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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生自有离与合 ...

  •   这天下完学,我不知怎的,就忽然没有兴致和那帮小孩子出去玩,一路无聊,偶尔扯两把路上的野花野草,晃晃悠悠地走回家。

      到了客栈楼梯口,看见爹正在和一个从背影看上去是白衣白发的老爷爷交谈,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爹。”我走到柜台,把书包丢到凳子上,捡着今天的登记薄看着。

      一共新住了七人,有三人住的天字号房,四人住地字号房,只有两个住地字号的是住两天,其他的都是住一天。仔细算了一下,不加饭食也有三两的收入,数字还是挺可观的。

      正美滋滋时,爹忽然走过来,“华清,快过来见过恩人爷爷。”

      我抬起头,只见那爷爷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霜眉雪发,且身上散发出一种安静平和、两袖清风的气息,倒也神奇。

      我忙用甜甜的声音道:“老爷爷好。”

      那爷爷撸了撸长长的胡须,呵呵笑了两声,双眼有神地看着我。我被他盯得也尴尬,摸着脑袋不明所以,学着他的样子嘿嘿笑起来。

      半晌才听得他开口道:“你这孩子看着倒是聪明,可愿给我做徒儿。”

      我完全一副蒙了的状态,台词不对啊,怎么样也应该是“小朋友,我看你骨骼清奇,相貌不凡,是个练武奇才,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这可是武侠小说、电视剧中收徒的一大定律。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我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愿意,愿意,华清快来拜见师傅。”说着就要拉我跪下。

      在我爹的强制之下,我糊里糊涂地就多了个师傅。

      晚上,娘做了顿丰盛的饭菜,请了师傅过来,我也了解了爹和师傅的渊源。

      十三年前,我爹在去乡试路上遇到了瘟疫,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之时,是师傅出现了。自然地,医术高超的师傅化解了这场瘟疫危机,他也就是我爹的救命恩人。

      师傅说我还有个师兄晚点会到,他们明日会走,最主要的是我要和他们一起走,我当然抗议,我这还没真正接受拜师这件事,就要将我带走了。

      爹当然也舍不得,但张了嘴又没有多说几句话。

      我坚持不走,娘自生了我以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到现在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爹虽然也常常感叹没有儿子延续香火,可从来没有偏待过我,也没有再娶的打算,我不能离开他们,让他们担心。

      师傅见状,也不再多说,自成一股气质暗含惋惜。

      爹见师傅的模样,又小心赔了不是,还是同意我跟着师傅,不过要我先留在家准备几天。

      心里暗暗不爽,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把我送人了,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闷闷地回了房,像一条毛毛虫一样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在床上滚来滚去,想了想,拜个医术高强的师傅也不是一件坏事,虽然也指望自己能够学到多少东西,但好歹也能有一门技术傍身嘛。

      想通了之后,我立刻翘起身来,准备和那新师傅打好关系。

      我不知道,这一夜,即将出现的那个令我不顾一切也要与他纠缠一生的少年。这个少年将改变我的人生,他将是我未来人生里一道过不去的坎,抹不去的光,还不完的债……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他是临山。

      初见,天是黑漆漆的。我在院子里仅有的一点绿化中蹿来蹿去抓萤火虫,抓了一袋子的我满足地看着发光的布袋,然后边笑边像发了疯似的用脚和袖子扫地上、树叶上的萤火虫,直到它们都没法停在叶子上,慢慢悠悠地飞起来。

      尽管活了两世的我思想并不是小孩子,可我就是乐在这些孩子玩的游戏中。我觉得,这些游戏,甚至一些恶趣味的游戏并不是因为我真的幼稚,而是为了证明我现在是一个九岁的孩子罢了。

      直到累了,我才收起笑声,拿着我的布袋准备回房,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猫着腰,举起手中发着微弱光的袋子放在眼前,只是在这种漆黑的夜里,仅凭着萤火虫这微弱的光又怎么能看清,于是假装大着胆子试探性地问了声,“谁在那里?”

      我的声音尽量地镇定,毕竟这还是在我家的院子里,若是有一些偷鸡摸狗的人听到了,好歹也会有些害怕,而不至于太过大胆地来伤害我。

      半晌也没声音,那白影也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我当然能看得清楚,那是一个人影。他并没有因为这家的主人的警告而隐藏或者逃跑,那就肯定不是贼了。

      自然而然地,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些能够在午夜飘荡的可怕东西,自这个念头浮起之后,我便克制不住地想要颤抖。

      前世的我当然是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可今生经历了投胎之后,我便对这些东西存在着畏意。即使我从未做过亏心事,也从未见过,可脑海中,前世那些原本模糊的恐怖电影的片段却变得清晰起来。

      我的理智自是还在的,之后的反应就是跑,在跑的过程中,我也丢了袋子。

      直往有光的地方跑,爹和师傅在堂屋里叙话,娘在一旁,三人见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皆是一脸诧异。我像是在极度的惊恐中找到了安慰,一头栽进娘的怀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一脸。

      娘安慰着我又是擦眼泪又是安慰,又是询问的,而我哭得稀里哗啦,半天没说出一句听得懂的话。

      而我不知道,师傅已经在后进来的临山那里中大概了解了经过,我的哭泣也在他们毫无掩饰的嘲笑中戛然而止了。

      原来那个白色的影子就是我的师兄--临山。

      了解事情经过,我自是对这对师徒顿时失了好印象,大半夜的,为什么不出声?

      我顶着个花猫脸回了房间,连临山的脸也没有看清,只是依稀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的身影。但后来我真正见了临山后,被他那惊世的容颜和通身的气度所迷倒,我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做“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起床师傅和临山就已经走了,我也开始了和以前相同的生活,只是不经意间会想到多了个师傅,并且在不久后会和他走。

      又过了几天,我觉得家里气氛怪怪的,问小二阿牛哥,他只是摇头叹气,不置一词。

      问厨房的黄婶,她也只管摇头做事,叫我不要多问。

      我纳闷,院里看到娘正在浇花,便跑过去问:“娘,于婶这几天怎么不在啊?”

      娘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瓢舀了水放到一株美人蕉的根部,我把美人蕉上已经凋谢的红花捡了扔掉,娘继续舀水浇下一棵。

      “你于叔的病你也知道,也不知道要能不能熬过今年,于婶找媒婆给你小湾姐姐定了亲,嗯……说是要下个月就成亲,小壮又太小,小湾的亲事就算给你于叔是冲喜了。”

      “娘!”听了娘的话我立刻被震惊了,真的完全不同意她们的观点,什么冲不冲喜,这根本就是封建迷信。

      然而我已经忘了怕鬼的事情了。

      “娘,小湾姐姐才多大呀,就要嫁人了,娘也不劝劝于叔于婶吗?”记忆中小湾姐姐好像今年才十四,她的娘,于婶,在客栈厨房里做厨娘。小时候小湾姐姐是最喜欢我的,爹娘生意忙都是她来“照顾”我的,即使是上了学堂之后她有空也经常来找我,有时也帮她娘在厨房里做点工作。

      “小湾她才十四岁啊,是个命苦的孩子,你于叔的病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好,他们借遍了亲切朋友,如今只得让小湾嫁人,不管是冲喜,还是收点嫁妆也好。”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娘也这么觉得吗,我以前认为我的爹娘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或许是我还没有真正融入这里的生活,但是我始终是不想让我在乎的人受到伤害,心里难受的厉害。

      “娘,那我们借他们钱好不好。”才十四岁啊,这要搁到21世纪还在上初中呢。但是有多少穷人家的孩子不是十三四五岁就嫁人的,小湾姐姐,想起那张清秀可爱的脸就觉得心疼。

      “娘也曾经拿钱给他们,他们说已经我们借的够多的了,怕是今后都无力偿还了,娘说不要他们还了,他们更不肯要了。你于叔说男方答应送来的聘礼还算不少,可以先还一些生活原本就难的亲戚。”娘皱着眉头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聘礼都说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我的心瞬时跌入谷底:“那男的是做什么的?人品好吗?”我真的不希望这么好的小湾姐姐就这样被,希望她能遇上一个好人。

      “你呀,小小年纪问这么多做什么?”说完,娘撇我一眼,继续道:“听媒姨婆说,是个开豆腐坊的,二十二了还没成亲,身体也不是很好,他父母早年都死了,家里就他一人,他邻村的人家都不愿把姑娘嫁他。”娘皱着的眉头说着,看来也不大看好这门亲事。

      几天后,新郎的迎亲队来接她,其实也就一顶破旧的轿子和几个迎亲的,一路吹吹打打的就走了。

      命运本就残酷,没人知道自己的前路会在哪里,我也只不过是在拿这有限的生命在时间里虚度而已,既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没法改变别人的命运,我只希望她能过的幸福。

      从小湾家回来已经是下午了,路上碰到小胜和涣涣他们一帮人,说楚阳羽的父亲已经知道楚阳羽每天放学后和我们一起到处疯,还把妹妹带出来玩,已经被禁足了。而且以后都不会去书院上学了,有可能他们自己在府上请先生来教,也有可能送他去他京城的舅舅那里。

      我也只能替楚阳羽悲哀了,顺便帮他祈祷一下希望他能早点结束禁足这种非人哉的生活。

      也告诉小胜和涣涣他们,我拜了个师傅是云游的高人,半个月后要和他去云游四方,可能要几年后才会回来,他们都非常的不舍,极力劝阻我去师傅那里,竟有人大胆猜测师傅是云游骗子,叫我不要上当。

      当然,我只是笑笑,并慢慢将加工过的事情经过讲给他们听,为了安抚他们,不得不又破费一番,不过一只烧鸡全搞定了。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其间,小孩子们也都陆续来找我,向我诉苦爹娘是如何把他关在房里练字,向我告状某某又偷了人家的鸡,向我八卦哪家的寡妇偷了人……

      到了与师傅汇合的日子,我从房间里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只手将大大的包袱送到爹的手里,娘给我准备了很多衣服,看着她不舍的目光噙着泪水,我想我只要一转头她就会泣不成声吧。

      我冲进她的怀里,啊呜呜的大声哭着,“娘,放心吧,我一定很快回来,一定听师傅的话,不会淘气了……”
      良久,娘放开我,牵着我一路叮嘱。

      我跟在爹的身后,慢慢地出了院子,又从院子与客栈之间的小廊,这里摆放着我从四处收刮来的花花草草,依依不舍的一眼算是与它们拜别之后又经过了客栈的大厅,这里有我熟悉的桌椅板凳,我还记得小时从哪根板凳上摔过,趴在那张桌子上睡过觉,在哪张桌子的隐密处刻过字……

      “清老大,老大······”就在我刚想上马车时,涣涣和小胜他们都来了,十几个孩子个个脸上都带着不舍。

      看到经常跟我吵嘴的涣涣竟然哭了,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男子汉,哭什么哭嘛。”

      “你不也哭了吗?”他脸上流着眼泪,还不忘跟我吵嘴。

      我哭了吗?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手上湿湿的,真的哭了,切,都被他们带矫情了。

      “你是男的嘛,我又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胡乱擦了一把脸。

      “我们从来没觉得你是女的。”涣涣也胡乱抹了一把脸,破涕而笑。

      在这种离别的时刻,我也不想跟他们斗嘴了:“好了,我又不是不会回来了,我回来的时候记得要来看我,别忘了你们欠我的烧鸡。”

      在队伍中找了一圈,也没见楚阳羽,楚阳羽一开始是最看不惯我的,后来也被我带坏了,如今还被禁足,怎么说我也是个罪魁祸首。

      “对了,楚阳羽呢?他还被禁足吗?”我有点愧疚地问道。

      “刚刚我们去找他,他说他也很想来送你,可是出不来。”小胜皱皱眉。

      “哦。”告别完,我低着头,上了马车。

      “再见,拜拜。”我向他们挥手。

      “拜拜,拜拜······”马车行驶了起来,他们的声音远远的被抛在后面,真好,我还有一群小朋友。

      爹坐在我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一瞬间我看见了爹脸上的皱纹,明明只有三十出头而已,却让我觉得他已经苍老年迈。

      恨人生、时不再,未转头、欢事已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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