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人渣要从良》篆文

3、利益

　　沈逍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香菱的话说的很委婉，还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委屈，应该是不想真的做这个陪/睡工作。

　　但是仍然主动提出，一则可能是迫于薛蟠一直以来的淫威，二则是出于自身处境不得已的选择。

　　这个时代被卖到主家的女孩，不努力向上爬，就意味着被抛弃，继而连生存都成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贾府的丫头一听说被撵出去全都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连所谓反封建斗士具有反叛精神的晴雯亦如是。

　　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沈逍觉得，香菱的悲惨命运可以在他手上做一个终结。

　　于是沈逍坐了下来，放低声音，温和的说，“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整天围着伺候，你也坐吧。哦对了，我有点记不清，你来了有多久了？”

　　香菱还是很敬业，拿着巾子给他擦手，一面回道，“有三个月了，咱们家从金陵上来都快有一个多月了。”

　　这么长时间，薛蟠不可能闲着，绝对已经染指过她。

　　沈逍默默叹口气，接着问，“我记得你读过书，也算识文断字。我正打算打点京中生意，你有没有兴趣，学一些柜上的买卖，譬如帐务，譬如经营之道？”

　　香菱手上动作一顿，“大爷的意思是，教我学做生意？”

　　声音激动都有点发颤了，沈逍宽和的笑着，点头道，“是，你既不反对，明日我就去和母亲说。平时我出门带上你，若怕不便，扮成书僮也使得。回头我托付张掌柜，让他好好教你。”

　　一面说，一面看着香菱越睁越大的眼睛，那里头分明有惊喜，更有一丝狐疑。

　　沈逍知道自己太反常了，不过没关系，从今以后反常的还多呢，毕竟要他装成从前薛蟠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倘若你有天分肯用心，将来能独当一面，我就放心把一些铺子交给你打点。在我心里，你和张掌柜是一样的，自己人我信得过。”

　　香菱是老实人，书里安利过的，无论宝钗还是黛玉都很喜欢她，足见其人品不错。

　　“大爷，那可太好了，我一定用心学！”小姑娘的喜悦溢于言表，可转眼就期期艾艾起来，“太太能答应么？我一个小丫头子，这么着，太太肯定觉得是我太不安生，撺掇大爷……”

　　沈逍明白她的顾虑，体贴的笑笑，“这些事自有我去和母亲说，你不必担心。”

　　点到为止就好，见她兀自错愕，沈逍知道说太多她未必接受得了。尤其是她的卖身契应该还在薛姨妈手里，那就等明日再议吧。

　　用过晚饭，他以头疼为由打发了香菱。看着她临去时偷偷松口气的小动作，沈逍内心的同情感暴涨，也更加坚定了，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决心。

　　次日一早，沈逍收拾齐整去上房，终于见到了薛姨妈，还有传说中的薛宝钗。

　　薛姨妈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极好，面庞红润，看上去和蔼可亲。

　　再看薛宝钗，嗬，连沈逍都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对女人没感觉，但不妨碍有欣赏美好事物的能力，端详一刻，他很服气的认定，宝姐姐艳冠群芳的名头不是空穴来风。

　　那种美是端庄大气富贵雍容，甚至还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当然了，就像庙里的鎏金彩绘菩萨，面上慈悲，心中却空无一物，薛宝钗可是典型的利己现实主义者。

　　“你还记得来给我请安，倒是夜夜和人胡混的好，这家业早晚被你败光才算完。”薛姨妈见面就是怒嗔，“上京多少日子了，生意不见你经心，部里的钱领出来花了有一多半，你倒是说说想干点什么好？”

　　沈逍正要提这话，忙道，“母亲别急，是我早前荒唐太过。今日来请安，儿子就是有正事要说。”

　　“我打算和张掌柜正经学柜上的事。先看账册、其后出门跑生意，儿子年纪不小了该务点正业，只是从今往后不在家的时候会多，若母亲允了，我便好认真经营自家生意。”

　　薛姨妈没料到他开口说这一番话，听得眼睛都直了，半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的儿，难为你肯这么想。且不论真假，好歹也算是有觉悟。我如何不答应？你只管放手去做，凡有不懂的，多问问张德辉也就是了。”

　　沈逍摸摸鼻翼，笑着应下，见香菱正给薛姨妈奉茶，又接着说，“还有一事要和母亲商议。我打算带上香菱，让她也学着经营，寻常出门扮作书僮或小厮都行。除此之外，我还想认她作妹妹。”

　　话音落，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香菱不敢抬头，宝钗不动声色，薛姨妈的眼神活像在看怪物。

　　“这又是什么意思？她是你的人又是个小丫头子，如何能出去抛头露面，才刚说了几句正经话，却又来胡闹！”

　　沈逍清了清嗓子，摇头道，“母亲先听我说原委。前儿醉酒那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佛祖显灵，对我好一通教化。具体内容不便透露，但确实有醍醐灌顶的作用。如今我也想明白来了，从前做过的事覆水难收，对香菱，我总还是有些歉疚。妈妈要是不反对，往后我就和她兄妹相称。让她出去见世面学生意经，也是为有机会认识些青年子弟，但凡有瞧得上眼的，我这头没有二话，自然一力撮合。”

　　薛姨妈信佛，听下来倒是有点半信半疑，转头看看香菱，口气不失严厉，“这话，大爷和你提过么？”

　　香菱既喜又怕，怯生生道，“提过两句，却没提认妹妹的事儿。”说着便跪下，哀声道，“太太，我并不敢挑唆大爷，自来了咱们家，都是一心一意服侍太太和爷，太太千万信我。”

　　沈逍瞧着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暗骂了一句，万恶的封建社会！

　　随即扬声道，“香菱起来！这全是我的意思，和她无关。母亲，既有佛祖点化，我再执迷不悟岂不是自寻死路。请母亲成全，今日过后香菱就是儿子义妹，儿子对她也只有兄妹情分。”

　　薛姨妈心头犹自打鼓，宝钗却忽然笑道，“哥哥既有这想法，倒也没什么，妈妈索性成全也就是了。何苦较真呢？倒是帮着哥哥嘱咐好家下人等，谈生意做买卖时别叫人诓了去才好。”

　　果然不关心小节，一开口就是落在重点上。

　　被女儿一提醒，薛姨妈也乐得松口，“罢了，由着你折腾罢，这丫头当日是你非要买，这会子瞧不上了，自然也由你做主。我倒省了心呢。回头叫张德辉进来，我再叮嘱他几句。你和他好生学着。他是咱们家的老人儿了，可不兴你在人家面前儿拿大，要懂得谦虚受教才是。”

　　沈逍忙答应着，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顿感轻松。

　　这么看下来，薛姨妈不难对付。她一贯娇宠薛蟠，正是因为慈母多败儿，才养出呆霸王这样性情。倒是宝钗，他不经意抬眼，视线掠过她的脸，便瞧见她似笑非笑，颇有深意的看了自己一眼。

　　是个精明不外露的姑娘，好在他在红楼世界里的任务不涉及宝钗，只要她不嫁宝玉，其余的事他也不会在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逍开始心无旁骛的看账本，熟悉家族业务。

　　作为一个现代人，翻看古代账本还是有难度，幸亏他数学好，选修过会计专业，经过刻苦钻研举一反三，终于渐渐弄明白一些账目里的弯弯绕。

　　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薛氏集团不愧是家大业大，生意遍布江南和京畿——全是这个时代最富庶繁盛的地方。

　　薛氏集团主营有票号、当铺、绸缎庄等等，再加上田产房契，家资粗粗统计下来，有百万之巨。

　　当然这是薛氏八房共有的，分到长房也就是薛蟠这一支上，大略也有几十万！

　　巨额财富，是两代人经营的结果，更是官商勾结的结果。

　　沈逍发现有几处奇怪，一些账面上的进项，明显高出一般生意所得，更有不少存放于当铺的高额死当。他又检查票号存款，暂时看不出异常，但他知道如果贾王史三家要洗钱，应该会选择将钱存在不同人名下。

　　他有些明白了，这就是所谓四大家族利益捆绑。薛氏祖上也是为官的，放着好好的官不做来经商，必然有目的，那就是依靠合理身份，帮着其他三家运作洗钱。

　　三家贪墨赃款皆以各种形式流入薛家生意里，如海纳百川汇拢这些昧心钱。

　　好一朵恶之花，盛放之下，掩映着四大家族的骄奢淫逸！

　　沈逍直觉，这些巨额财富会是重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导/火/索，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起决定作用。

　　合上帐册，沈逍已对管家兼掌柜张德辉没了好感。回想此人精明务实，话不多，交代内容含混不清，似乎是在等他自己领悟。估计张德辉一早就在揣测，以薛蟠的脑子看上一阵自己就会放弃。

　　此外他还将自己两个儿子都弄进薛氏集团。一个管账目，一个管业务。职业经理人也搞世袭，那这个世袭绝对不靠谱。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合理制度约束，更缺乏真正的契约精神。

　　小心应对吧，看了一天帐册的人肩膀酸痛，再瞅一眼外头，竟然已是星光满天。

　　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唤，似乎在抗议他用脑过度。沈逍确实觉得饿了，甚至回忆不起晚饭究竟吃了什么。想想还真是够拼的，为了能早点完成任务，居然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作为一个现代青年，沈逍始终不大好意思让人伺候。尤其是吃饭，丫头站在旁边布菜，就剩下亲手喂饭了，实在是尴尬的不行。

　　想到这个，沈逍决定不叫人来，自己溜去厨房顺点吃的就好。

　　才一开门，猛然间听到有噹噹噹噹四下叩击声，清脆悠扬，在万籁俱寂的晚上显得格外响亮。

　　院子里开始有人走动，上夜的丫头婆子披着衣裳出来，一脸迷茫。

　　沈逍活动酸胀的脖子，仔细听着，忽然问，“这是几响？”

　　婆子竖着耳朵听，“好像是四响。”

　　不是好像，确凿是四响。

　　沈逍站在夜风里，清楚的知道，这声音是在宣告，宁国府长房长孙媳秦可卿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