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人渣要从良》篆文

14、报恩

　　沈逍只挨了四板子，自然不能算重伤，顶多是略微有点不良于行。

　　从贾政的书房到贾府的大门，每一步走下来，都会牵扯到臀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偏巧那位长史极是体贴，到了门口，扭头冲他一笑，“薛公子是预备骑马，还好预备乘轿？”

　　沈逍看着他，只觉得那张笑脸很像是刚吃完耗子的猫。

　　骑马……坐轿，无论哪样都够颠荡，沈逍眼见随从牵着那长史的马等候在阶下，一咬牙说，“在下骑马跟随大人便是。”

　　说完吩咐小厮备马。片刻之后，马已牵来，长史也不等他，翻身跃上抓着缰绳，回眸间好整以暇望向他。

　　过程是相当痛苦，沈逍暗恨那马为何身量如此高，需要他劈腿的幅度也未免太大，但他不愿也不能流露出任何窘态，好容易折腾上去，小风一吹，才发觉已是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长史大约深谙痛打落水狗之法，笑眯眯问道，“哎呀，薛公子方才受伤，这会儿再骑马，恐有不便吧，要不要改坐车比较好些？”

　　如此周到，如此体谅，沈逍看他一眼，淡淡回答，“不必，请大人带路就是。”

　　两府里离得不算太远，饶是如此，沈逍依然觉得时间分外难熬。

　　好容易到了王府，下得马来，站在地上的一瞬，他才真正体会到，伤势应该是又加重了。

　　“薛公子真好毅力，本官佩服，佩服！”

　　望着那对眯眯眼，可以充分感受到这个世界森凉的恶意。

　　沈逍报以云淡风轻的一笑，“没关系，不过皮外伤罢了。”

　　和从前训练时那些伤比起来，只是换一种疼法而已……

　　***

　　亲王府比之国公府规制大上许多，沈逍走不了太快，虽尽量不声不响紧跟长史脚步，难免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一路之上，长史时不时会恪尽职守的催促，“薛公子快些，别叫王爷等得急了，我家王爷可不是那么好说话儿的。”

　　那要怎样？大不了再打他一顿，屁股上又不是没挨过，一想到等下还要骑马回去，沈逍心里又涌上了一层绝望。

　　穿过不知几重院落，终于停在忠顺王见客的外书房外。

　　长史进去通报，不到片刻功夫，便开门迎了他进去。

　　段云宪背对着他，负手站在一幅四季山水画下。一身玉色襕袍，宽幅大袖，于自矜华贵中透出悠哉的潇洒。

　　长史默默退了出去，阖上门，屋内一片安静。

　　沈逍不想再挪步子，站在原地躬身长揖，“薛蟠恭请王爷金安。”

　　窸窸窣窣的轻响过后，段云宪已转过身。

　　“不必拘礼了，薛公子人来了就好。”等沈逍直起腰，段云宪半笑不笑的朝他比手，“薛公子请坐。”

　　沈逍转头，看了一眼距离他五米远的椅子，不由得有一丝丝伤感，堂堂亲王家，椅子上居然连个坐垫都没有……

　　也不过惆怅了半分钟，段云宪已关切发问，“薛公子为何不坐？怎么忽然间和本王如此客套起来？”

　　沈逍苦笑，尽量说的从容自然，“薛某不敢在王爷面前逾矩，还是站着聆听王爷训示就好。”

　　段云宪大袖一挥，“这是什么话，本王请文起兄坐，哪里有什么逾矩之说。文起兄，坐，不必非要让本王三催四请了吧？”

　　陡然间薛公子变作了文起兄，沈逍心下一跳，这切换的速度他有点跟不上趟。

　　然而再不坐，估计就要被扣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帽子，沈逍往后蹭了蹭，再度咬咬牙，把心一横，尽量小心轻放的坐了上去。

　　还好，虽然疼，但如果不动，也能忍得过去。

　　段云宪满意的笑笑，回身摆弄起桌案上的茶具，像是冲功夫茶似的，拈在手里颠来倒去折腾半天，最后在两个小茶盅里斟满，一时间房内香飘四溢，十分沁人心脾。

　　可惜沈逍不擅品茗，茶道对于一个二十岁的现代青年，还是件相对遥远的手艺活。

　　暴殄天物，牛嚼牡丹大约说的就是他这样人。

　　沈逍自顾自神游天外，却听段云宪道，“文起兄，尝一杯我这里的紫笋味道如何。”

　　说罢，将那小茶盅往前略推了推。

　　沈逍目测，他的手离那盏茶有两臂之遥，也就是说他要承段云宪的情，就非得起身走到桌边不可，待饮净之后放下杯盏，再回来椅子上坐定。

　　他又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森森的恶意，为什么坐之前段云宪不泡好茶！

　　沈逍勉强挤出一记笑，怀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起身饮茶，然后转身坐下。

　　伤势原本没多重，不过是新伤，反复摩擦一下而已，一定不至于皮破血流，一定不至于……

　　“文起兄觉得这茶味道如何？”

　　沈逍讷讷地，半天憋出一个好字，跟着问道，“不知王爷传召，有何吩咐？”

　　段云宪只是侧着头，幽幽地看着他。沈逍越等越焦虑，不禁坐直了身体，似乎在准备迎接他随时以蒋玉菡的事，对自己发难。

　　半晌段云宪忽作一笑，“本王是想问问，文起兄打算如何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沈逍做足了心理建设，却没料到他居然是问这个，怔了良久，有些无措道，“薛某，薛某……不知如何报答才算合乎王爷心意，不如王爷想一个出来，但凡薛某能力所及，无有不从。”

　　段云宪似乎有些失望，叹了一声，“看来文起兄对本王，终究还是失之诚意。”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不满，倒是有那么一点点……怅然。

　　沈逍深为惶恐，忙着解释，“不是，薛某绝非没有诚意，只是一向愚钝不堪，不敢妄加揣测王爷心思。”

　　“是么？”段云宪饶有兴味，往椅背上慵懒一靠，淡淡道，“可你很知道本王喜好，譬如本王爱宠之人，你不是也青眼有加，前不久方才结为密友？”

　　晴天响雷，原来兜了半天圈子还是绕回到这件事上来。过程宛如猫抓耗子一般，如此戏耍他，当真很有趣么？

　　可还得沉住气，这是比贾政可怕多了的人，前者最多打他一顿板子，眼前这个人呢，说取他性命当是易如反掌。

　　“王爷恐怕有所误会。”沈逍稳住声气，平静言说，“薛某与琪官月前的确见过，也曾互赠礼物，不过都是略尽见面之谊，没有别的意思。薛某并非引逗琪官，至于那条汗巾，也是他为赔礼才相赠……”

　　“赔礼？”段云宪打断他，挑眉一笑，“他何时得罪了文起兄，怎么本王一无所知？”

　　沈逍也一头雾水，那是原主正牌薛蟠作下的孽。少不得硬着头皮撒谎，“是薛某早前孟浪，被琪官斥责了几句，自然不能怪他。他原是知礼之人，才会想要向薛某致歉。”

　　段云宪哦了一声，“这么说来，该是文起兄改过向善前的一段小误会了。”

　　沈逍一阵窘迫，“是，让王爷见笑了，但薛某所言句句属实，这内中只是场误会罢了。”

　　“却不知道你指的误会是什么？”段云宪勾了勾唇角，话锋一转，“你可知琪官对于本王的意义？”

　　沈逍脑袋嗡嗡作响，一直以来想要回避的话题，倏地一下被摆在了面前，让他避无可避。

　　“本王离了他，茶不思饭不想，你说，他是不是非常要紧之人？”

　　只是简单的一句，听得沈逍一颗心提起来，又沉下去。他也不知道究竟计较在意些什么，可难过是真的，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深深吸气，沈逍抽了抽鼻翼，“王爷想要寻他回来伴驾，薛某愿效犬马之劳，将琪官找回，以此作为报答，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段云宪眯眼想了想，声音清寒，“你当真愿意替本王跑这一趟？”

　　不愿意又如何？早晚你还是会寻到蒋玉菡。然后呢，茶也甜了饭也香了，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大约就是有这种魔力吧。

　　既然如此何乐不为，成全他，也算放过自己，沈逍大方的笑了一下，“是，薛某诚心愿为王爷分忧。”

　　段云宪微微蹙眉，脸上没什么喜悦之色，似随口道，“今日天晚了，你受了伤不宜长途跋涉，且休养一日，明天再去不迟。”

　　沈逍听罢，豁然抬首，也顾不上是否僭越。合着他什么都知道，还一味的耍弄他，这种感觉不仅让人无所适从，而且让人羞愤难堪。

　　腾地起身，也不顾伤口牵扯的疼，他拱手道，“那薛某不打扰王爷了，先行告退。”

　　“等等，”段云宪懒洋洋喝止，“我都说你受伤不宜行走，今晚就在这里歇下，不必来回折腾了。”

　　沈逍气得直想笑，莫非还要软禁他不成，“这点小伤不足挂齿，薛某岂敢叨扰王爷。”

　　段云宪不等他说完，已站起身，踱到他跟前，“不要耍性子，伤口反复摩擦不利于痊愈，听话，我这里空屋子多的是，安置你一个算不得麻烦。”

　　沈逍满心气苦，如此强势，又如此霸道，简直就是……让他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