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人渣要从良》篆文

12、引诱

　　沈逍知道场面上行走的人不能太得罪，何况他和蒋玉菡又没结怨。

　　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他笑容澄澈，“蒋先生何出此言？薛某和先生萍水相逢，今日一见，倒很是惊艳于先生的出众人才。”

　　蒋玉菡一对凤眼微微一挑，“萍水相逢？二月里头南安王府上开堂会，大爷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果然贵人多忘事，再不然，就是对那日玉菡无礼，生了嫉恨？”

　　这软绵绵的音调，光是说话就赶上一唱三叹，听得沈逍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些发窘，然而薛蟠过去的烂摊子还得他收拾，沈逍无奈笑笑，“并非不记得，彼时轻狂，多有出格的举动。且那时才上京，尚不知轻重。早前薛某有冒犯之举，便在此和先生赔个不是。”

　　说着拱手，冲着蒋玉菡认认真真一揖到地。他是诚心实意的，为着薛蟠从前的荒唐，也为着自己今后能少惹些麻烦。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要想让外人信服还得靠自己一点点扳回局面。

　　然而沈逍不知道，这番举动落在对方眼里，却又生出了一抹别样的温润斯文。

　　蒋玉菡脸上倏然露出心悦之色，一面还礼不迭，一面笑道，“不敢当，当日原是我无礼在先，大爷不计前嫌是有容人雅量。只怪我误听了外头传言，倒把大爷当作那等混人，真是有眼无珠。”

　　话音轻轻一转，又柔声道，“今日再遇大爷，方知何谓一见如故。”

　　沈逍刚好直起身子，听见这句，顿时又是一颤。

　　满眼诧异，莫非这是看上他的意思？蒋玉菡，你确定你没有拿错剧本！？

　　沈逍并不觉得自己有能耐当杰克苏男主，人见人爱的戏码他玩不转，面前的美少年虽然俊秀，但完全不是他的菜。

　　沈逍酝酿片刻，还是笑容尴尬，“承蒙抬爱，薛某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他的回应在蒋玉菡看来有种微妙的羞涩，特别的纯澈无邪，连话音儿里微不可察的一丝颤抖都变得分外可爱。

　　扑哧一笑，蒋玉菡道，“大爷真是个妙人，怎么倒还会脸红起来，难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大爷有些畏惧起来？那便大可不必，玉菡是自由身，蒙京里贵人抬爱捧场罢了，其实私下里并没有什么牵扯。”

　　沈逍怔了怔，方才顿悟这话是为提醒自己，他蒋玉菡和那些个“绯闻男友”是两厢情愿，但却没有捆绑固定关系。

　　原著里蒋玉菡其人游走于京师贵人府邸，是当时最当红的小旦，不光忠顺王离不开他，连北静王也和他很是交好。

　　沈逍记得，那条他后来送给宝玉的汗巾子，就是从北静王那里得来的。

　　凡事不禁念叨，怕什么来什么，下一瞬蒋玉菡已撩开衣襟，解下一条大红汗巾，“这是我前儿才得的，今日好容易遇见大爷，因是要赔礼，却没有可赠之物。不过聊表心意罢了，请大爷赏脸务必收下。”

　　言罢，双手举到他面前，嘴角衔笑，目光中充满期待。

　　沈逍无声喟叹，不管怎么说先接过来吧，这条汗巾子是日后惹祸的伏笔——宝玉挨打有很大程度和它有关，忠顺王就是借着汗巾做文章，让贾政相信宝玉在外和戏子交好，甚至还有更为不堪的行径。

　　倘若能就此化解，也算是帮了泛爱症晚期的宝玉一个忙，希望他能就此改过，一心一意对他的林妹妹好。

　　等到汗巾拿在手里，沈逍才知道什么叫烫手山芋，在蒋玉菡殷殷关切的注视下，他不得已将那东西迅速系在自己腰间。

　　再抬首，却见他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沈逍了然一叹，人家既拿这个当“定情信物”，自然是在等他给个交换。

　　一阵手忙脚乱，他从腰间取出一把泥金柄折扇，递了过去，“事出仓促没有准备，作为回礼不成敬意。”

　　蒋玉菡含笑接过扇子，刷地一下打开，慢条斯理地摇来晃去，最后遮住半张脸，假装是在看扇面，乌溜溜的眼珠却是一刻不停在他身上缱绻。

　　沈逍微微垂眸，只做看不见。

　　半晌听见扇子阖上的声音，蒋玉菡似乎喜不自胜，“多谢大爷，往后我唱堂会可要记得来捧场。是了，我前些日子在紫檀堡置了个宅子，蓬门小户胜在清幽自在，大爷何时闲了，去我那里坐坐也好。”

　　沈逍暗暗吸气，微微颔首，不方便说好，也不方便直接拒绝，就此含混应过去，才见蒋玉菡志得意满转身，行到拐角处，再度回眸，丢给他一记温柔妩媚的笑。

　　待人彻底走远，沈逍回味起来，刚才自己该算是被勾搭了，然而，却并没有喜悦！

　　活了二十来岁，却硬生生被一个少年调戏。沈逍不觉仰天兴叹，早知如此，何必要挽回薛蟠人设，就是硬着头皮，顶着反胃也要把那段——女儿愁，绣房钻出个大马猴给还原出来。

　　又站了一会儿，稳定心绪，想到不能逃席太久，回头被人拿住又是一通乱灌。沈逍踅身往回走，忽然斜刺里突兀地跳出个人，冲着他嘻嘻一笑。

　　“叫我拿住了吧，自己说话不算，可还有什么脸再来教训我呢？”

　　来人正是宝玉，语气虽满是调侃，话里意思却大有诘问的不满。

　　瞬间，就让沈逍有了种被撞破奸/情的困窘难堪。

　　沈逍还是面皮薄，抿了半天嘴唇，才好声好气解释，“不是，我是偶然遇见他的，大概是觉得……觉得我和从前略有不同，有些好奇罢了。”

　　宝玉也正感兴趣这个，便直言笑问，“果真的，别说他了，连我都觉得出奇。快说说，大哥是从何时起精进至斯的？这阵子躲在房里就这样突飞猛进了，先前老爷姨妈叫你去学里，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

　　沈逍想了想，就着这话诚恳言道，“其实我也是近来才知道世道艰难，眼看着年纪不小了才逼着自己读书。不然从前劝你那一番话，岂不成了打脸之言。”

　　见宝玉蹙眉思忖，他接茬再道，“你和我不同，出身公侯世家，托赖祖上家业，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你不出门自然不知道外面民生疾苦，只当人人都和你一般。可坐拥金山也有吃空的一天，多少世家都调败零落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话你总不会陌生吧？”

　　宝玉吮唇，倒像是听进去了，可转念一想方才看见那一幕，心里到底有些发酸，哼一声道，“说的好听，你还不是该在外头胡混依旧胡混，倒不顾及声誉口碑，家里头现还放着个未出阁的妹妹，等你玩坏了名声，且看宝姐姐将来如何自处！”

　　沈逍被噎的一愣，见宝玉面带娇嗔，便隐约觉出他在吃醋，这么一想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我何尝想和人胡闹，这不是事儿赶事儿就……”忽然灵机一动，沈逍莞尔道，“说句托大的话，那蒋先生对我示好，也是看在我刚才诹了几句歪诗小曲的份上，方才刮目相看。倘若没有这个打底，正眼都未必瞧我。你看，这还不是读书的好处，要做名士风流，且得腹内有货才行。你将来入仕，见识有才华的人多了，更能领略不一样的风采，那其中的妙处不是眼下能想见的。”

　　这提法正中宝玉下怀，只是少年人刚刚受了点挫折——竟然有人会舍他而选薛蟠，面上不免有几分挂不住。

　　睨着沈逍，宝玉淡淡一笑，“我才懒得攀扯那些个人，只将风流名士都留给大哥哥去结交好了。我自有我的林妹妹，从今往后我再不和人轻易往来，心里眼里都只有她一个。”

　　说完一扬小脸，颇为骄傲的扭过身子，甩袖跑远了。

　　果真如此，那可真是黛玉之幸，也是他沈逍穿越来此之幸了。

　　成就一个不成熟的少年，让他变成有担当的男人，沈逍深深觉得，千里之行已始于足下。

　　到底有没有人在看啊，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