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酒楼》龚夜

2、【修改】饸饹面和酒酿圆子（二）

　　邻桌的王公子的“老三样”已经上来了，其中有一碗腊肠蒸饭，白色圆润的米饭被肥瘦交织的腊肉染得泛红油光，上面还拌着些许小红椒和细如蚕丝的姜葱调味，引人馋涎欲滴。还有一盘小黄鱼煎得金黄□□，上面撒有葱蒜细末，佐有些许椒盐，香而不腻。再配上一壶温得正好的小酒，这“老三样”精彩得叫李家父子二人都看馋了。

　　王公子先夹了一块腊肠送入嘴里，尝过味道后又尝了一小夹白米饭，然后点着头把腊肠和米饭搅拌在一起，再撒上一旁配上的调料酱汁，顿时飘香四溢。其他已经进食的食客或许还好，只是李家父子二人还饿着肚子，哪里闻的了这样的香味，一时间，不由看的有些愣神。

　　“二位？”王公子试着叫了叫，这两人才如梦初醒般，不由都为刚刚的愣神而感到有些臊得慌，这副馋样，显然是有些丢了读书人的风骨啊。

　　“食色性也嘛，无妨无妨。二位不如坐到这桌来，我这还有盘下酒小菜可供大家消磨等菜的时间啊。”说着，王公子先把桌上的小黄鱼往外推了推。李家父子二人见状，也不好意思推辞，便也算大方地坐了过去。

　　刚打算要偷个小懒的箫木，本也想坐过去，但是却先被出来找他的苏可倾揪住了耳朵，“你这小子，原来躲在这儿了。今天不用干活了么？”说着，苏可倾还恶狠狠地扯着箫木的耳朵，一边扯一边往后厨走，直接硬是把他扯回到后厨去帮忙。一路上，疼得箫木呲牙咧嘴的直求饶。

　　李家父子看着苏可倾这样的江南女子，居然有如此凶暴的一面，不由都呆愣住了，显然是被颠覆了对南方女子娟秀温婉的美好印象。倒是王公子像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一般，清了清嗓子，引的父子二人回过神来。

　　“二位这次除了求亲，可有其他打算？”说话间，王公子拿起一根盘里的小黄鱼，放入嘴中咀嚼。今日的味道不错，头尾酥脆，面酱也蘸取得恰到好处，既保持了鱼肉的鲜嫩，却也不至于厚到发腻。再抿一口小酒，那滋味，真是只因天上有啊，

　　就在他享受这美味间，差点错过了老人家的开口，“其实，杨家要是真要毁亲，我们也没有办法，毕竟姻缘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强求。”

　　“但更主要的是，我家内人刚刚过世。她是在这江南水乡长大的，在世的时候常和我说要回来看看，奈何我官职虽不高，却一年到头忙起来也是没有空闲。这次趁着这个机会，我主要是想看看，她过往生活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李大人即可放心，杨家一向重情义，不会轻易毁约的，令公子等着杨家小姐过门即可了。”王公子宽慰般的拍了拍身边的李钏，引得李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只是我又有一事不明，令夫人既然是江南女子的话，又怎么会远嫁到北方呢？”

　　“这也真是杨家受我家恩惠的缘由了。当年我随我父亲南下治水，恰巧途径江南。而杨家当时根基还未深厚，一场水灾差点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杨家老太爷更是急得想要上吊自尽。而我爹心善，直接拿出了大半积蓄，又派人救了差点溺水的杨家公子。”

　　“所以这老太爷才会如此感激我李家，又因为当时杨家没有适龄的女子可以许给我，倒是早早地把孙子辈的婚约订好了。”

　　说到这，李旭南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而我妻家里也遭了水患，一家十几口人，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我初见她时，心生便顿生爱怜。恰巧她也想寻个人家依靠，便在治水后，跟着我回了北方。谁曾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呢。”

　　“世事难料，李大人也不必再心生自责了。”说着，王公子又推了推桌上的那碟小黄鱼，“二位不妨尝一尝，这是我们江南的食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合你们北方人的胃口。”

　　父子二人见不好推辞，便都拿了一只小鱼放入嘴中。这一咀嚼，便觉得这小鱼并不简单。虽只是简单的炸鱼干，却偏偏带上了南方特有的温婉细腻，细细的椒盐与嫩滑的鱼肉相互照应，让味道深厚了不止一层。再加上些许红辣椒的点缀，竟让这盘小黄鱼展现了平凡却诱人的美感。

　　这也许就是南方料理，哪怕是再简单的食物，也是经过了许多细小的处理。“这鱼做的是真正的好呀。”李旭南是发自内心的称赞，李钏听了，也认同地跟着点头。

　　“哪里哪里。虽然唐突，但我还真有些疑惑，令夫人在北方生活，多少会有些生活不惯吧？”王公子笑着，又吧唧咬断了一根黄鱼。“打个比方，就拿吃这件事来说，差的也是十万八千里啊。我们南方人好食米饭，而北方多产面食。”

　　说着，王公子又举了个例子，“小的时候我听长辈们说，过去有个北方姑娘被二流子拐卖到了我们南方，嫁了个还算不错的人家。起初还好好的，似乎对我们南方十分满意的样子，但没想只是过个十天半载的，就哭着闹着要回家吃碗热面条了。”

　　道理就是这样的。这饮食习惯吧，虽然看着是件小事，但叫一个吃着米饭长大的人，到了一个以面为主食的地方。开始或许还新鲜有趣，但久了，难免会在午夜梦回之时，会想起家乡里白糯喷香的圆润饭粒。

　　虽然也不至于吃不到，但是每吃一次，对于长大在北方的夫君和子女来说，也不过是一次像自己当初刚吃面食那种新鲜有趣的尝试罢了，这十天半月里能吃上个一次半次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再说这李夫人在北方一待就是二十年，可以说也是相当难过了。

　　听见王公子这样发问，李旭南低头只是苦笑，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夫人想家。要是他能抽出个几个月的时间，陪她再回来看看这江南山水的话，相信他的夫人到死也不会有什么好遗憾的事情了。

　　这见父亲安静不作答，一旁闷声吃小黄鱼的李钏倒是先开口了。“王公子也不必担这份心，我娘亲自己也说自己是南方人里面难见的好面食的人，有的时候吃面，她吃的比我们还高兴呢。”

　　“再说了，我们那儿也不至于吃不上米饭，但凡是娘亲念叨了，我爹都会去买来，别说是米饭，凡是我娘亲开口的事情，爹都会去努力办到。在我们那一片里，我父亲对母亲的好，也是出了名的，”

　　王公子听了便直点头，“如此甚好，甚好，李大人对夫人的关爱也真的无微不至。我问了这样的蠢问题，到显得自己鲁莽可笑了。”说着，他便举起了就被，“如此，我自罚三杯，李大人千万不要见怪啊！”

　　李旭南牵强的笑了笑，拿起酒杯也只是抿了一口酒。好半天，才又开口说话了。

　　“说起来，我内人在北方的日子里，也有一道食物，总叫她记挂。”李旭南说着，连带着神色都变得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而我每次去买来，她也总说不够地道。”
　　王公子顿时起了好奇心，“那是什么？”

　　“说是一道叫酒酿圆子的甜食。”李旭南说着，似乎又重见了亡妻旧影一般愣神。

　　“酒酿圆子？这是我们这儿常见的小食了，妇孺皆知，做法也不算难，令夫人也可以自己试着做做啊。”

　　李旭南听了王公子的问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是李钏做出了解答，“王公子，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娘小时候是被惯养大的，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莫说是这酒酿圆子了，就连蒸饭，都是她在嫁给我父亲后才学的。”

　　听到李钏这样说，王公子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江南一些富贵人家的确都把闺中小姐保护的极好。这不会做菜，也是常见。”

　　见这边聊的热闹，靠在柜台上的小掌柜的也合上书本，冲赖在自己身边一直喋喋不休的殷柳儿挑了挑眉，然后便起身向李家父子和王公子这张桌走去。殷柳儿虽然很是茫然，但还是站起来跟了过去。

　　“王公子，今天吃的可还好？”白掌柜亲切地向王公子问好后，转头时好像恰巧才看到李家父子二人一般，有些惊讶的问道，“这两位客官，可是新面孔？”

　　“谢谢白掌柜关心了，这两位的确是北方来的贵客。这次来南方，是要来提亲的。”李旭南和李钏起初还纳闷这个坐在柜台里的少年郎是什么身份，原以为是个账房小书生，怎么想到，他这样年轻就当上了一家酒楼掌柜。

　　“提亲？”看着白锦言一幅疑惑不解的样子，一旁跟着的殷柳儿都不免有些腹诽，你刚刚坐在柜台里不是还听的一清二楚么，现在怎么一幅重度耳背的模样了！

　　“是我儿李钏，要向杨家大小姐提亲。”李旭南说完，有些羞怯地说道，“这虽说是有婚约，但是杨家若是看不起我们，那也不能强求的。只是没想到，公子年纪这般小，居然就经营着一家酒楼，真是厉害。”

　　“哪里哪里。机缘巧合的缘故才接手了这家酒楼罢了。”白掌柜的拉出一张长椅坐在他们身旁，见殷柳儿还呆站在一旁，便拍了拍长椅余下的空位，示意她来坐。

　　殷柳儿乖乖坐下了，白掌柜的才继续问道，“初次之外，你们此次远道而来，可有什么地方想游玩？若是不认识路，可以告诉我们，或许我们这些本地人，能够帮你们出出主意什么的。”

　　见白掌柜的这样热心，李旭南也不好推辞，看了看自家儿子也是一幅兴致盎然的样子，知道他这个年纪初到江南是有些激动的，便向白掌柜的们询问，江南这可有什么地方能供他们游玩。

　　白掌柜的很快就为他们列举了许多有意思的地点，一旁的王公子也跟着帮忙补充，一时间父子二人对于江南的人文地理都收获了许多认识，顿时间很是满足。

　　“话说回来，我江南小食也很是出名。不知二位客官有什么想吃的么？尽管放心吩咐我们家厨子，他可是都能做出了的。”

　　听白掌柜的这么说，李旭南倒是沉默了些许，然后小心试探的，问白掌柜点了碗“酒酿圆子”。

　　“我妻子过去常和我说，这是她故里极普通的小食。可在我们那儿，却是难见至极。但凡是我打听到附近有卖这道菜的，哪怕路途再远，我都会买来。只是她每次都会失望一番，是味道相差极远。”

　　“您妻子可是南方人？”殷柳儿不由为白锦言脸上惊讶而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自己知情，估计也要被白锦言的演技给骗过去。

　　“没错，她十来岁的年纪就随我去了北方。如今她刚刚离世，”似乎是回忆起了当初与妻子的欢愉场景，李旭南微微笑了笑，“这夫妻一场，二十年来我们也称得上相敬如宾。再加上，我们还育有儿女一双，我也从来没有纳过妾室，算起来，我也是没有亏待过她。”

　　“只是，唉……不知她二十年前跟了我，是否料到自己今后就再也吃不上一碗，带有旧时记忆里的味道的酒酿圆子了。”李旭南说着，脸上也挂上了落寞的笑容。

　　王公子忙出言安慰，李钏也生怕自己父亲陷入愁情中伤了身子，轻声地加以劝导。

　　而白锦言则把脑袋凑到殷柳儿的耳边叽咕了几句，殷柳儿听了忙点了点头，便急匆匆地往后厨跑去。

　　“李大人不要这样想，您夫人有您这样的疼爱她的丈夫，想来这一生也是过得欢乐愉悦。您要是过分感伤的话，想必令夫人也会感到不忍的。”王公子说着，又给他们的酒杯满上了。“来，喝一杯吧。”

　　李老爷子低下头不再言语，一旁的李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气氛正尴尬着，就传来了萧跑堂的一声吆喝，“来咯，您二位要的饸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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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饸饹就出来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