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唐搞事情》桃叶步

3、有惊无险

　　那人举着微弱烛台，也在观摩《游春图》。

　　他看得太投入，竟然忘记留神外面的动静。

　　林溪云看见他，激动地说不出话。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人的烛台离画只有几厘米远，她生怕他烧了这幅名画。

　　林溪云用手指着他，拼命地在空气中画圈圈，口中只发出啊啊的声音。

　　随后跟上的青团扮演了尖叫的角色，少女特有的尖锐声音划破夜的寂静。

　　林府顿时骚动起来。

　　林溪云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崔仲安吗？！

　　崔仲安看着林溪云，一时有些痴了，他以前从来没发现她的美。林溪云头发随意绾成一个结，堆在头顶，如同傍晚天边的云堆，不施脂粉的脸微微红晕，透露着少女独有的朝气与活力。一双扑闪的杏眼看着自己，虽然有些慌张，但绝对不是害怕。她身着丝制软袍，隐约展示着少女玲珑的、微微发育的身体曲线。他突然想起上巳节在曲江边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那时的她还在为杨春哭泣。

　　奇怪，为什么看到她就会不知所措。崔仲安恨恨地想，他就这样看着林溪云，连逃跑都忘了。

　　“抓贼啊！”林溪云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同时朝崔仲安冲了过去，“抓小偷！”

　　崔仲安也被林溪云的喊声提醒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大晚上的出现在别人家的书房，还举着蜡烛看画，真的很像贼。

　　不，今晚的他本来就是贼。

　　今天傍晚，他放林溪云走了后，突然反应过来，那步摇不管是不是她买的，都应该先拿过来，自己拿着才对。

　　他本来想着第二天一大早就上林府讨要的，结果还没走出永安坊，宵禁便开始了。

　　长安城城内除皇宫之外，一共划分108坊，每坊四周用高墙围着，坊有一道大门，白天可自由进出，一旦宵禁开始，坊门便会上锁，不允许出入，直到晨钟响起，门才打开。宵禁的时候，坊外不可行人，坊内则可自由活动。一般坊内也有杂货铺、小吃店等基本设施。

　　崔仲安被困在了永安坊。他想，反正都在这里了，干脆半夜先潜入林府把金步摇偷出来，第二天向家里交差后，再上备厚礼向林元丰赔罪。以他父亲的面子，林元丰不会不接受的。

　　他利手利脚地从猪圈跳进林家，利用夜色的掩护潜入内院，好不容易找到林溪云的闺房，却发现林溪云正在吃晚饭。那香味他从来没闻到过，馋得他不停冒口水。

　　崔仲安怕久蹲在窗前被发现，蹲屋檐又怕被巡夜的官差看见，索性侦查了一番林府地形，准备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他发现林元丰已经睡下，又想起林元丰新得了前朝画家展子虔的真迹，便跑到书房去看画，顺便等林溪云歇下。

　　本来他这计划天衣无缝，书房一般只有老爷才能进入，而老爷已经睡下。他要做的，仅仅是在书房等到林溪云睡着，然后去她房间偷步摇而已。谁知，那林溪云竟然跑到书房来，他就这样暴露了。

　　说起来，他也倒霉。那金步摇本是他父亲、京兆府尹崔凤梧在洛阳出公差时，听说洛阳步摇娘子制的步摇天下一绝，特地命人买来，作为结发妻子、也就是崔仲安母亲武若素的生辰贺礼。彼时，他正跟三弟崔叔山在洛阳游玩。崔凤梧担心出公差来不及赶回，误了安氏生辰，便叮嘱他们哥俩带着步摇快马加鞭赶回长安，献给安氏。

　　走到京兆府下辖的蓝田县时，崔叔山说要去玉器市场走一圈。母亲生辰，他要准备一只蓝田玉镯拜寿。崔仲安一听有道理，兄弟俩便高高兴兴地在市场上转悠。

　　蓝田县令正搂着乐姬行着酒令，突然接到线报说京兆府尹家的两个公子正在县内晃悠，吓得酒醒了一半，备了马就朝玉器市场冲。

　　崔家两个公子逛得兴起，哪肯跟着县令走。蓝田县令求爹爹告奶奶，又允诺说第二天亲自带他们上玉雕大师家里挑选，这才领着崔仲安和崔叔山离开。

　　顶头上司的儿子来访，少不得好吃好喝伺候。蓝田县令在最好的酒楼摆下宴席，请来县内各贵族、名家，又喊了最有名的歌姬相陪，崔仲安年方16，崔叔山14，都是少年郎，喝起酒来没个深浅，不一会儿便半醉。

　　县令直夸两位公子有孝心，特地到此地为母亲选玉器。众人又夸了一番京兆府尹和夫人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崔叔山便趁着酒劲拿出那支金步摇给众人展示。

　　崔仲安觉得有些不妥，但已经拦不住了。各贵族又拼命敬酒，他喝到后来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是被崔叔山摇晃醒的，崔叔山哭丧着一张脸，说步摇不见了。

　　崔仲安吓得连衣服也顾不上穿，就要冲到昨日饮酒的地方寻找。崔叔山说，他一大早便和蓝田县令去找了，什么都没有。昨日陪酒的那些歌姬通通审问了个遍，都说没有看见步摇。现在蓝田县令正带人挨家挨户去问

　　崔叔山绝望地问崔仲安，要是找不到步摇，他们是不是会被父亲打死。

　　崔仲安异常严肃地说，打死倒不会，但会被打得半残然后扔去戍边。

　　崔叔山一听就哭了，他从小就讨厌习武，要他离开长安城，比死还难过。

　　崔仲安踹了他一脚，不许他哭，出门去找蓝田县令。

　　刚踏出门，便与蓝田县令撞了个满怀。蓝田县令激动地告诉他们，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问先听哪个

　　崔仲安说坏消息。崔叔山说好消息。

　　蓝田县令心想这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两位祖宗，说，好消息是步摇的下落打听到了。

　　崔叔山满心欢喜，这下不用去戍边了。

　　崔仲安却问道，下落？并没有找到是吗？

　　蓝田县令擦了把冷汗，这崔二公子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关键时刻一下就点到问题的关键了。他赔笑着告诉他们，这步摇被昨天赴宴的某个没落贵族偷了卖给首饰商人了，这会商人应该出发前往长安了。

　　崔仲安只说了一个字，追，便骑着马沿行商惯常走的商路找去。

　　崔叔安说，哥，你等等我。也跳上马追了过去。

　　蓝田县令在后面高声喊道，两位公子请放心，那丢人的没落户下官一定从严处理。

　　没想到一追，就追到了长安城。

　　崔仲安在西市蹲点，崔叔山在东市蹲点，蹲了许多天也不见步摇出现。眼瞅着母亲的生辰越来越近，父亲今天傍晚就要到家了。崔仲安无奈之下，开始每个坊每个坊地寻找，这事又不敢伸张，只能自己偷偷找。

　　还好今天终于在永安坊林府找到了。不过，现在在林家书房，想什么都没用，跑为上策。

　　崔仲安看着林溪云朝自己冲过来，转身便跑，烛台不小心碰到身旁的帷幕，帷幕舔着火舌，开始燃烧。

　　“走水啦！走水啦！”青团大叫。

　　林溪云大声喊道，“快救火！”

　　崔仲安楞了，他赶紧吹熄烛台，把它扔开，然后用袖子去扑火。

　　林溪云也扑上去救火，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发疯似的伸手去够墙上的《游春图》。无奈她的身形只有14岁，垫脚也够不到挂画的绳子。

　　崔仲安突然明白过来，他拦腰一把抱起林溪云，让林溪云把画摘下来。

　　林溪云以最快的速度把画卷好，死死护在怀里。崔仲安将她裹在胸前，掩护着她冲出了书房。

　　家丁们端着水盆进来，把火浇灭。

　　林家外厅。

　　林溪云仍然死死护着《游春图》，任由青团和艾叶给她收拾身上。

　　崔仲安站在厅的正中央，低着头，偷偷瞟着林元丰。

　　林元丰披着薄外套，夜晚微凉。还好起火的只是书房外间，账本、珍贵书籍都在内间没有损失，唯一让他担心的《游春图》也完好无损地被林溪云抢救了出来。他心想，这次该盘剥点崔凤梧什么好呢？

　　崔仲安耷拉着脸，知道今晚这祸闯得不是一般化的大，打探待字闺中的小姐的闺房，再加上烧了长安望族、四大富豪之三林元丰的书房，还差点烧了名人书画。任意一件事传出去，他父亲的官职都有可能不保。

　　他偷偷看着林元丰，林元丰神色如常，不见愤怒，也不见震惊。林元丰越不开口，他心里就越慌。屋子里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半晌，林元丰发话了，却不是对他。

　　林元丰看着林溪云：“云儿今晚救画十分勇敢，不愧是我林家的孩子，遇事镇静，分得清主次。好孩子，阿爹为你骄傲。”林溪云现在只觉后怕，还好这画没事，否则她不会原谅自己。

　　林元丰和颜悦色：“青团、艾叶，带小姐回房休息。明早不用去夫人处请安，可睡到自然醒。”

　　青团和艾叶应了一声，将画卷从林溪云手中抽出，放在林元丰桌案前，扶着林溪云离开外厅。

　　“贤侄，不知深夜造访寒舍，有何要事？”林元丰终于对他说话了。

　　“林伯父，侄儿前些日子不慎丢失了一支重要的金步摇，宵禁前意外发现在令嫒身上。”崔仲安垂头丧气道，“因为急于寻找，这才失礼半夜闯入，想尽早取回步摇。”

　　“哦？那贤侄又为何出现在书房？”林元丰依然和颜悦色。

　　“因为，因为，令嫒迟迟不肯入睡，侄儿想先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没想到竟闯了如此滔天大祸，侄儿愿意接受惩罚。”

　　林元丰笑了，笑得崔仲安后背发麻。林元丰打定主意：“时候不早了，贤侄就在我家歇下吧。有什么事等天亮再说。”他挥手叫来两个家丁，给崔仲安安排了一间上等客房，又命人在门外看守。

　　崔仲安一夜无眠，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晨钟一响，他便翻身起来，洗漱完毕后规规矩矩到外厅等候。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林元丰估摸着崔凤梧这会儿久等崔仲安不归家应该坐不住了，才去了外厅。

　　崔仲安悔不当初：“侄儿知错了，恳请伯父原谅。”

　　林元丰笑笑，命人备马，拿了那支镶玉石榴花金步摇，亲自送崔仲安回家。

　　与崔仲安同时到家的，还有他和崔叔山落在蓝田的行李，以及蓝田县令写的失职信。

　　蓝田县令在信中痛心疾首地陈述了他不知两位公子到来，有失远迎，最后虽然设下宴席，却导致金步摇失窃。文末，蓝田县令痛哭流涕地表示，愿意告老还乡辞职谢罪。

　　崔凤梧气得把信捏成一团，命人把崔叔山绑了，就在院中痛打20大板。他下令全城搜捕崔仲安，一旦看见，无论死活，先打50大板再说。

　　搜捕大队还没出发，林元丰便带着崔仲安出现在门口。

　　崔凤梧顾不得同林元丰打招呼，一脚揣在崔仲安腿上，连连骂道：“家门不孝，怎么会生出你们两个逆子。”

　　林元丰拦住崔凤梧：“凤梧兄，管教孩子不急于一时。还好这步摇被小女买下来，现在完璧归赵。”他掏出一只小木匣，递给崔凤梧。

　　“孽子无能，全仰仗元丰老弟。” 崔凤梧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对林元丰抱拳感谢，“劳烦老弟一大早将孽子送回，还请吃碗茶再走。”

　　林元丰也不客气：“正好，小弟也有两件事要向兄长请教。”

　　崔凤梧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林元丰却不急着向里走，悠哉哉地说道：“小弟已给家里人打过招呼……”

　　崔凤梧马上领会意思，厉声吩咐道： “来人，这崔二少爷重打五十大板，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谁敢传出去，等着蹲大牢！”

　　林元丰这才跟着崔凤梧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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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元丰和崔凤梧两只老狐狸要密谋大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