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总干政》尺白笺

6、006. 习武（捉虫）

　　墨琛与珺姚在公子府定居下来。

　　府里冷清，除去外头看守的几个侍卫，再有几个下人仆役，便只公子靳一人独居。

　　去岁冬天，公子靳又生了场大病，大夫看了，只说要静养，是以府里下人除却每日三餐与汤药伺候，便少往前院来。这一来倒行了方便，月余了竟无人知晓府里多出两个人口。

　　公子靳住的小苑唤作静心苑，是个极安静的院子，配个四方空庭，不同外院，内里全无草木花树，虽然清冷些，若是习武练剑却是方便。

　　公子靳将原先睡的主屋让了出来予墨琛居住，他和珺姚分别拣了主屋左右的厢房住下。

　　墨琛说是教导他，这些时日来却一径只让他自己读一些《论语》、《大学》之流的书，旁的全不教授。公子靳打小就学的四书五经，这些书早已背熟，是以读了些日子，便不耐烦起来。

　　这日间天气尚好，他们在庭院里摆上张条案，两把海棠形的楠木杌在条案左右置着，公子靳这头读着四书，珺姚在另一头坐着，捧着本《千字文》在念。

　　墨琛自在里屋打坐，也不管他们。珺姚正学认字，一篇《千字文》念地磕磕绊绊，却也用心。公子靳烦躁起来，把书往案上一扔，面色郁郁。珺姚被他扰了心思，索性放下书看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公子靳闷道：“这甚么四书五经，我早些年便烂熟于心，师尊总让我读这些书，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珺姚跳下杌子，走到他边上，踮着脚取来他丢下的那书看了眼，笑道：“师尊做事总难猜，但从未错过，他怎么说，你乖乖听着就是！”

　　公子靳瞥她一眼，道：“我怎不知师尊之能？只是整日读书，实在无趣。”

　　“依你之见，如何才算有趣？”

　　墨琛不知何时出了屋子，把二人之语皆收于耳底。

　　“见过师尊。”公子靳忙站起身，先是一揖，方道，“师尊，弟子少时启蒙便学的四书五经，早已熟记，您何不教弟子些旁的？”

　　墨琛问道：“那你想学些什么？”

　　公子靳走去几步，到墨琛身前，答道：“自然是治国处世的正道，安邦除恶的拳脚。”

　　墨琛略摇了头，淡道：“治世之道皆在书里，须由你自去参详。至于拳脚功夫，为师倒是可以教你些。”

　　珺姚在一旁听着，眼睛顿时亮了，忙扑过去，抱着墨琛的腿问道：“师尊，你要教他功夫，那姚姚也要学！”

　　墨琛将她拂出半步外，冷道：“莫要胡闹。你只管读书识字，不许舞枪弄棍。”

　　她向来喜欢习武，求了墨琛数次。墨琛一向开明，对她也颇为宠爱，独这一样事，不知是为何缘由，他从不答应，断不许她学。这回听闻他要教公子靳习武，原以为她也可跟着学上几招，不想又被驳了。珺姚心里郁郁，嘟着嘴跑一旁生气去了。

　　十来岁的少年，难免喜欢学些拳脚功夫，公子靳欢喜起来，忙向墨琛道：“劳烦师尊，弟子愿学些手段。”

　　墨琛沉默片刻，道：“也罢，明日早起，为师授你武艺。”

　　公子靳屈膝跪下，拜谢道：“多谢师尊！”

　　墨琛颔首，淡道：“回去念书吧。”

　　他心里高兴，也不再推，道了是，当真坐书案后看书去了。墨琛不复多言，又回了屋内。

　　珺姚撑着胳膊趴在条案上，把小脸埋在胳膊里，正闹着脾气。眼见墨琛阖了房门，公子靳才凑到珺姚身边，摸着她的头笑道：“还在生气？”

　　珺姚甩甩脑袋躲开他的手，小肩膀一耸一耸，好似是哭了。

　　公子靳强行托起她的脑袋，小姑娘红着眼圈直掉泪。他一时有些讶异，这丫头虽然平常就爱哭爱闹，可哪次见她当真这么委屈过？

　　他抬着衣袖替她抹眼泪儿，她眼底满是控诉：“师尊他偏心！”

　　他问道：“你一个小丫头，成天惦记着学功夫做什么？”

　　珺姚狠狠地飞了他几记眼刀，气道：“小丫头怎么了！谁规定了小丫头就不能学功夫？”

　　公子靳被她驳地哑口无言，好一会才哄她：“能学能学！是我说错话，你莫气了。”

　　珺姚白他一眼，闷着声音道：“以前在清瑕山，云流云清想学武，师尊不打坐的时候就会教他们。现在你要学，师尊也答应教你。可姚姚求了师尊好多次，师尊就是不肯教……”她越说越觉得心里委屈，好不容易止的泪又开始往外冒。

　　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丫头为何偏偏那么执意要习武，便向她问道：“你为什么这般想学功夫？”

　　“想变得和师尊一样厉害啊！”珺姚毫不犹豫地答他，“云清说，师尊很少下山，可他每次下山，总会凭功夫去帮助别人。云流说，师尊这叫行侠仗义。姚姚也想和师尊一样行侠仗义。”

　　公子靳微怔，捏捏她的脸颊笑道：“小丫头也知道行侠仗义，不错。”

　　珺姚把他纤细白皙的手从自己脸上挥开，又往案上一趴，道：“有什么用！师尊又不肯教姚姚。”

　　他半是哄半是劝地对她言道：“别恼了，冲着你的‘行侠仗义’，我帮你去求师尊。”

　　“真的？”珺姚抬起头，眨着亮晶晶的小狗眼看他，满眼的期待。

　　他原本只是随意说说，不想她当了真，这回倒真反悔不得，他只好应她：“真的。”

　　小姑娘得了他的承诺，立刻把眼泪收了，又欢欢喜喜地念书去了。

　　公子靳略摇了头，笑她喜怒无常，便也坐回杌子上重读起书来。

　　二人一时无话。

　　隔日一早，墨琛当真传授起公子靳武艺来，珺姚却被他由院中赶回了里屋，责令好生念书。

　　练武须得先练童子功，是以初始墨琛只让公子靳学站桩蹲马，全不提旁的。待夏尽秋来，数月有余，墨琛方才开始教导些难的。

　　这几个月，珺姚又缠了师父几次，公子靳也当真帮她说过情，可墨琛充耳不闻，最后只得作罢。如今她被关在屋里，听着外头的声音，心里又急又恼。可偏不敢出去，索性踩个杌子，偷偷支起窗子看。

　　院里墨琛又教了些新招式，公子靳正认真练着。珺姚一边撑着轩窗，一边偷师跟着练，太过入神，竟一脚把杌子蹋翻，摔了下去。

　　公子靳听见这头的声响，忧她不小心磕碰到，忙跑去看。珺姚坐在地上，旁边倒着个杌子，她倒是难得没哭，只是疼得呲了牙，脸色有些尴尬。

　　墨琛跟着走进来，一眼看去便知是哪般状况。他负着手向珺姚走去，小姑娘没敢看他，沮丧地垂着脑袋。

　　墨琛在她身前顿了脚步，居高临下看了她一阵，直看得她头皮发麻，才问道：“你当真想学武？”

　　珺姚抬起脸瞠着他，用力点点头：“姚姚想学。”

　　公子靳把珺姚从地上拉起来，而后附和她向墨琛道：“珺姚向少耐性，唯这事颇为坚持，想是当真有心。”

　　一向无甚情绪的墨琛竟长长叹足一口气，轻声道了句“天意”，而后望向珺姚，道：“罢了。今后你同司靳一起习武吧。”

　　珺姚因着墨琛那声叹息怔了片刻，待听清他说了什么后，不敢置信地问他：“师尊，你答应教姚姚学功夫了？”

　　墨琛敛下眸，冷道：“须有一点，其后你若武有所成，断不可倚仗拳脚杀生害命，能否做到？”

　　珺姚肯定地点头答他：“姚姚听师尊的，一定不杀生！”

　　他不再言，转身出去了。公子靳望过去，恍惚间竟觉得这道人挺拔修长的背影中，透着那么几分无能为力的挫败。如此想着，他又不由笑自己如此多心。

　　天凉入冬的时候，珺姚和公子靳开始学习剑术。

　　珺姚年纪太小，寻不着合适的刀剑，又怕她让利刃伤了，便只折了柳枝充作她的兵器。她对此很是郁卒，却也无可奈何。

　　公子靳练功的空闲开始在院里做些木工活。只是他不方便上街买木材，院里的树又砍不得，竟把张黄杨木的平头案拆了，取木料来用。

　　墨琛并不管这些闲事，倒是珺姚看他这样，心里好奇得很，经常搬个小凳坐到他面前，看他笨手笨脚地拿刀削木头。他又从没做过这种事，时不时地伤了自己，木料废掉一大堆。

　　珺姚看了十几天，那堆木头被他折腾了那么久还依然是木头，连个型也没见着，她看得烦了，也就不理了。

　　又过小半月，公子靳已经拆到了第三张桌子。某天珺姚念完书回房，路过他身边，突然被他叫住了。她也不知他有什么事，蹦跳着在他身边石阶上坐下，问他：“作什么？”

　　公子靳将刚打磨平整的一把二尺黄杨木剑递给她，默不作声。她睁大眼睛愣了一会，傻乎乎地问他：“给我的？”

　　他低低应了声，眸眼中满是温煦的笑意。

　　珺姚伸手接了，那柄剑虽然粗糙了些，却意外地趁手，她抱在怀里，双眼亮亮的，欣喜不已。

　　公子靳揉揉她细软的发，笑道：“你不是常抱怨没有兵器么，现在有了。”

　　珺姚把他的手从头顶拖下来，看见他美丽的手上数不尽的新旧伤口。她默了会，突然侧过身，凑近去亲了亲他的眼角。

　　公子靳的脸色蓦地一红，忙撇开脸干咳几声，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