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脱粉》双声

3、电气白兰

　　在这种情况下，忽然听到偶像兼心仪对象的名字，宋阔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
　　“电气白兰，”简芒说，“你这个手机壳，是电气白兰出的周边吧。这么旧了，怎么不换一个。”

　　简芒此刻的表情十分诚挚温和，宋阔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
　　没错，电气白兰的周边，好几年前，电气白兰首次发售个人周边时的产品之一。当时上架了两款手机壳，宋阔然抢购技巧不足，只买到这一个。为了用这个手机壳，他好几年都没换掉这款早已经被淘汰的旧型号手机。幸亏他日常使用两部手机，不然恐怕要被朋友讥讽为买椟还珠的傻子。
　　宋阔然惊讶于简芒的火眼金睛，因为东西确实很旧了，很多地方都已经磨花褪色，不容易看出原本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简芒还能认出来，想必是十分熟悉。

　　“你也知道电气白兰？”
　　“当然。”简芒顿了顿，把桌上的电脑和绘画板装回背包里，然后一边拿出速写本，一边笑着说，“你还让红娘照着电气白兰的出生日期给你找相亲对象？”

　　宋阔然的脸“腾”地红了。
　　他没想到这个人对白兰大神这么熟，连生日都一清二楚。

　　没错，这就是红娘汪小哥所说的，他与简芒的缘分。
　　一开始，为了刁难婚介、拒绝相亲，宋阔然信口开河，跟红娘小哥说自己去庙里算过命，此生的缘定之人出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即电气白兰的生日），所以要求相亲对象非得这个日期出生的不可，其他的一概不见。
　　当时红娘小哥一脸菜色，委婉地劝说宋阔然，说人生在世最怕钻牛角尖，要以包容的心态拥抱生命中的惊喜，不要故步自封局限了自己。
　　宋阔然当然听不进去，他咬定这项条件不松口，任凭可怜的小哥风中凌乱，自行翩翩然结束了沟通。
　　然而谁会想到，尽职尽责的小哥还真把一个符合条件的人推到了他面前，更巧的是，这个人也是以绘画为职业的。
　　在刚刚听说消息的那个瞬间，宋阔然承认自己有几秒钟的心跳失速。不过，他很快便消弭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为他知道“电气白兰”的真名，不是“简芒”。

　　但必须承认，这确实已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了，小哥的“缘分论”他完全无法反驳，所以他答应了这次见面相亲。
　　他只是没料到，与电气白兰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简芒，同样靠一支画笔谋生计，竟然如此窘迫潦倒，只能接到画识数画册或者瓦楞纸箱这样的工作，跟白兰大神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然，宋阔然作为粉丝，看待白兰总是带着厚厚的粉丝滤镜。客观来说，电气白兰只能算知名画师之一，还不至于称王称霸碾压众人。但他与著名企业进行商业合作，为知名游戏绘制人气角色，被邀请参加高逼格的跨国画师集结活动并出版画集，这些实打实的成绩足以说明白兰的才能、技艺以及在画师圈子里的地位。
　　宋阔然承认自己是个“白兰吹”，不过他真心觉得，自己吹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越是了解天才画师电气白兰，就越是对眼前的简芒心生同情。虽说这世界上无论哪行哪业，能站在顶尖的总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庸碌的普通人，但跟同行大神同年同月同日生，终归是一件容易让人心里发酸的事。
　　宋阔然想，没准简芒也很关注电气白兰，只是与自己的心态不尽相同。
　　怪不得他会一眼认出这款手机壳周边。

　　咦，好像还不止如此……宋阔然瞥一眼简芒的速写本，发现他竟然和白兰大神用着相同款式的本子。
　　这是某种提高画功的玄学？还是单纯的模仿？唉，宋阔然甚至有些心疼这位相亲对象了。

　　“你们，算是同行吧？”宋阔然小心翼翼地开口。
　　简芒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然后点了点头。
　　“你也……欣赏他？”宋阔然本想说喜欢，话到嘴边，换了个词，他指指对方的速写本，道，“特意用跟他一样的本子？”
　　简芒大惊：“你怎么知道……你以前见过电气白兰？不可能啊！”
　　“是没见过，白兰大神从不露面。他上次跟朋友聚会，他的朋友发了照片，白兰用自己的本子挡着脸，就是这样的本子。”
　　“哦哦。”简芒干笑了两声，掩饰着自己方才的惊讶，“这种速写本很普通，很多人用……你真的很关注这些啊，记得真清楚。”
　　“嗯，他很有才华，画图又快又好。”
　　“比别人多画几张而已，哪谈得上才华。”简芒打开速写本，翻到崭新的一页，漫不经心地随口道。

　　宋阔然顿时皱起了眉。在他明确表示自己喜欢电气白兰的情况下，对方却如此评价他的偶像，太没有礼貌了！
　　就算是同行相轻，也不该在这种场合表露得这么明显吧。
　　怪不得你接不到像样的工作，水平不高却自以为是，连同行业的大神都瞧不上，活该去给山寨货画纸箱子。

　　察觉到对方面色不善，简芒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没料到今天会碰上自己的粉丝，他本以为这位宋先生就是单纯的迷信生辰八字而已。
　　在别人夸奖自己的时候自谦一下，这是再平常不过的礼貌，所以在说出刚刚那句话的时候，他根本没过脑子。而且，他也是真的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才华。
　　但是简芒不想告诉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自己就是电气白兰，他坚持不抛头露面是有原因的，不可能为了一场相亲就违背原则。

　　他想了想，斟酌着挽救场面：“你说的也有道理，一般来说，一定时期内受众的审美口味比较固定，掌握了套路的话，可以画得比较快，而且受到欢迎。”
　　然而宋阔然皮笑肉不笑：“你还是觉得电气白兰没有才华。”
　　“了解受众的心态和喜好，这是一种很重要的能力。”
　　“我是说才华！天赋，天才！你的意思是白兰靠画套路图取悦粉丝？”
　　“仅限于同人图。”简芒坦率道，“商稿不取悦粉丝，取悦客户。”

　　宋阔然胸中的怒火又在堆积，这个情商欠费的相亲对象，再次把他惹毛了。
　　不过，他忽然想起对方刚才客客气气与客户打电话的样子，不禁嘲弄地笑了笑。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为了画纸箱包装图这样的工作而取悦客户的家伙，大概不知道一流的画师是怎样的工作状态吧。
　　也罢也罢。

　　宋阔然把手机拿起来，习惯性地欣赏着手机壳上的图案。他换了个话题，问简芒：“你为什么来相亲呢？”
　　“呃……好久之前，亲戚帮我在网站注册了账号，前两天，网站的人来联系我。”
　　宋阔然淡然道：“哦，注册是亲戚注册的，见面是红娘安排的，听起来，你本人很被动啊。”
　　对着空白画纸的简芒有些羞涩：“我确实比较内向，不善于跟人交往。”
　　“想结婚吗？”
　　“其实……”简芒抬起头看着宋阔然，他本来想说，如果碰到合适的人可以考虑，但不知为何，他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一字一句地说出了真心话，“其实，我觉得自己现在还不适合考虑这件事。”
　　不意外的，宋阔然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所以，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对吧。”
　　“抱歉。”
　　“可别，”宋阔然反而笑了，“别道歉，搞得像是我追你没追上一样。我也是被家里逼着过来例行公事相个亲，没打算真怎么样。那我现在就叫车回家了，您自便。”

　　简芒点点头，二人达成一致，各自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不再有任何言语或者眼神的沟通。

　　宋阔然第三次打开约车APP，这一回，他终于可以坚定地发出订单。
　　窗外，雨势稍弱。但交通仍然壅塞，实时路况图上，市区主干道几乎都是暗红色。许久，约车平台终于给宋阔然分配了一辆空车，宋阔然定睛一看，失望不已。
　　车距此地不远，可惜正在路上堵着，还要掉头才能过来。APP提示宋阔然等待12分钟，宋阔然自己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估计12分钟是到不了的。

　　取消订单或许会给司机造成不便，况且，现在这个时间，能打到车就不错了，等就等吧。宋阔然随便摆弄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他一边刷社交网络的动态，一边用余光扫视对面的简芒，那人正聚精会神地涂速写，不过从宋阔然这边倒着看过去，也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宋阔然移回视线，继续戳手机。

　　简芒确实在画图。
　　相亲进行到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是不欢而散了。虽然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简芒原本希望场面能更体面一些。
　　特别是，今天让对方久等，他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既然宋先生喜欢电气白兰的作品，简芒想，我可以画一张图送给他，以此表达歉意，现在雨还没停，他等车大概还要等一阵子，应该能够画完。
　　至于身份……自己口头不挑破，画上也不加署名，宋先生或许能认出画风，或许认不出，只要自己不承认，对方也就仅是猜测而已，算不上掉马甲。
　　于是，简芒便打定主意认认真真动起笔来。

　　平心而论，简芒挺喜欢宋阔然的外貌和气质，虽说宋阔然在他面前刻意显得礼貌而生疏，但总是藏不住可爱的一面，表情丰富，内心戏估计不少，是个有活力而且有趣的人。
　　简芒一边画，一边微微翘了嘴角。

　　不多时，最后一笔落下，大功告成。他习惯性地就要在页脚签上署名“Bran”，刚写了字母B的第一笔竖线，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
　　墨迹不能擦掉，匆忙中，简芒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补救，干脆将这突兀的竖线当成数字1，然后在后面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刚刚说了不考虑结婚，现在又留电话号码，这很是不妥。简芒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咬牙将纸页撕了下来，调转方向送到了宋阔然面前。
　　“临时涂了一张，送给你作为赔罪，今天真是抱歉了。”

　　结果，宋阔然低头一看画纸，气得鼻子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