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不为人》阿试

3、003

　　一路回到寒瑟峰，安瓷没有和九霜联系，跑进自己的院子归去来舍，各种关门关窗开禁制。安保措施到位，他定定神坐在桌边，一瞬间褪去面无表情的高冷人设，神色柔和地掏出莲台变大，放在桌上，反方向拨弄了一下风车。莲台上立刻显出一个灰蒙蒙的小人影，如不足周岁的婴儿大小，眉间一点绿色水滴状的印记，忽隐忽现的轮廓，还没凝成实体的双脚，无一不显示出它的鬼族身份，正是他出生时契约的鬼宠——阿惟。
　　莲台的风车出自安瓷的手，是他独自炼制的第一个成品，可令天地间的阴阳真气互相转化。鬼族修行所需的阴浊死气，通过风车从周围的阳清灵气中抽取转换而来，虽然不过少许，但足以让一阶的阿惟慢慢修行。并且，看似精致实则等级不过灵级二阶的小风车，铭刻了遮蔽敛息的法阵，存储了充足的暗系灵气，不仅让莲台显露的等阶亦降至灵级二阶，还能让阿惟不被日光所伤。这个小法阵甚为罕见，非金丹以上的修为不可识破，因此，迄今为止没几个修士能看透莲台的真实品阶，或察觉阿惟的存在。顶多以为安小纨绔浪费材料，做了个造型趣致的凡俗玩具，只会更加仇富！
　　小东西一现身，立刻满足地伸了个懒腰，眨了眨朦胧的大眼，露出一个享受的微笑，搂着安瓷的手腕，像小狗一样狂舔他的指尖。安瓷最爱它这种讨好的小模样，趴在桌上，另一只手抚摸圆肚皮，又拿鼻尖蹭蹭阿惟的脸蛋，像掬着一团凉丝丝的棉花糖。
　　阿惟身上传来一股欣喜又依赖的意念，从莲台上跳起来，歪歪扭扭地飘起来，整个身子PIA到安瓷脸上，欢快地捧着安瓷的脖子蹭来蹭去。安瓷将嘴唇贴在阿惟额间的水滴印记上，热乎乎的气息碰上清凉的灰色发丝，仿佛大夏天从室外回来，把脸贴到加湿器的喷雾口一样，舒服得紧。
　　“冷不冷？来，哥哥抱。”
　　水鬼天生寒凉，每次碰触到这丝凉意，安瓷都忍不住想让阿惟暖和一点。阿惟调皮地扒拉开安瓷的衣襟，要贴着温热的胸膛听心跳，安瓷故作怕冷，挣扎着躲来躲去。一人一宠笑闹成一团，完全忘记了一刻钟之前刚被打劫了好几次的悲惨遭遇。
　　忽然院门上的禁制出现动静，一团白雾像正在和的面团般，东拉西扯，一会儿嘭地揪出一团晃晃悠悠的气体，变成一只寸长的雪白猫头鹰形状，‘咕嘟’地叫唤一声，俯冲向安瓷。比照哈波家那只著名的海瑟薇，安瓷给这个辨不出公母的小东西也取了个名字，叫‘海瑟’。
　　海瑟停到安瓷掌中，松开爪子上的小纸片，举起右翅往自己脑袋一点，好像行了个军礼，然后唰啦一下，展翼在屋里翱翔盘旋起来，时不时掠过阿惟的脑袋。但不管海瑟怎样在身边盘旋振翅，阿惟连个眼神都不给，一个劲儿黏在安瓷的衣襟里腻歪。
　　安瓷懒洋洋地甩出几个手诀，整理好敞开的领口，便见房门、正门、院门依次洞开，乃至院中几十棵桂花树都自动让出一条小道，大方迎入门外进来的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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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傻蛋不过养气六层，来自于雾树泽的雾灵派，根本扛不住阿牛一刀。他们的火鞭组个战阵，颇能克制沼泽里的水兽和水鬼，就自以为天下第一了，简直是出门不带脑子。”说话跟倒豆子似的美貌少女正是王小小。
　　“辛苦牛哥和小小姐了。”安瓷微微一笑，挪到躺椅上给客人腾地方，放松地把鞋踢掉，捏着阿惟的肉爪惬意地摇起来。他的真实嗓音不是求饶时的绵羊音，而是青葱少年独有的清亮，但尾音不自觉地微微上卷打个勾，很是特别。
　　“那色狼刚突破筑基，应该是忘忧谷某位女真人的炉鼎吧，中看不中用。我感觉他的法器可能有印记，都打碎了才拿回来，刚好省得你拆了。”
　　听王小小提到桃花断袖男，安瓷想起最后遇到的不知名人士，刚想开口，又被王小小的快言快语打断了。
　　活泼娇俏的王小小蹦到了桌前，一边反客为主地给自己倒茶，毫不客气地拈起点心，一边刷地扔出十几个储物袋，回头对身后魁梧刚毅的杨铁牛一扬下巴，“阿牛，快分赃！一会就得去见师父了。”
　　“别看，看人瘦，人可能挺受宠，这丹药，随便一颗，就，就能把那小身板，补得杠杠滴。”杨铁牛面相憨厚老实，皮肤黝黑，兼之有些口吃，看起来仍有一丝农家娃的淳朴气质，说起话来却离淳朴至少十万八千里。“靠，靠身子吃饭的汉子，果然，就是不一样，术业有专攻！”
　　“俩老头是东边来的散修，好像有点名气，估计刚结丹手头紧，想来这儿干一票贴补点，顺便逃入秘境躲起来。要说有钱，还得是这种几百年的散修，跟掘地鼠似的，太能攒货了！”
　　杨铁牛挨个抹掉储物袋上原主人的印记，将袋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做堆的，王小小一顿叽叽喳喳，对桌面上的战利品数量和质量颇为满意。
　　有一个经常被人当肥羊的废柴小师弟，友爱的师兄师姐表示，钓个鱼、反打劫这种事，都是套路！做起来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今天的见义勇为四人组——刀客、道姑和兄弟俩——皆是王小小和杨铁牛友情客串，免费出演。
　　看到旁边的安瓷好像又走神了，王小小立刻调转炮口，“作为本次活动的总策划，我觉得有责任指出你的不足之处。你漏了好多台词，表情不够生动，情绪不够饱满，动作不够到位，害我差点出戏。瞧你牛哥多么浑然天成，你不觉得面瘫也是需要演技的么！”
　　安瓷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想说的话上，根本没反应过来王小小在吐槽他的高冷人设演的太不真诚，“后来还遇到了一人，不过他没现身，也没动手，言谈颇为客气。”
　　杨铁牛和王小小同时看过来，王小小秀眉一蹙，“认识的？”
　　“没见到，也没找到。”安瓷嘟嘟嘴，颇为不甘地捏捏阿惟的脸蛋，“护山大阵外延的涤尘阵也没反应，如果不是修为太高，便是来过这儿做客。”
　　涤尘阵是修仙世界最简单的阵法之一，用于保持住处的干净卫生，几乎人人都会，随处可见。正因为太过熟悉，修士们进入这一阵法时往往习惯性地生不出戒备之心，用于探查踪迹，反而比专门的防护法阵更有效。
　　“咱，咱下次能先，先说，重要的事，不？”
　　安瓷无奈解释，“刚才小小姐一直在讲……”
　　“意思是我话多？胆肥了哦。”
　　安瓷：“……”
　　不会说话的安瓷默默埋头在阿惟的肚皮上表示忏悔，膝盖ONE SHOT！
　　护主心切的阿惟嘟着嘴，向王小小打出一记鬼气森森的水珠，被笑眯眯的杨铁牛半路截下。杨铁牛刚整理好了战利品，丹药、符箓、阵盘装入同一个储物袋，搁自己旁边，灵石全部堆在王小小面前，如矿石竹木等炼器材料、药材和法器都推到安瓷跟前，余下的玉简、灵兽袋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一起，等着大家一起查探。
　　看到二十多份泛着紫光的玉简，显然被下了高阶禁制，说明里面的东西不会差，安瓷的心情也雀跃起来。
　　“这收获可比宗门里赢回来的好多了！”王小小搓着手，两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金丹能用的东西不多啊。”
　　“会不会聊天！”王小小一颗白眼甩向安瓷，她卡在结丹瓶颈快三年了，总是差了一线，上次冲级还失败了一次，“连地图都看不明白的路痴小玩意儿还揭我短？”
　　杨铁牛扭头偷笑。
　　安瓷：“……”膝盖二连击！
　　明明对师兄师姐的晋阶很有信心，只想表达‘我很看好你们哦这些战利品你们很快就用不上了’的安瓷一边再次深刻反省，为何又一不小心就开启了嘲讽模式，一边默默拾起玉简，挨个破解、复制。其中一份玉简刻录了青桐山秘境的详细地图，COPY三份，一人一份。
　　“一会我们跟师父出门，你一个人在家可别乱跑，说不定有人进不去，又掉头打你的主意，怎么也得等师父回来了再下山。若真有不长眼的贱人撞上来，能逃就逃，躲不过了记得挡着脸，换身衣服再下狠手。杀坏人不算杀人，别怕啊，尸体撒油点火烧了，那片地儿也要处理干净。”
　　拉拉杂杂一通交代，安瓷和阿惟乖乖应诺，王老妈子稍微放心了点，和杨铁牛一起装好战利品，前往九霜的凝寒院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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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师兄师姐，安瓷躺回摇椅，直接让海瑟叼一块‘主人闭关、恕不待客’的告示牌挂在院门上，拿着刚入手的青桐山新地图仔细揣摩。
　　作为近水楼台，澹元宗对此地的了解远远超过其他宗门，尤其寒瑟峰。当年跟着襁褓中的安瓷一起递到九霜手里的大礼，自然少不了最清晰的一份地图。
　　毫无科学道理可言的修仙世界，地图没什么比例尺、分辨率之说，也不是凡人地图那种单线条的抽象画，而是以玉简直接刻印神识所能扫描到的全部区域。修士的神识效果等同于无人机加GOOGLE眼镜，当旁人读取玉简时，跟带着VR眼镜看全息地景一样，只不过镜头能拉近的程度与录制者的修为高低有关，是否有陷阱、阵法、宝物等，得看录制者有没有将提示一并录入。
　　这份最新版地图不知出于何人之手，范围够大细节不足，与两位仙尊遗赠的地图有一处非常明显的区别——秘境深处多了一个深深的大盆地。上面标注了一些信息，比如出产不少青藿草、碧瑶花，还有早已消失多时的三尾玄狐和朱獳的踪迹等。
　　安瓷将青桐山新地图递给阿惟，“想不想回去瞧瞧？”
　　阿惟乖乖点头，歪脑袋琢磨了会，飘起来用水滴贴着安瓷的脸，依恋地贴着他的额头蹭蹭，将一株草药的模样传到他的识海里，这种名叫玄微草的灵植当年就长在它的出生地周围。
　　一人一鬼黏糊地玩了一会亲亲，海瑟又送了封信过来，王小小和杨铁牛向他辞行，即将随九霜前往青桐山秘境入口，与澹元宗其他人汇合后，准备明日寅时入内。
　　按原计划，安瓷还真想在澹元宗的大部队出发之后，私下带着阿惟回一趟娘家。现在，老房子被拆丨迁成陌生的工地，还去不去怀旧呐？
　　注视着这个地方，安瓷露出一丝怀念，作为一枚倒霉催的穿越人士，那儿曾是他一个人的新手村。
　　各种往事不堪回首明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