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去了无痕》大排骨

1、第一章 入藏

　　第一章
　　八月底的高原，气温从早到晚分明成四季。傍晚七八点的太阳还没落山，天空低得像是触手可得。风淬了冰刀子，呼啦呼啦刮在皮肤上，彷如疯狗咬人。
　　施宁裹紧身上的冲锋衣，跟着吵吵嚷嚷的人群穿过火车站广场，往北出站口走，风吹得她头疼欲裂。背上的双肩包一副恨不得将她拽地底下永世不得站起来的样子，走到一半她泄了气，在广场外找了个无人的墩子一屁股坐下。
　　周围人来人往，有当地藏民也有朝圣者，更多的是跟她一样从各地一路奔波进藏的外来客。四周不时有好奇的眼神望过来，带着藏民特有的淳朴和善意。当然，还有打趣的笑意。
　　施宁想，看吧，如果此时有张床我能立刻给各民族同胞表演一场广场睡。

　　然而这个想法还没付诸实现，正当施宁准备闭眼，身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围了四个以上拉客的藏民，排着队手里握着简陋的纸板子，从每晚九十到每晚一百八不等，各个档次都有。任君选择，绝不哄抢。

　　向施宁靠近的同时还有持枪的武警，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果然名不虚传。施宁脑子嗡嗡响，好在还记得来前看的攻略，下意识起身跟着别的游客继续走。

　　“美女，要住宿吗？”最后剩一个藏族女人跟在后面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施宁。
　　这是句国际化的待客之语，即便在拉萨这样的地方，只要对方是猎物，不管对方此时有多邋遢，那也是美女，否则就是帅哥。绝对绝对不可能是丑女和矬男。
　　施宁摇了摇头，女人无奈地弓着腰颠了下背后睡着的孩子离开。

　　过了会儿，施宁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还是那个藏族女人，她走开没几步，又返回来。对着施宁边说边用手指比划，“吹风，头疼。”
　　施宁抿了抿唇，勉强牵出一个笑。
　　女人拿着纸板去找下一个客人时，被施宁叫住，她指着女人的藏裙，问：“这个卖吗？”
　　“不的。”女人狐疑地盯着她的脸，摇头。
　　施宁点点头，又笑了一下，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机。

　　她想起来了，应该给客栈的人再打个电话。

　　跟施宁联系的是一个男人，听声音正是风骚的年纪，让施宁叫他二当家。二当家说车马上就到了，最多两分钟，让施宁站在北出站口右边的小卖部等他。
　　施宁说：“好。”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她试着重新背起背包。
　　“什么问题？”对方问。
　　“从我这里过去时间需要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前你不就告诉我已经下火车了吗？”二当家大叫。
　　施宁皱眉，“我是下了啊。”
　　“那穿个广场过来，两分钟的功夫。”他笑。
　　“二十分钟前我也这么认为，但现在我仍然站在广场上。”施宁说，“我有点高反。”

　　“头疼是吗，没关系，你做的是对的。”这位二当家在电话嘈杂的背景音里爽快道：“慢点走，保持心情平静，其实我也是十五分钟后才能到。”
　　施宁：“……”

　　十五分钟后，施宁在小卖部门口像条被挂在墙边极其颓败的腊肠一样，悬在风里又风干了五分钟，天色开始暗下来时，一辆黑色越野车才哧一声刹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来，一个扎着一马尾小辫子的男人探出头。施宁的牙齿在打架，他却撸起袖子，露出大半只筋骨分明的胳膊，像只热情的火鸡，趴在窗沿上，挥挥手里刚接通的手机看着施宁一咧嘴，露出八颗大白牙。
　　“是施宁吧？”火鸡向她招手，“我是情书客栈的二当家，快上车。”

　　施宁打了个哆嗦，犹豫了半秒，就拉开后车门。她已经没脾气了，带着一身寒气把自己和旅行包团在一起塞进去，塞到一半才发现车里还端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了件及脚踝的墨绿色军大衣，戴着口罩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睡得很舒展。
　　施宁总觉得——大半的光线也都被他坐在了身下。

　　是个健硕的男人。

　　施宁之所以能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况下还在神游揣度一个比她还萎靡的陌生男人的体型，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她此时不太想跟开车的火鸡说话。而当她沉默地坐在这个健硕的男人身边一对比，感觉自己缩在角落好像一只小鸡仔，而且是只会发抖的小鸡。

　　施宁斜眼，偷偷觊觎着隔壁的军大衣，有点想坐进去……试试温度。
　　她挪了挪屁股，弗一转过头，就撞进男人突然睁开的眼，冷不防吓了一跳，太阳穴突突跳得更加厉害。
　　施宁辨不清对方眼里的神情，盯着他几乎垂到眼前的刘海看。
　　他突然抬起手，施宁下意识往后一缩，后背贴在车门上，呆呆地看着他把自己抱在腿上的旅行包一把拎起来，放到后面的空位。

　　“发什么愣呢？”男人开口，声音带着点打趣地笑意。
　　“哦。”身上的重量一轻，施宁的呼吸轻快了点，便开口道，“谢谢啊！”
　　她是对男人说，但是驾驶座的火鸡却熟稔地接下了：“不用谢，应该的。”
　　施宁：“……”

　　等出站口攒动的人流过了一波，火鸡挂了下档趁机发动车子。也不知道这人吃了什么药，大冷的天把袖子撸得更高，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后座一个比一个邋遢的两人，兴奋嚷道。
　　“嘿，俩。”

　　施宁挑眉，这火鸡该不会是觉得一只高反的小鸡和另一只高反的大熊组合起来能在牦牛多如牛毛的雪域高原卖出好价钱吧？

　　大概是施宁挑眉的时候表情不小心裂了，火鸡小心问：“没事吧你？”
　　施宁瘫在皮座椅里无力摇头，卖就卖吧，“我只想立刻躺倒。”
　　“得嘞。”火鸡握着方向盘，轰轰地调头，“这就送上帝回去躺倒。”

　　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谁知火鸡哪壶不开提哪壶，豪言壮语大言不惭道，“在世界，顾客是上帝。在我们情书，上帝就是情人，我们要用爱来接待贵客。”
　　施宁在呼呼作响的风中冷漠道：“上帝是不会等会迟到的人的，情人更不会。”

　　火鸡嘿嘿讪笑了两声，这才想起道歉，“抱歉啊，我们真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是吧，成宇哥？”
　　“把窗关起来。”成宇没接话，他瞥了眼施宁，在她开口前，踢了下驾驶座开口道。

　　火鸡在后视镜里瞅了眼成宇，斜了斜嘴角，眼里透着玩味。最后还是在施宁的声讨下，火鸡才不情不愿关上车窗。

　　暖气开足了，施宁的身子感受到些许暖意，头却更疼了，整颗脑袋恨不得自己裂开。她甚至闻到了一股子腥味，在鼻端若有似无。

　　她抬手揉了揉鼻子。

　　“怎么了？”成宇瞥到她的动作随口问。
　　“你帮我看一下？”施宁仰着脸问他，“我是不是流鼻血了？好像闻到血腥味了。”
　　成宇看着她的两个鼻孔：“……”
　　火鸡往后视镜里瞧了两眼，施宁听到他嗤笑一声，扳正头，幽幽地看过去。
　　火鸡偏头笑了笑，举起一只手投降：“别紧张，鼻子疼是高原反应的正常表现。是吧，宇哥？”
　　成宇这次倒是给了他回应，淡淡“嗯”了一声，告诉施宁，“你眯一会儿。”

　　施宁头抵在车前座上，总觉得血腥味似乎更重了，只好捂着头又坐直了，仰靠在背椅上，脸色难看。
　　车子开了不到十分钟，从街上拐进辅路，几次颠簸后，在一处藏族房子前停下。门口是一片空地，支了两个帐篷在路边，石头缝里的格桑花在向施宁扭腰。
　　施宁拖着接近残废的躯壳，只能在精神里怀疑，火鸡在第一次接到她已经下火车的电话时，肯定脱掉鞋子猫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才出门。

　　时间对于施宁来说，容不得半分亵渎和怠慢。看见火鸡一马尾辫子在车前甩来甩去时，她就盘算着要去某网站上给这家把上帝当情人的情书客栈写一个情深意切的差评，让火鸡先生记住这个血和泪的教训。
　　然而在这之前，她只能求火鸡先帮她把行李搬进去。

　　下车前施宁扶着车门，脚步不稳歪了一下，被身后披着军大衣的大手托住。风吹乱施宁的头发，她回头，这次看清了他的眼。
　　在客栈初亮的廊灯下，那双眼里，是与他此刻军大衣气质完全不符的深不见底，施宁一时间愣住。

　　“进去自己冲杯葡萄糖喝。”男人不动声色松开揽在她臂弯上的手，声音低道，“实在不舒服就叫人。”
　　施宁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哦”了一声，退开一步，淡淡说了声好。

　　施宁跟着火鸡进门，刚跨进客栈古朴的木门槛时，身后传来一声车门的关门声。客栈堂内有人在弹吉他，一群年轻人围着在烤火。施宁回头看了眼，那个叫成宇的男人，没有跟他们一起下车。

　　施宁在等火鸡帮她办入住时，抽了张纸擤鼻子。突然手中一顿，她茫然地抬起头。
　　她知道开车前火鸡为什么兴奋地称他们为“俩”了。
　　下了车那股血腥味就没了。俩，是指俩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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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hello，这大概可能是个神经病女主VS神经病男主的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