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蒋姿

15、茧 鸩酒04

　　送走闻奕，季洁回身打量自己身后都房间，莫名有些头皮发凉，感觉总有那么一个看不见的人，在盯着自己。

　　而今这房间，一刻也待不下去。

　　何况，这里被闻奕知道了，还被许多人知道了，而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太不自在了。

　　季洁念头生起，便开始收拾东西，她已经习惯了说走便走的情况，不到一会儿，便收拾好了。

　　到楼下退了房，季洁走出大门，对于那些自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其实早就被季洁发现了的追踪者，季洁颇觉得无奈。

　　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闲的无聊热衷于将别人的事当作谈资，想要用实时播报的形式找存在感的人。

　　若不是因为这些人，季洁的行踪不至于让闻奕知道，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围观指手画脚。

　　季洁不喜欢被人看到，尤其不喜欢别人把她当猴看。

　　装作没发现，季洁背着包慢悠悠走着，遇着一个拐角的时候，趁着他们没跟过来，甩开了那些人。

　　反正于她而言，只是一点小术法的事情。

　　世界终于清净了，可是季洁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突然发觉自己无处可去。

　　不管去哪里，总会有好事者发现她，然后麻烦便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好歹曾在这城市生活了十几年，然而十年后，却发现自己无家可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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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卿开门的时候满脸的诧异，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侧开了身子让她进去。

　　“你干嘛来找我？”秦卿坐下来，明明是坐着，对着季洁居然还是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她优雅地拿起杯子，嘴里却是吐出四个字：“丧家之犬。”

　　季洁不理会她，只是将包放下，坐下来：“我帮你解决你最近遇到的麻烦，作为交换，你这里……让我暂住几日。”

　　秦卿嗤笑了一声：“我可没有要用得到你的地方。”

　　季洁不太明白：“那你为什么让我去找我？不就是因为你身边出现了一些难解的事情需要人解决吗？”

　　秦卿笑了笑：“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求你吗？”

　　她不再半倚着，而是起身身子前倾，纤长的手指抬起季洁的脸，她的脸靠近，气息拂在季洁脸上：“我只是想看看如今的你，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下场罢了。”

　　她摸着季洁的脸：“说实话，我对你而今的处境很满意，看你过得如此惨，我心里便舒坦多了。”

　　季洁沉默，也不生气：“对啊，你当然不需要我帮忙，有人指点了你，让我成了你的替代，替你分担一部分的怨恨——”

　　秦卿手指顿了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也无所谓的，”季洁声音轻轻的：“我身上背负的东西已经很多了，也不在乎多你这一件，只是我替你承担这些，你连一点表示都没有，对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秦卿微恼：“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季洁叹气：“我不问你那个人是谁，因为连我自己都查探不出更何况是你了，我唯一能提醒你的是——那人对我抱有恶意对你未必就是真好心为你解决问题，而我，正在为你解决问题。”

　　“当然，如果你执意拒绝，那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季洁起身要拿包：“我也不是非得要帮你不可，毕竟这一系列的事情里，我才是受害者。”

　　“受害者？”秦卿笑了笑：“苍蝇逐臭，你要是真无辜怎么会让人拍下那样的照片？”

　　季洁了然：“果然跟你有关系。”

　　秦卿不反驳也不承认，只是道：“说到底，只不过是你活该。”

　　季洁又坐回来：“其实这样的恶意对我来说并没有实质的伤害，你若真说我活该，那么我便认了——可是我猜，你曾经收到过的恶意比这大了的多了去了，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是你活该罢了？”

　　秦卿语塞，半晌才道：“你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不会说话，所以才这般讨人厌。”

　　季洁不想再跟她废话，再度起身，秦卿没有看她，低着头：“你要实在没地方去，就留下吧。”

　　季洁看了她一眼，秦卿有些气恼：“这没有你一个外人住的房间，你要住，就睡沙发上好了。”说完便不理她径自回……季洁以前的卧室了。

　　季洁看了看另外一间曾属于养父母的房，摇了摇头，在沙发上安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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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亮的时候，季洁便醒来了，秦卿坐在她对面，客厅里没开灯，可是季洁知道，秦卿在盯着她。

　　许是知道季洁醒了，秦卿声音幽幽的：“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季洁不想开口，秦卿又道：“你曾经拥有我想拥有的一切，如果我是你，如今应该过得更好，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想路边的流浪狗都过得比你好。”

　　她沦落成这样，还不是因为秦卿的关系，季洁轻轻一叹，问道：“为什么是我？”

　　秦卿沉默了一会，声音空洞：“大概……是你的话，比较没有负疚感吧。”

　　季洁倒也明白，秦卿始终觉得季洁抢了她的人生，始终觉得季洁欠她，当有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想起季洁，也不难理解。

　　“你收手吧，我能帮你挡这一次，可是若是你不停下，总有一天还是会面临同样的情况，”季洁不生气，但是也不想看她继续沉沦：“下一次的话，即使我想帮你，也是无能为力的。”

　　“谁要你帮了，其实你是想我帮你吧，”秦卿嗤之以鼻：“我凭自己本事坑的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就此收手？”

　　“现在来装好人是不是太晚了点了？”秦卿冷笑：“我这样害你你都不反抗，是不是因为心虚？是不是承认你当初做错了，而今想要弥补？”

　　季洁摇头：“我当年固然有错，可是在被他们收养这件事上，我无愧于你。”

　　她唯一对秦卿的愧疚，是自己不小心让秦卿看到了自己施术的过程依葫芦画瓢学了去，她对秦卿的人生的确有责任，秦卿到了今日地步，她的确难辞其咎。

　　“你如今拥有的，已经足够了，”季洁劝道：“过之而犹不及，你别越陷越深，等哪天后悔就来不及了。”

　　秦卿捂住耳朵：“我没见过你这么爱说教的人，你还是放弃吧，你说不动我的。”

　　季洁愣住，轻轻一叹——她其实也不愿意做这种讨人厌的事，因为秦卿是曾经认识的人所以才多嘴可，可看样子，秦卿并不领情。

　　其实季洁大可以不管秦卿，可是季洁自己已经走了太多弯路，眼见着秦卿误入歧途，以为能将她唤醒让她不至于走错，结果却是讨人嫌。

　　秦卿根本不听季洁的话，她根本不可能听季洁的话。

　　季洁说再多的话，也不过是白费唇舌罢了。

　　“你一定觉得我冥顽不灵是吧？”秦卿声音轻轻的：“你一定没有体会过什么都没有的感觉，有记忆以来，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未曾被人重视在乎过，唯一一次，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摆脱那样的生活，结果却还是被人捷足先登——我那时候便在想，你到底哪里比我好了？凭什么他们宁愿要你却不愿意要我？我想了很久，后来终于想明白了，我只是比你少了点不折手段罢了。”

　　“旁门左道邪门歪路又怎样？能达成所愿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你自己心想事成之后，再反过来告诫别人说不能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没说服力了些”

　　“说起来，你这法子的确是不太好用，毕竟我最想要的，它从未给我实现，”秦卿低头：“我后来一直在想，我比你到底缺了什么，他们为什么没有选我，可如今看你这模样——那天之后，你我人生的起步已经不一样，可你手上拿着一副好牌最后却混得这样落魄，我不觉得你有什么比我好的地方，如果当初他们收养的是我，我绝对不会沦落到你这地步，你曾经拥有我想拥有的一切，最后却过得这么狼狈，他们要是有灵，一定很后悔当初选你没有选我，而他们当初之所以选你没有选我，只是因为你抢先一步、只是因为你更渴求于达到目的而已，可恨的是——明明是你强求了不属于你的东西，明明是你抢了我的父母，而你今天却坐在这里，指责我、说我强求太多——”

　　“我想要的其实并不多，我曾经想要的，只是那两个人的爱而已，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实现，”秦卿声音低低的：“后来我便想，如果那两个人的爱我得不到，那我就要得到很多人的爱，为了得到这些，即使要我下地狱也无所谓的——”

　　季洁可不觉得她是“无所谓”的：“如果你真的无所谓的话，那你为什么非得找到我将反噬嫁祸于我呢？”

　　“因为我突然发现，即使我得到很多人的爱，可是再多人的爱也不及那两个人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失去的，永远不可能再得，我最想要的，已经被你夺走了而且你并不珍惜那些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如果要我为了我不是最想要的东西下地狱，我觉得不值得，如果我最后的归宿是地狱，那里应该也有你，如果我在地狱你却活得好好的，我会不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