《神说要有光》戍西凉

34、第三十四章

　　被扑到在地时，汤言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脑子里甚至在想，真难得见到这么情绪外露的时玖。
　　错把时玖的反应当成对自己的担心，汤言带着一丝面对撒娇小孩子时无可奈何的微笑，抬起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喂喂，你是想让我逃过了杀手的袭击，却死于窒息……吗？”
　　话到最后，声音已经轻不可闻，语气里的轻快也被怀疑代替。
　　为什么时玖的肩上会有种黏黏的，湿湿热热的触感？
　　隐约猜到了那湿湿黏黏的东西是什么的汤言几乎不敢收回手证实自己的猜测。他犹豫的张开嘴，声音中带着令人心疼的颤抖：“时玖？”
　　幸好，很快时玖就回应了他的呼唤。
　　“不要动，对方有狙击手。”
　　听到时玖声音的刹那，汤言重重的松了口气，一颗悬到了嗓子眼的心也落回了一半。
　　“你受伤了？”
　　“不要紧。”
　　听到时玖声音依旧清朗，丝毫没有重伤者的虚弱，剩下的一半心总算是落了地。
　　两人现在的这个姿势其实是十分……一言难尽的。
　　汤言平躺在冰凉的地面，时玖整个人覆在他身上，后背的冰冷和胸前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虽然时玖的手肘支撑着地面，没有将体重全部放在他身上，但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到了耳鬓厮磨的程度，是超越了之前任何一次的亲密。更别说尽管这里比较偏僻，但毕竟是在公寓楼前明晃晃的路灯下，就算没有经过的路人，光是楼上的住户从窗口看下来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汤言都可以想象。
　　总之就是两个字——羞耻。
　　然而在这个不知藏于何处的狙击手透过瞄准器威胁着二人生命的紧要关头，即使已经尴尬的呼吸都乱了节奏，汤言也万万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而就是在这份安静之中，子弹射入□□发出的扑扑声也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他在灭口？！”汤言咬牙切齿的小声说。
　　时玖虽然一直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却竖着耳朵仔细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细微的响动。即使没有回头看，光从声音也能判断出背后发生了什么。在那个狙击手射出第二颗子弹击穿一个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袭击者的头颅时，他已经从子弹飞来的方向判断出了对方的位置。
　　汤言话音落，时玖已经撑着胳膊半跪起身，扭头看向那个狙击手藏身的楼顶。
　　想跑？
　　时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正要起身追击，却被躺在地上的汤言扯着领子又拽了回去。幸好时玖反应迅速，及时用手撑在了汤言耳边的地面，这才没有整个人直接压在他的身上。
　　“你疯了？想再挨一枪吗？”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破坏了时玖的计划，汤言瞪着眼睛朝这个“找死”的家伙吼道。
　　耽搁了这片刻的功夫，时玖已经感觉不到那个楼顶上活人的气息。
　　逃得真快。
　　时玖皱眉，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不爽。

　　“起来吧，已经安全了。”
　　时玖站起身，又伸手将汤言拉起来。忽然的位置变化让本就失血过多的汤言眼前一黑，身体也随之一晃，撞到了时玖身上。
　　“我没事。”汤言摆摆手示意时玖自己不要紧，一边习惯性的伸手进口袋去摸手机，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手机已经陈尸在了那个金毛壮汉的脚下。“给何局打电话，这些尸体不能这么扔着，会引起恐慌的。”
　　时玖见汤言能够自己站直，也不多废话，掏出手机拨通了何建业的号码，简略的说明了此时的情况。
　　时玖打电话时，汤言这才在路灯的光照下看清了他肩上的伤。子弹钻进血肉，在肩胛骨的附近制造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前方没有血迹，不是贯穿伤，说明子弹还嵌在体内。伤口离肩胛骨很近，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汤言简直不敢想象这个家伙是怎样顶着这种伤还依旧面不改色地护着自己的。
　　想到这，感动与心疼的情绪开始在心里蒸腾。
　　汤言情不自禁的向时玖身边凑了凑，又凑了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心里那些沸腾着叫嚣着的情绪牵引着他，只有靠近时玖才能得到片刻的缓解。
　　握着电话冷静的和何建业交谈的时玖见汤言恍恍惚惚的来到了自己身边，担心的匆匆结束了电话，刚好来得及扶住了一头栽向自己的汤言。
　　完全没想到自己就这样丢脸的失去重心的汤言，头晕目眩间隐约看到眼前时玖的影子熟练的一躬身，迅速猜到了对方又想使出惯用的运输方式——公主抱，连忙阻止。
　　“你的肩膀……”
　　“没事。”时玖言简意赅的回答，手已经揽在了汤言的膝弯处。
　　“别……别这个姿势……”汤言拽住时玖的胳膊，继续为自己的男子气概抗争。
　　然而这一次，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时玖并没有理会他那微弱的抗议：“你手臂有伤，不能背。”
　　被打横抱起时，汤言不甘心的做着最后的挣扎：“求不露脸。”
　　这个要求很好满足，时玖腾出一只手掰着汤言的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迈开大步向着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
　　对时玖简单粗暴的手法倍感无语的汤言自欺欺人的将臊热的脸贴在时玖的心口，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安心的晕了过去。最后清醒的时刻，他还惦记着提醒时玖：“肩膀……别乱动……”
　　听着怀里传来的如同梦呓一般的呢喃，时玖的心头漾起了一股说不清的情绪。他没有深究这情绪代表着什么，只是稳稳地托着汤言的身体来到车边，动作轻柔的将他放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驾车离开。
　　后视镜里，时玖的视线落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尸体，眼神冰冷。
　　那些人，终于还是来了。

　　汤言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的惨白。
　　一个月内两次进医院，这个频率在他的职业生涯里也是破纪录了。
　　“你醒了。”
　　汤言刚睁开眼，一直关注着他状态的时玖就发现了。见他看着自己，挣扎想要坐起来，时玖赶紧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别乱动，小心回血。”
　　汤言这时才发现那连在自己左手手背上的输液管，而右手手臂的伤口已经被妥帖的包扎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时玖扶着汤言缓缓坐起，将枕头立在他背后，“医生说你是大量失血加剧烈运动和情绪紧张导致的体力透支，输完这瓶液体就可以回家了。”
　　自己的身体，汤言自己清楚。之前出任务，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都没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又生龙活虎了，连吴畏都嘲笑他是打不死的小强。最近这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依赖时玖的缘故，汤言感觉自己从内心到身体都开始变得娇气起来。
　　“你的伤处理了吗？”汤言忽然想起面前这人也是伤员，而且要认真说起来，时玖的伤比自己可严重多了。伤口里的子弹必须取出来，如果不慎子弹碎在血肉里，光是捡干净所有弹壳碎片就是一个大工程。他怎么还有功夫在这里守着自己？
　　见时玖没有回答，却心虚的避开了自己的目光，汤言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压根没管自己的伤，顿时心头火起。
　　“时玖你不要命了？枪伤那是开玩笑的吗？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刀枪不入？”既担心对方的伤势，又恨他对自己的事一点都不上心，汤言的语气不由得急躁起来。
　　“我……”
　　“你什么你！”汤言瞪着眼睛打断时玖的辩解：“你不是答应了老头子照顾我？照你这样作死，咱俩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你要是伤了残了还好说，看在你照顾老头子这么些年的份上，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可你要是……你准备让我体验过有亲人的感觉之后再一个人过半辈子？你……”
　　见汤言越说越激动，那架势恨不得扑上来咬自己几口才解气，插不上话的时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握在手心，摊开在汤言面前。
　　而汤言也如他所愿的，在看清了面前那只修长白皙的掌心种的东西时，瞬间收声。
　　“这是……子弹？”
　　汤言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有眼睛的人都能认得出，那躺在时玖手心的，正是一枚弹头已经变形，外壳沾满了干涸的血迹的子弹。
　　“已、已经取出来了啊……”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汤言再没了刚才的气势，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什么都没问清楚就乱发脾气，这下丢人丢大发了。更何况自己刚刚说的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养你一辈子……
　　汤言盯着干干净净的地板，思考：这怎么就没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