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不起的小公主》霜雪千年

5、在劫难逃

　　紫宸殿。夜已深了。

　　明子涵由徐令领着，疾步踏入大殿。梁宣帝见到云初满身是血躺在明子涵怀里，几乎是从御台上头跌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明子涵跟前。

　　徐令说：“陛下您慢着些，当心脚下。”

　　宣帝质问：“这是怎么了？”不等明子涵开口，又马上说：“快去宣御医！”一日之内两个子女受伤，饶是镇定的君王，也不过是个心肠慈软的父亲，自然不忍。

　　宣帝让明子涵抱了云初进去，放她在紫宸殿偏殿的榻上。等待御医来时，明子涵便向宣帝请了安，将今日明德殿外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宣帝听罢，沉吟了片刻：“此话当真？你若有半句虚言……”

　　明子涵拱手道：“臣不敢。”

　　宣帝想着他所说的谈皇后，只觉得心烦意乱。这时候宫中的女医过来了，为云初把过脉后，回话道：“启禀陛下，公主殿下应该没有伤到内里，只是流血较多，脉向虚浮。请陛下与大人先至外室，微臣要看看殿下的伤。”

　　御前的侍女们帮着女医稍微挪动云初的身体，好方便她看伤。挪动中云初苏醒了一下，痛得深吸一口气，呻`吟了一声。明子涵闻声皱眉，仿佛这一声是剜在他心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初，眼眶红了红。

　　徐令见皇帝一直盯着明子涵，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出去，而明子涵却看着云初，丝毫未察觉，赶紧好心叫了一声：“明大人——”

　　侍女也正好提醒说：“请明大人先到外室。”

　　明子涵这才回过神，见皇帝已先出去了，心中不禁一悸，赶紧跟着回到正殿。

　　原本云初未伤及内里，宣帝和明子涵都该松一口气的。可是宣帝却面色凝重站在案后，一言不发。明子涵悬着一颗心，空气仿佛凝住一般安静。

　　宣帝忽然抬眼看向明子涵，君王的目光凌厉如剑，洞隐烛微。不必他开口，明子涵已经知道意思，马上跪下：“请陛下降罪。”

　　宣帝面无表情：“你可知你的罪是什么？”

　　“微臣私自逃狱，目无纲法。”

　　“还有？”

　　“顶撞皇后，以下犯上。”

　　宣帝目不转睛地盯住他：“还有？”

　　他半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嘴唇微微张了张，犹疑着是否该说。宣帝早就一眼看穿他，目光逼视着明子涵：“说。”

　　“冒犯公主。”他轻声吐出四个字。

　　宣帝微微颔首：“今日之事不得宣扬。明风，你纵然救护公主有功，但功不抵过，朕就将你先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明子涵衣衫单薄，面色苍白，不过神色尚且从容。他俯身下去叩头：“臣……谢陛下。”

　　*** ***

　　侍卫进来带了明子涵下去，刚好到了奉茶的时辰。侍女呈上一盏茶来给徐令，徐令犹豫着，也不知道该不该送上去。

　　皇帝虽然没有发作，可这样子看起来却比发作了更骇人。原本不算什么大事，皇帝竟然动了气将明子涵下了大牢。若是换作旁人，只怕是救驾有功，赏还来不及，就算有过，也必定将功抵了。

　　徐令这一想，已经猜出一二分宣帝的心思，不欲他生气，便将茶呈了上去：“陛下，您喝口茶。”

　　宣帝没动。

　　他脑海中不断回想起的，是明子涵刚才看云初的眼神，那个眼神，就是当初明瑾看简嫣然的眼神。一模一样，果然是父子。可是简嫣然是他的淑妃，云初是他的女儿，他们明家……有什么资格觊觎一个皇帝的所有物？

　　明子涵自小养在宫里，跟在太子身边，本意是为质子，作制衡明家之用。后来因为明瑾之死，皇帝心中有愧，便一直留着他们兄妹平安长大。

　　“从前没看出他竟有这份心，如今看来，倒是让他活得长了。”宣帝心中这样想着。

　　忆起前事种种，他终究意难平，再加上对谈皇后行事不满，宣帝忍不住抄起徐令递的茶杯就掷了出去。

　　青瓷荷叶的茶杯摔在坚硬的地上，“咔嚓”一声碎了。徐令大惊，殿里伺候的宫人闻声亦跪倒一片：“陛下息怒。”

　　宣帝没说什么，过了一会，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 ***

　　云初被宫女侍弄伤口上药的动作弄醒，疼得龇牙咧嘴，趴在榻上双手紧紧抓着床褥，心里将谈皇后骂了好几百遍，想着将来要怎么报仇。眼泪却是不争气地淌下来，将云锦的枕头都打湿了。

　　上好了药，侍女出去通报，宣帝便进来看她。云初呜咽一声：“父皇——”

　　她委屈极了：“父皇，母后要杀我。”

　　宣帝很少和她离得这样近，这时却关切地在榻边坐下，语气平淡，略有些安慰之意：“少胡说，你在朕这，谁敢杀你。”

　　云初四下望了望，不见了明子涵，急着想要问起他。可是她知道上一世父皇是最不喜欢他的了，临终前还托付太子要多重用老臣，提防明家。

　　不过太子上一世待明子涵倒是不错，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情分。若不是为了云初和亲的事，君臣二人一向和睦，也是一段佳话。想到这儿云初不禁叹了口气，说到底，他们反目——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江星辰？

　　因为知道皇帝不喜欢，云初没敢向他问起明子涵，想着这么晚了，他大概也就是回府了吧。不过夜里凉，他本就在暗牢里冻得虚弱，还穿得那么单薄……她很担心，心里念着他赶快回家，不要冻出病来才好。

　　皇帝见她怔怔地不说话，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上了药没好点吗？”

　　“好点了，就是……害怕。”云初低声说。

　　她有时候回想起前生事，会觉得冷汗涔涔，莫名地怕。譬如刚刚她想起父皇上一世临终前的场景，他当时见了太子又见了她。他握着她的手说：“阿月，将来找个好人，照顾你。”他的手，他的眼神，那样放心不下。如果父皇后来还在，应该会护她周全，不会送她去和亲的吧？

　　虽然父皇与她不亲近，可是经历了上一世，她觉得父皇心里还是有她的。连在阴间遇到母妃之时，母妃都说：“我虽然恨他，但他毕竟是你父皇，你们一定会有父女之情，我也不会拦着你们。”

　　而现在父皇还没有死，还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关切地看着自己。云初心里头很感激，她伸出手扯住皇帝的袖子，喃喃地说了句：“阿爹，不要走。”

　　宣帝听了这话愣住了，看着云初，半晌没说话。深沉的眼光里渐渐化出微微的一抹柔情，他开口说：“朕不走。”

　　宣帝向女医询问了云初的伤势，女医说幸亏只是皮外伤，痛是痛些，云初年轻，十天半个月的也就能长好了。

　　云初庆幸，嘀咕道：“幸亏他来得及时，只才打了几下，不然真要被皇后打死了。”

　　宣帝听她又提及明子涵救她之事，心中自是不快，皱着眉头说：“朕会跟皇后说的，你别多想了，睡一会吧。”

　　*** ***

　　女医告退后，徐令在外头候了老长一阵子，也不见里面叫人进去伺候。他自作主张悄悄进了内室，却见宣帝头靠在床榻一边的围栏上，正微微眯着眼坐着。云初已经趴着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宣帝的一截袖子。

　　这场景温情脉脉，徐令跟在云恒身边多年，也未曾见过几次。或许在五公主年幼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有过这样的时光。不过简淑妃一死，他们父女之间，便再也没有这样的缘分了。

　　虽是难得一见，但还是得打断，毕竟皇帝的身子更要紧。徐令轻声说：“陛下，二更了，您也歇了吧，别这么着睡呀。”

　　宣帝声音低沉，也是倦意浓厚：“不必了，朕就在这吧。”

　　徐令说：“您过几个时辰还得上朝呐，您得爱惜龙体。”

　　宣帝听了这话，想到明日政务还繁多，太子之事又悬而未决，不免心中更是疲累。便答应着，将袖子轻轻从云初手里抽出来，缓步向另外一边的寝殿去就寝了。他吩咐宫人，云初这几天就住在他这，叫他们照顾好她。

　　*** ***

　　却说明凰出了宫，找了个地方等着明子涵，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她计算着时辰，心想，见皇帝肯定用不了多久，皇帝那么忙，还得按时就寝。明子涵要是这会儿没出来，那估计就是出不来了。虽说也有可能是皇帝因为什么，就留他在宫里了，可是八成还是有什么不妙的事。

　　明凰气得将一旁的花花草草都折了个遍，嘟囔道：“就知道他出不来，一味只知道隐忍，任人宰割，跟那个云初一个样，活该他们是一对！”

　　可是都这么晚了，她也没法子。她又困又累，又怕母亲着急，也只好先回家再作打算。

　　曹夫人果然给明凰留着门，自己还坐在正厅里绣花，等着他们兄妹。明凰进去看见了，说：“母亲，你怎么夜里头绣这个，伤眼睛啊。”

　　“左右等着你们，我也没事做，回来就好，”曹夫人说，她抬头看向明凰身后，却不见明子涵，“哎，你哥哥呢？”

　　明凰怕她着急，不敢以实相告，便搪塞说：“我没找着，应该还在东宫商量政事吧。”

　　曹夫人松了口气：“我就说嘛，太子受伤不方便，涵哥儿少不得要多帮着操劳些。你别瞎担心了，快去睡吧，我等着他就是了。”

　　“你也睡吧，别等了，”明凰说，“今天肯定回不来了。”

　　“怎么回不来了？”曹夫人听了这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明凰自知说漏嘴，怕母亲多想，赶紧上去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座位上扶起来，往内室里推：“哎呀，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你先去睡吧，睡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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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爸喜欢女主妈，so男主也喜欢女主，这是妥妥的审美遗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