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宝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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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发丧出殡，沈逍陪着薛姨妈一道前去吊唁。
吊唁完毕，按男女宾分开，宁府下人引他去逗蜂轩歇息。
这下可算是见全了，几乎把荣宁两府里有名有姓的男人一网打尽。
不得不说，贾家是出美人的。从贾赦开始到贾珍，将近中年的男人个个相貌儒雅，一群小辈更是眉清目秀。
其中又数刚死了老婆的蓉哥儿最为出色，那风流的眉眼，薄薄的红唇，一个眼风扫过来能酥倒一大片。
可惜了，想起这帮人不分老幼、男女通吃的秉性，沈逍一阵恶寒，再漂亮也没法让人有好感。
然而其中一个少年还是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白嫩的面庞，棱角不突出，所以显得尤为温润，眉目如画，双眸黑白分明，嘴角微微翘着，就是不笑的时候好像也带了三分笑意。
贾宝玉，站在沈逍面前的少年，个头不过才到他肩膀处，笑容可掬的朝他打招呼，“薛大哥，你怎么这会子才来？”
沈逍定了定神，“刚陪着母亲和姨妈说了会儿话，耽搁了。”
“我说呢，头前戴太监来了，珍大哥托了他要给蓉哥儿捐官。”宝玉挨近他，悄声笑问，“这些日子忙什么呢？听宝姐姐说，大哥哥如今肯上进用功了，姨妈高兴的了不得，这话可是真的？要我说，别是那帐本里头还夹着三十六手吧？”
沈逍窒了窒，内心是大写的崩溃。
——三十六手，传说中小黄书，确切的说是小黄画册，因为笔法细腻，坊间又传言是赵孟頫所画，向来都是一册难求价值连城。
信息来自百度百科，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因为有回和黎宽说起，现代人学习性知识，基本上都来源于黄书和黄/片，其实也很可悲，还不如古人有专门的春宫图，画的还都很漂亮，让人看了更有想象空间，和意犹未尽的美感。
说完开始顺手度娘古代著名春/宫/图。
黎宽那时笑得很痞气，悠悠回他一句，“对哈，可惜古人只有男女的，就算让你找着，也还是照着来不了。”
沈逍噎了一下，嗤笑着说他太污。彼时他还只是个童男子。黎宽呢？也许一直都是，到死都是吧。
“嗐，麻烦你入戏点，敬业点！人家宝二爷正跟你说话呢。”
这个系统也是神出鬼没，不过提醒的很是时候，把沈逍从即将开始的忧伤追思里拉了回来。
再看宝玉，沈逍暗暗估量，身形样貌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啧啧，懂得倒是挺多的。
他打了个哈哈，“珍大哥安排的挺周到，不知前头还有什么要帮忙的没有。”
宝玉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前些日子听茗烟说薛蟠转性了，他还不大信，这会儿竟然能问出这么熨贴的话，倒也稀奇。
“有凤姐姐照应着错不了。倒是才听珍大哥念叨，眼下就是那副板子不称意，要是能赶早替换上倒还来得及，可惜吉时一到就该出殡了。”
沈逍唔了一声，按原著节奏，薛蟠前些日子就该赠送了惹事的棺材板，幸亏他这两天闭门不出研究生意，才躲过这场是非。
于是沈逍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再接宝玉的话。
“大哥哥没有好的么？”宝玉眨眨眼，没有终结这个话题的意思，“不拘怎样，去你木材店里寻一副来，怕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珍大哥现如今又是不计花费，毕竟是给冢妇，多大本都舍得。”
沈逍摇头，顺口胡诌，“倒是不为那点子钱，自家亲戚应当应分出力。只是去年南方雨水多，我也正愁没有新鲜好木料，连宫里要采买一时都拿不出趁手的。”
他是吃准了宝玉对民生民情一概不知，这个时代通讯又不发达，上哪儿去了解南方去年雨水多寡。
宝玉当然听不出真假，见他客客气气推诿，也不好勉强，相对一笑不再多言。
沈逍却有正事思量，他知道此刻林黛玉由贾琏陪着赶回姑苏奔丧，宝玉正是五脊六兽的时候，斟酌一刻，似闲谈般问道，“近来去学里了没有？”
说到学里，宝玉想起了秦钟，才刚见几回罢了，他姐姐就殁了，眼下还不知怎样伤心难过，不由地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沈逍一笑，“怎么，林姑娘不在，你又觉着百无聊赖了？”
宝玉怔了下，略有些不悦，“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同姐姐妹妹一向关系都好，并不分亲疏远近。林妹妹家去我自然惦记，可还有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更有宝姐姐时常来讲讲学问、说说话儿，哪里就能闷着了。”
好冠冕堂皇的回答，这和他对林黛玉剖白的那番话完全不一样。
然而沈逍不以为意，倒是觉得很宽慰，试想宝玉要是在外头也不避讳，逮谁都跟谁说他爱慕林妹妹，那才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你又口不对心，何必拿话搪塞我。”沈逍笑了笑，目光真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发乎情止乎礼，都是再正常不过。世人不是都打这么过来的？只是你就没想过，如何才能让姨父姨妈成全你一番心意？”
前面句句推心置腹，宝玉到底心思单纯，一脸惊讶的同时，对薛蟠其人也有些刮目相看，可听到最后一句，禁不住又起了疑惑。
“让老爷太太知道？这会子么？”他讪笑，“太太倒还罢了，老爷……管把我打死了。”
非也非也，让你娘知道只怕才是大/麻烦！
沈逍大剌剌笑道，“我并没说要你即刻坦言相告。不过我猜中了你的心事，你也算是肯和我说实话了。”
到底是小孩子，随便一诈就露老底儿。
宝玉竟然一下子红了脸，有些扭捏的说，“大哥，这事我再没和人说过，你可千万要守住秘密，不然，我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沈逍知道个中利害，连连点头，“你放心，我是和你交心，自然不会说出去。哥哥我旁的本事没有，义气两个字倒还认得怎么写。”
说罢和煦笑笑，他再道，“我指的让老爷太太知道，可不是让你白眉赤眼的去说。你倒是想想，万一太太和你想的不一样呢，岂不是对林姑娘不好。虽说父母之命重要，但倘若自己能立得住，将来腰杆子硬些，再去央求太太成全不就多一份把握？”
从来没有人和他探讨过这问题，宝玉有点发懵，却又觉得薛蟠话里有话。见厅上人来人往，愈发噪杂，更怕贾珍等会儿围上来找薛蟠，便拉他衣袖，示意先去外头说话。
趁人不备，两人一前一后溜了出去。到园子里站在抄手游廊上，宝玉见四下无人，才问，“大哥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诚心请教。”
沈逍笑说不敢当，复道，“我接下来的话你怕是要遭你骂，且答应我听完再走，可不许甩手把我撂在这里。”
宝玉连连保证，“不会不会，大哥快说。”
沈逍习惯性的清清嗓子，娓娓道，“你的终身大事，说到底有权做主的无非老太太，老爷太太。我大胆揣测，老太太该是中意林姑娘的。但说到底，老爷太太的意思更为重要。林姑娘一介孤女，没有依仗，自然也没人能为她做主。与其等着媒妁之言，不如你自己提出来，但在此之前，你须要有让老爷太太觉得满意放心。至于他们最看重什么，自然是学问功名。”
不出意料，这四个字一出，宝玉的脸立马沉下来，“大哥这话我不爱听，倘若接下来都是这样说教还是敬谢不敏了。大哥才说早起见了太太，果真不是白见的，竟也充起说客来了。”
说完一转身，差点就拂袖而去，大概突然想到答应过沈逍，这才又僵硬的转过脸，只是那眼睛都快飞上天了。
原谅他还是个少年人，沈逍自觉比他大几岁，涵养也比他好，应以一笑，仍是不急不缓道，“先消消气，我并没有听姨妈说过什么，只是诚心劝告。”
顿了顿，语气越加温和，“你现在衣食无忧什么都不愁，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将来若分家守着那点财力，这一辈子或可无虞。可男人么，总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既不经商难有进项，没有功名，就是当教书匠也没人家肯聘。遑论还有子孙后代，个个都学你这般嫌弃功名利禄，往后的日子要怎么维系？几代之后家业必定会坐吃山空。”
不用猜也知道，这些话从前并没有人和宝玉说过。
这个时代的人讲话有自己的套路，多少有点简单粗暴。贾政无非空谈忠孝，王夫人一味想要控制儿子，贾母则是宠溺，同辈人多以出人头地、出将入相为标准劝谏，恰逢宝玉正值叛逆期，听多了自然会有逆反心理。
见宝玉明显在听，脸上那抹不屑渐渐淡去，沈逍趁机说，“养不好妻子儿女，时候长了夫妻很容易变怨偶。世道本就如此，不是你一个人想当然就能改变的。你又过惯了好日子，俗话说由奢入俭最难，倘若不信，打今天起不妨做个实验。”
“实验？”宝玉面露疑惑，“那要如何做？”
沈逍淡淡一笑，“很简单，只把你平日吃的，譬如枫露茶换做高沫，用的器皿换做普通白瓷，每顿饭尝试来点粗粮，每次出门前告诉小厮，超过一两银子的东西一律不准买。”
宝玉拧着眉毛，这也太惨淡了，光想着都觉得难受，“大哥的意思我懂了，只是读书得功名，在官场上行走免不了要趋炎附势，说些违心之言，想想便无趣的紧。”
“也不尽然。”沈逍摇头，笑容温和，“怎么选择是你的事，如今要的无非是个功名，就好比是能影响父母做决定的筹码。入仕之后你可以积攒人脉，同僚中总能有几个看的过眼的，有了帮衬再寻求出路不难。眼界开阔了，士农工商再认真择定也不迟。只要积累家业，让妻小衣食无忧就好。等到有了根基，再想致仕游山玩水，做闲云野鹤也能多一份安然，少一些后顾之忧。”
宝玉顺着他的话想象，品咂出几分味道，情不自禁多出几分向往。那样的神仙日子，有林妹妹，有安稳生活，再和她一起携手游遍大江南北，看尽千山秀色，岂不快哉！
他下意识点头，“大哥说的不错，听大哥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哥这样为我出谋划策，我真是感激不尽，还要多谢你一番苦口婆心。”
说着长揖下去，神态动作都很具诚意。沈逍一把扶住他，“自家兄弟何用如此。”
宝玉直起身心情大好，笑着打趣道，“素日常听人说大哥糊涂，我瞧是他们糊涂才对。只是大哥这般操心我的姻缘，却不知自己的姻缘现在何方……”
正说着，却见有下人来请他二人，说道吉时已至今，请薛大爷，宝二爷往前头去请灵出殡。
因是姻亲，薛蟠其实不必非得跟着，所以沈逍不过是友情赞助。
队伍浩浩荡荡，蜿蜒成一条长龙。宝玉在前头，沈逍在后面，想起很快宝玉就该路遇北静王，那位在原著里也是个长得极漂亮的男人，不知又会有怎样的风采。
红楼世界，倒是不禁男男之事，却还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过是富家公子哥取乐的游戏。
沈逍顺着人群往前走，纯粹是好奇，想要一睹北静王是否能美出新高度。心有旁骛四下张望时，正看见斜刺里巷子内停了一乘小轿，孤伶伶的，轿旁站着几个青衣男子。
个个肌肉遒劲，脸上像是挂了万年难破的坚冰。
轿子里坐着什么人？看样子挺非富即贵，怎么宁府出殡也不出来路祭一下，按说这样大事，四王八公可都是给足面子的。
有风拂过，那轿身的帷帘被掀开，恍惚间露出一张脸。剑眉星目，高鼻英挺，轮廓清晰棱角分明，一双眼里仿佛有金石光华流转，也有金石般冷峭的硬度。
不过是望了一眼，沈逍顿时如遭雷击，浑身不受控制的一颤。
然后像是有鬼牵他的手，沈逍恍恍惚惚，迎着那轿中人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4章 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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