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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别三十春 ...

  •   一别三十春

      若逢清明,定要喝上一坛杏花酿。这是晏珣心底莫名升起的执念。他向来是个随性之人,是以非但没对这股执念加以扼制,还千方百计要上宫攸请他喝酒。

      他倒没将地点选在那些出名的酒楼,而是在路边看眼缘挑了一家。

      上了年头的酒家,酒旌旗沾了污迹,在细雨微风中飘摇着,店内酒客坐得稀稀拉拉,看上去是说书人的中年男子正在用花生米逗狗。

      晏珣要了两坛杏花酒,和上宫攸一人一坛,又让老板帮说书人那壶酒满上。说书人举起酒杯遥遥一敬,晏珣笑道:“先生,来一段拿手的如何?”

      说书人将杯中酒痛快饮尽,起身拂袖,朗声笑道:“我最拿手的,便属三十年前青州太华东临君上宫攸剑斩辰州上林叛徒晏珣的那段。”

      闻言,晏珣倒酒的动作一滞,他眼眸缓缓一转,对上宫攸说了声:“哟。”

      上宫攸表情不变,晏珣食指轻叩桌面,偏头对说书人道:“就来这段。”

      说书人摆好架势,惊堂木一拍,折扇一合,开口道:

      “这段故事,可得从晏珣是如何自上林叛逃、堕入魔道说起,那发生在荆泽王朝一百零一年……”

      故事里的主人公此时就在对面,因为没有记忆,也就无法感同身受,况且说书先生们所讲所述通常会添油加醋、夸张事实,最多能信三分。晏珣便真的如听故事那般将这段听完,再拈了颗花生米入口,压低声音笑问上宫攸:“你当真只一剑便砍下了邪君晏珣的脑袋?”

      上宫攸面前那坛子酒尚未揭盖,他端然坐了一炷香时间,听得晏珣这样问,终于偏了偏头,“说书人讲什么你便信什么?”

      嘲讽之意扑面而来,晏珣油亮亮的爪子摊开,有些委屈道:“就知道信不得,所以我向你求证来了。”

      上宫攸不甚明显地抿唇,嫌弃地扫了眼他的爪子,晏珣默默收手,这才听得上宫攸轻声将那场争斗道来。

      “晏珣哪是一剑便能杀死的,我和他在昆仑山上打了三天三夜,山巅积雪承受不住灵气震荡导致雪崩,被锁在底下的妖兽皆跑出来,他稍微分了下心,我才有机会将他击落。”

      “哦……”晏珣这一声千回百折,又问:“为何他分心了,你没分心?”

      晏珣心中想的还有别的,按如今他的状况来讲,他和上宫攸的胜率大致是三七分,但照上宫攸的说法,应是在五成以上,那么他多余的修为去哪儿了?消弭在天地之间了吗?再者,上宫攸既是杀死他的人,为何现在会认不出他来?

      第二个问题很快有了解答,他倒满一碗酒后朝碗里望了眼,赫然发现自己的相貌和从前不一样。

      啧,这玉石化人,化的还不是他本来面目,是随机的吗?而且随机都随得这般好看!

      晏珣本想摸摸自己的脸,但指尖全是油,只得作罢。他挑眉喝完一碗酒,看向旁侧的上宫攸,等待他的答复。

      哪知上宫攸却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这杀死自己的仇人还真是有些欠打,晏珣嚼着花生米,咽下肚后笑容更盛,“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东临君,莫非实际上是你耍了些黑心手段,引得晏珣分心,所以才得以将之击败?”

      上宫攸睨了他一眼:“随你怎么想。”

      晏珣不服气,激将、威胁、示好统统用了一遍,上宫攸仍是那副模样,对于他的话仿若未闻。晏珣气得翻了个白眼,单手抓过上宫攸面前的酒,一股脑灌进喉咙,然后道:“上宫兄既不愿告诉我,那我就只好缠着你,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什么时候才走。”

      上宫攸看也不看他,自鸿蒙戒里抓出二两银子搁置桌边,起身往外。

      晏珣掩面打了个酒嗝,踢开凳子、足尖一掠追至上宫攸身后,伸手拉住这人手腕,接着他单手捏诀,往二人手上施了个法。

      “这是我自创的法术,能将两样东西牢固粘住,三日三夜后才能分开。”晏珣抬起两人的手在上宫攸面前晃了晃,笑得分外得意。

      上宫攸运转灵力,试了两次都未能挣脱,霎时间怒极反笑:“叶无归,你为何要如此详尽地打探晏珣死前之事,是对当年晏珣之死抱有怀疑,还是想找寻方法让晏珣复活?”

      晏珣脑子转得很快:“还不是因为你?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又不让我满足,若你直接将那缘由告诉我,我便不会追着你了。”

      “死了这条心。”上宫攸道。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晏珣这话根说绕口令般,上宫攸依旧不开口,就这么站着与他僵持。

      青年黑发如墨,以烟青色发冠束起,温润的表象消失,他剑眉如刀,凤目冷冽,薄唇微抿,漂亮得就跟他那把锋芒霜寒的剑一样。晏珣眸眼一转,轻佻道:“上宫攸,你这般看着我,会让人误会你喜欢我的。”

      上宫攸的眼眯了眯,在他开口前,晏珣再度摇了摇两人的手:“我觉得你应该不大能忍受油渍,是以,咱们是不是该先找口水井洗手?”

      晏珣的手上还沾着花生米的油,以及酒液,手心黏吧黏吧的,上宫攸眼里闪过嫌恶,反手将他一转,两人已移步至街边某户的后院。

      后院无人,狗都不叫一声,瘫在檐下打盹。上宫攸拖着晏珣来到水井前,丢木桶、绞绳,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上宫兄,不问自取为贼。”晏珣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上宫兄的做法是粗暴地将这混账两只鸡爪子往桶里一摁。

      水花四溅。

      四月天的井水透着寒凉,晏珣却未有觉察,一脸好笑地将手洗了,还特别正直地帮上宫攸的手腕也搓了两把。上宫攸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提溜开,再将水倒掉,拽着晏珣出去。

      “上宫兄,你看我的衣裳湿了。”晏珣在他身后拖长调子,“是你给我弄湿的,所以是不是该赔个礼、道个歉,再去帮我买一身新的?”

      上宫攸没回头,直接往后丢了个禁言术。

      .

      他们俩一人走得快,一人故意拖慢步伐,是以姿势格外别扭,频频遭路人围观。晏珣想着反正如今换了张脸、人妖魔佛都不认识他,便毫无羞耻之意。他们又经过了天歌琴行,老板正巧打门口一望,一时间表情十分复杂。

      “上宫兄急着去何处?这长乐城如此繁华,不停下来逛逛甚是可惜。” 既不能开口,晏珣就传音到上宫攸耳中,语速和他步子一般,慢慢悠悠、晃晃荡荡。

      上宫攸极为淡漠:“去找清河山人,让他把你的手砍掉。”

      晏珣做伤心状:“公子你好生残忍,你把我的手砍了,往后谁来……”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混账下一刻会说出多无耻的话,上宫攸回头,伸指在两人之间划下一线,单方面屏蔽掉晏珣对他的骚扰,尔后吐出两字:“聒噪。”

      晏珣亦是出手,尝试将此法解开,却半天没成功,最终只能撇撇唇,暗道一声无趣。

      .

      两人走过长街,行过拐角,花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走出城门。

      天色渐晚,晏珣打了个呵欠,又开始作妖。

      “我饿了。”

      “我要吃酱肘子。”

      “还要吃水煮鱼,水煮牛肉也行。”

      “辣子鸡丁。”

      “尖椒兔。”

      “烤鸭。”

      禁言术没解除,上宫攸依旧对他单向屏蔽,他便幻化出一张又一张纸,悬在上宫攸眼前。

      上宫攸回敬他,顺着风雨把纸一一贴回他脑门上。

      越往外走越是荒凉,要吃到晏珣想的,几乎是没可能了,但他没有气馁,十分懂得生存就是适应这一道理,远远瞧见前方有个棚子,便将前面的人一拖,再举起两人黏在一起的手。

      他意思很明显,火光那么亮,炊烟那么飘渺,该去看一看。

      上宫攸扫他这一眼扫得云淡风轻,晏珣以为他又要拒绝,谁知他竟先迈开了腿。

      晏珣受宠若惊,高兴地提笔,哦不,抬手挥了个“谢”字给上宫攸。

      .

      这是家简陋的面粉铺子,草棚子一搭,一头置着灶台,另一边摆了两张桌子,桌面油亮,茶碗粗糙,还有好些豁口。晏珣没有嫌弃,摇了摇上宫攸的手,另一只指向挂在灶头写有各类名字的牌子。

      “我不吃。”上宫攸道。

      晏珣做了个“哦”的口型,又指向牛肉面那牌子。

      上宫攸会意,转头告诉了在灶台后生火的老板。

      “好嘞,马上就给您煮好,请问要加辣椒吗?”老板笑问。

      晏珣立马糊出一张纸:多辣多葱多香菜。

      上宫攸照着念了一遍。

      店老板手脚麻利,很快就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接着还打来两碗豆浆。上宫攸谢过老板,但从始至终都没动过一口。

      啧。

      晏珣边吃边用余光瞅他,心道从烟华海上来的君子们就是不一般,哪像他们这些山里人,上得了名贵酒楼,下得了路边小摊。

      .

      由于两个人黏在一起的是晏珣的右手和上宫攸的左手,因此晏珣吃面吃得稍慢了些,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他才将最后一根香菜和最后一夹面送入口中。

      而就在这时,棚子里的烛火猛地跳了一下,接着尽数熄灭。

      雨哗啦一声,大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一别三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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