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去了无痕》大排骨

2、第二章 争端

　　第二章
　　施宁订的是标间，在三楼。二楼是混住间，大部分都是常年走南串北并不介意跟人合住的背包客。出来玩其实没那么多讲究，但是施宁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选择避开他们。
　　三楼一共有四间房，她的房间在走廊东边，推窗出去就是拉萨河，夜静下时还能听见汩汩水声。隔壁屋住了一对情侣，两人一起去了林芝还没回来。对门的一间也临河，说是留给他们客栈自己人住，平时他们值班都在一楼，也不怎么用，剩下一间是空房。
　　今晚她基本相当于包层了。

　　房门再次被人叩了三声时，施宁拥着被坐起来，她抱着头应了一声，才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藏族女孩，笑容羞涩又淳朴。施宁办入住的时候见过她，火鸡先生叫她洛桑，应该是在客栈帮忙的。
　　“二哥说你头疼。”洛桑的普通话比火车站的藏族女人流利很多，她递了几小包东西给施宁说，“他让我买点药给你。”
　　“谢谢。”施宁接过去，冲她感激地笑。
　　二哥想必就是火鸡了，她一个人出来旅游，火鸡领她去房间的时候特地叮嘱了，“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一定要留口气通知我。”
　　所以大概半小时前，施宁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时，只好给他去了一个电话。

　　施宁倚在门边用嘴咬开手里白色的小包装袋，袋子里是粉末状的止疼药。
　　之所以她一看就知道是止疼药，是因为包装袋上面只印了这三个汉字。剩余的都是藏语，连日期都没看到。施宁琢磨着止疼药下面印的那颗丑得出奇的男人头像，有片刻沉默。
　　“很有效的，一次吃一包。”洛桑见状立刻解释，“就不头疼了。”
　　那好歹也画颗好看点的头啊。

　　施宁返身去找自己的保温杯，手机正好这时响了，是火鸡的电话。
　　“洛桑把药给你了吧？你可以下楼吃点晚饭再吃药。”电话里又是嘈杂的背景音，有风声，施宁猜他不是在客栈里，“这么晚了你要是不想出门可以在我们客栈吃啊，我们有提供晚餐，很便宜的，二十块钱。”
　　“这个点了还有饭吗？”
　　“有剩饭啊。”火鸡说。
　　施宁：“……您可真会做生意。”

　　话虽这么说，施宁还是跟着洛桑下了楼。倒不是为了被火鸡坑，纯粹是因为那个叫成宇的男人在电话里说，不吃饭半夜会更难受。
　　相对于一只火鸡，施宁更愿意相信大熊，可能因为他们曾经共同弱鸡过，施宁对他有种怜悯之情。

　　站在二楼楼梯口，悠扬的音乐声就飘过来，施宁不由探头下去看。
　　“他们在唱歌。” 洛桑说，“每天都玩到很晚。”
　　原来是在一楼弄了个小酒吧，就藏在木楼梯后面，用一块毛毡布隔开，有人在里面轻轻哼唱——
　　“南山南，北秋悲
　　南山有谷堆
　　南风喃，北海北
　　北海有墓碑”

　　施宁沉浸在歌声里，文艺又悲伤，还脑仁疼。
　　洛桑应景地小声问施宁：“要不把饭热了你端到小酒吧吃？”
　　“……这操作有点骚吧？”
　　洛桑“啊？”了一声，施宁换了种说法：“在酒吧喝白粥配酸菜太寒碜了，我接受不了。”
　　洛桑不解：“可他们还在酒吧吃火锅呀？”

　　所以，施宁端着碗剩饭进酒吧时，围在火炉旁席地而坐的小伙伴们果然都习以为常，因为知道她今天刚到，还给她让了一个最舒服的坐垫。洛桑给的止疼药果然有奇效，施宁下楼后人轻快多了。
　　打了招呼，大家又继续各自原来的话题东南西北海聊。施宁咬着筷子看四周，灯黄椅旧，两旁的卡座上铺着古朴艳丽的彩花式卡垫，很有藏族特色，别致大方。原木搭建的小舞台上两边打着电烛灯，很契合这里的一切，想来设计这些的人是花了心思的。
　　台上没人在唱歌，施宁看了一下，音乐是从一个音箱里放出来的，后半段大概是懒得唱了，就只剩低沉的男音低低哼唱，像趴在耳边私语。
　　施宁左边一个绑马尾的姑娘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笑着跟她打招呼：“我叫雅雅。”
　　雅雅乐道：“好听吧！客栈老板唱的，那天不知道谁给录下来了。这群人刚刚鬼哭狼嚎一场，洛桑只能拿这个出来给我们洗洗耳朵。”
　　有个叫猴子的瘦高个男生，大概是狼嚎的主力，听到她们的对话“切”了一声，表示很不服。正说骂间洛桑急匆匆走进来，指着外头：“你们……谁会开车？”
　　见她神色有异，猴子立刻关掉音响，男人散漫的浅唱戛然而止。洛桑一着急，汉话里夹着藏语，说得人一头雾水。她索性把离她最近的猴子拉起来，往外走。
　　“开车，谁会开车？”洛桑连比带划，“有人受伤很严重，流血了。”

　　这一下，一群人七嘴八舌都站起来往外面走。施宁抱着碗跟在后面，刚走到木梯旁，就听到客栈门口有争执声传来。
　　夜里室外的温度冻得施宁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不要碰我，你们不要过来！”那个男人情绪很激动，“成宇呢，让姓成的给我滚出来！”
　　施宁在人群里看到那个人额上的伤，用纱布简单的包扎过，原来的血迹已经干涸。但现在伤口明显又裂了，血从他眼前留下。他有一边胳膊垂下来，用一块木板固定住吊在脖子上。
　　男人旁边是一个脸尖尖长长的女生，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冲锋衣，细看脸上似乎也有伤，冲锋衣不知被什么磨破了，露出里边的内胆，落魄又狼狈。两人警惕地瞪着路边两个手足无措的藏民，像要吃人一样，神情诡异又恐怖，眼里有种说不上来得亢奋。
　　风声肆虐着，在跟那对情侣比谁狰狞。

　　施宁拉住洛桑，低声问：“你二哥呢？”
　　“他和宇哥一起出门了。”洛桑哭丧着脸。

　　洛桑有点害怕，站在那两个藏民身边解释：“他们是我的阿爸和阿哥，我们不是坏人，我们送你去医院。”
　　“你们都是恶魔！”红衣女孩对着他们一群人大叫，声音尖利又急切，“什么雪域高原佛教圣地，我告诉你们都是骗人的！立刻离开这个破地方，他们都是魔鬼，再不走你们什么时候被活吞了都不知道！”
　　旁边有人听不下去，喊：“有什么事好好说，洛桑一家人又没得罪你们。”
　　这话像炸弹掉进水里，不但没有熄火，反而让那两人更加癫狂。
　　“他们会杀人啊！”男的吼，“这里没有法律，我们都会被杀掉的！”

　　洛桑的哥哥脸色一变，怒喝了一声，作势就要上前。
　　那女生挥着手摸底尖叫起来，声音在空旷的高原夜晚里变得凄厉又可怖。
　　施宁脑子里不期然蹦出一句话，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有人入藏后在日记里写下的——“他们虔诚的信着佛教也随时准备抽刀子杀人”。
　　然而此时施宁觉得，对面的人更让她毛骨悚然。
　　锐利的尖叫很快引来邻居藏民的注意，有人闻声打开门，用藏语大声地和洛桑爸爸说话。
　　早听说藏民一向是很团结的，猴子等人怕引起更大的冲突，赶紧拦住洛桑的哥哥。洛桑也在一旁大声叫，“哥哥，哥哥！”
　　“有病啊你们！”有人忍不住骂。
　　“作死能挑个地方吗？”
　　有人在劝和，有人在骂人，总之大家七嘴八舌场面一片混乱。一群人推推搡搡，总算把洛桑父兄劝回屋里。

　　施宁的头又隐隐作痛，回头见那两人还站在客栈门口，不进来也不打算离开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又可怜。
　　这时总算有驴友想起来，纳闷道：“……他们不就是前两天跟宇哥一起去林芝的情侣吗？”
　　“就是我们。”那个受伤的男人捂着受伤的胳膊，冷笑道，“让成宇那孬货滚出来，有种做事就得有种担。我们是跟着他去林芝的，结果遇到暴\乱他就把我们丢下自己跑了……”
　　“一会儿妖一会儿怪的，一会儿又整个青藏高原都对不起你。”施宁冷声打断，“说到底，你们是来闹谁的？”
　　“道理要是讲清楚了，你们当面锣对面鼓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大家伙儿二话不说搬个凳子就坐到台下绝不插手，精彩处还能给您二位鼓个掌。”施宁冷着脸，嘚啵嘚啵说话，“不过今儿晚上我在旁边看了这么久，除了撒泼打滚没看出任何门道。这里老施我多嘴劝您一句，话要么不说要么就说重点，电视剧里坏人最后都是因为话多死的，明白吗？再往下闹我们就不拦着了，大家拍拍屁股各找各妈，爱谁谁。”
　　雅雅扯扯施宁的袖子，悄声问：“你怎么突然一口京片子？”
　　“……我也不知道。”施宁挠挠头，“一吵架就变这样。”

　　施宁骂完很明显地感觉自己又要缺氧了，这么闹下去，怕是洛桑都要高反。火鸡电话里明确说了赶不回来，就算赶回来也要三个小时后，要出事也早出事了。想到火鸡的时间观念，施宁就不抱希望了。
　　一低头见火鸡还没挂电话，讲话的口气也不好，她气呼呼地，“我告诉你火鸡，今晚我们所有人所受到的惊吓，必须在明天的房费里打折。”
　　顿了顿，又补充：“八折！”
　　电话那端传来低低的笑声，施宁愣了一下，电话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有片刻静默。
　　那头解释：“施宁，我是成宇。”
　　成宇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未置一词，仿佛人家刚刚口中那个孬种不是他似的，只笑着打趣她：“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南方人跟人吵架吵出京味儿。”
　　施宁囧囧的。
　　“还蛮可爱的。”

　　成宇让施宁把手机交给那对情侣，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那两情侣听后都变了脸色。挂断电话后，脸色比吞了苍蝇还难看，好在终于闭上嘴。
　　让他们继续住在情书客栈是不可能了，两人身上又都有伤，最后还是猴子和另一个男生出于人道主义，骂骂咧咧开着洛桑家的面包车，把人和行李都送到拉萨市医院去。
　　走之前，那男的还不忘扶着车门阴测测放冷话：“今天如果我们死在这里，成宇就是最后递刀的那个人，劝你们好自为之。”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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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改存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