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揽月》枫月舞

4、天火

　　从前院隐约能看到仙剑的光芒在夜空中穿行，显然正在苦战，而眼下，一只同样的妖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只能证明一件事。
　　这是有预谋的！从一开始就是有两个妖物，一个负责牵制住师兄他们，而另一个则趁机动手。
　　祁孤月咽了下唾沫，原本自己就是为了看个热闹才跟来的，以为有慕师兄在，自己当个吃瓜群众就行，所以连剑也不曾带，谁想，瓜（瓜子）是吃了，但是群众却没当成。而且更要命的是，这只鸮实在是……太！臭！了！
　　她的嗅觉和味觉都比常人灵敏，尤其是对气的感应非常敏锐。澄澈的气闻起来是很香的味道，比如白天内宅里那根蜡烛，而浑浊的气闻起来则很臭，比如这只周身环绕着邪气的鸮，在她闻来，和白日里残存在院落里的妖气是一样的，令人作呕。
　　“我知道你丧失幼子很痛苦，”祁孤月强压住涌上来的恶心感，试图用言语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我也知道你从前应该是只循正道修炼的妖，我能闻得出来，但是你现在被邪气所侵袭，妖气已经被腐蚀浑浊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堕入魔道的！”
　　那只鸮沉默了一会儿，黑影慢慢散开，露出一个纤细的女人的形态。
　　不出她所料，对方身体的大半已经被腐蚀变形，更触目惊心的是，是对方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醒目的血泪。
　　“还我儿子啊……还我儿子啊……”那母鸮依旧悲戚地哭诉着，一步步走近，仿佛没有了自我意识，只剩了一具被本能驱使的空壳。
　　祁孤月皱了皱眉，难道连意识都被腐蚀了吗……
　　“还我儿子啊……还我儿子啊……”对方一步步地靠近，而后方那对母子早已经抖如筛糠了，软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那孩童似乎还没从先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滴溜溜地眨着大眼睛，这会儿看到有个流着血泪的女人在靠近，虽然仍不谙世事，但也本能地感到害怕，哭喊道：“娘亲咱走吧，我不要呆在这儿！我不要呆在这儿！”
　　这一声哭喊，似乎是触动了那只母鸮，动作有一丝迟疑，“儿子……我的儿子……还我儿子！”接着，就飞速袭来，冲着那对母子。
　　一瞬间，祁孤月解开腰间的一个袋子，洒出一片粉末。
　　那只母鸮沐浴了那片粉末之后，突然停住了动作，继而表情变得痛苦起来，发出了鸟类一般嘶哑的鸣叫。
　　“快逃！”
　　趁着这个时机，祁孤月回身，拽住那对母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内宅。
　　那年轻妇人先前软了脚，但估计是看到还有求生的希望，再加上对儿子母爱的支撑，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孩子，拉着婆婆，跟在祁孤月的后面。
　　“大师刚才撒的什么？那妖怪……那妖怪不会追过来了吧……”年轻妇人哆哆嗦嗦地问道。
　　“是桃木粉，但估计镇不了她多久。”桃树历来是驱邪之树，镇邪气，对于循正道修行的妖，自然不怕这个，但正因为她现在已化邪气，堕入魔道，桃木粉反而有用了，不过所起的作用也很有限。
　　刚跑出没多远，就听见内宅里传出了丫鬟的惨叫声，刚才事发突然，那丫鬟来不及逃跑，估计此时已经命丧那只母鸮手上了。
　　那老妇人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跑着，不过毕竟上了年岁，腿脚跟不上了。
　　突然间，她甩开了前面媳妇的手，“你们逃吧，老身不能拖累你们了……”
　　年轻妇人停住脚，愣了一下，“婆婆？”
　　那老妇人挪着缓缓的步子，来到一口井旁，对着媳妇，露出一个笑容，“沅州张家，以后就靠你了！”说完，便一头扎进那口井里。
　　“婆婆啊！！！”妇人尖叫了一声，哭着奔向那口井。
　　祁孤月也一时愣住了，她没想到事情发生得会如此突然，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拉住那妇人，继续往前院跑。
　　那妇人依旧抽抽搭搭，但她也知道，婆婆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于是强忍着悲痛，抹了抹眼泪，把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
　　天空阴沉得越来越厉害，轰隆之声越发清晰，一道道凌厉的雷电在云层间闪现穿行。
　　外院眼看就在前面，那母鸮穷追不舍地跟在身后，眼看只差一步就要追上了，
　　这时，一把仙剑凌空而起，划过漆黑的夜空，擦着祁孤月的耳畔，笔直地刺中后面的那只母鸮。
　　“珣师姐啊！”祁孤月见到熟悉的面孔，顿时松了一口气，腿也一软，在地上翻了个骨碌。
　　“怎么回事？！”沈珣收回仙剑，看着眼前狼狈的来人，“你们怎么过来了？刚才那是什么？”
　　祁孤月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终于好不容易爬起来，刚打算要开口，却冷不丁先吐了起来。
　　原本一个妖怪就够臭了，现在可好，两个凑一起了。
　　看着某人趴在地上“呕”个没完，沈珣突然觉得很可怕，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开始习惯了对方一边说话一边呕了……
　　“当心！”慕念生的警告声突然间响起。
　　沈珣一手拉起还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的祁孤月，一手拽住那对年轻母子，瞬间撤离了原地，下一刻先前的那黑影就降落在受伤的母鸮身旁。
　　“上天不公！为何我儿就如此命薄！”浑厚的声音愤懑地响起，黑影散去，露出一个半人半鸟的男人的形态，邪气的腐蚀已经几乎看不清他本来的面目了。
　　“区区妖孽，莫要再残害人命！”其中一个年轻的少年弟子，凛然回应。
　　“残害人命？”那黑影轻蔑地笑了一声，“修炼以来，我夫妻未曾害过一人性命，我儿质朴，亦不曾为过一件恶行，何故遭此虐杀！”
　　那年轻妇人神色飘忽，看向怀中的稚子，所见的仍旧是一对闪烁的大眼睛，未辨善恶，天真懵懂。
　　天空中雷声越发轰鸣，白色的雷电如神龙一般穿行在云层之间，越来越快。
　　慕念生突然反应过什么来，一脸惊愕，“等等，难道你要……”
　　那公鸮抱紧了怀中的妻子，狰狞的脸上露出了破釜沉舟的笑意，将一只手臂高高举起，直指天空。
　　“快撤离！”慕念生高呼一声，众人立刻飞速离开了外院。
　　下一刻，雪白的天雷降落在庭院里，雷声震耳欲聋，白光耀眼，吞噬了一切，熊熊的烈焰瞬间将那两只抱在一起的鸮燃成了灰烬，张氏的百年大宅顷刻间化成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