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总干政》尺白笺

5、005. 拜师

　　听完戏出来，街面上已没了什么人，除了小酒馆外，旁的店铺也早打烊了。

　　仲郗黎与珺姚一道往回走，一路没见着旁人，倒是碰着个更夫，正报二更三点的时辰，因着着实晚了，他们也不敢耽搁，加快了脚步回程。

　　早先睡过一觉，一场戏又听得兴奋得很，珺姚这时也不犯困，一手让仲郗黎牵着，一手还模仿着方才戏里花木兰的打斗动作，玩得不亦乐乎。

　　回到客栈已是月上中天之时，堂内半点人声也无，当间一张四仙桌，墨琛一人坐着，正执着白瓷口杯饮茶。

　　珺姚玩了这一阵儿，原本欣喜得很，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待入了客栈门，看见墨琛在堂中坐着，顿时收了声。

　　墨琛自顾品茶，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曾。珺姚最怕便是墨琛同她生气，顿时有些慌了，忙甩开与仲郗黎牵着的手，小跑到墨琛身边，唤他：“师尊。”

　　墨琛没理她，珺姚干笑了几声，道：“师尊，你打完坐了？你饿不饿？姚姚去给你拿吃的好不好？”

　　墨琛睇她一眼，冷道：“不必。”

　　珺姚小脸皱了皱，立即又讨好道：“那师尊，你一定累了吧？姚姚给你捶捶背！”

　　墨琛拿拂尘挡开她，道：“也不必。”

　　珺姚没辙了，蔫蔫地垂着脑袋站到一旁。

　　仲郗黎看着有些心疼，上前一揖，道：“不曾问过道长，便贸然带姚姚出去，是在下的过失，还请道长恕罪。”

　　墨琛手一顿，口杯被置于桌面上，发出“啪”一声轻响。珺姚下意识往仲郗黎身前一挡，急道：“是姚姚非要出去玩儿，师尊你不要怪郗黎哥哥！”

　　“郗黎哥哥？”墨琛抬起头，看向仲郗黎的目光分明不喜不怒，那深灰色的瞳眸却平白让人心生几分畏意。

　　仲郗黎失神须臾，方反应回来，将珺姚带到一旁，仍向墨琛道：“在下卫国仲郗黎。”

　　“卫国，仲氏？”墨琛复敛下长睫，似有所想。

　　仲郗黎并不知他思虑些什么，只道：“是，卫国仲氏。”

　　墨琛向他略一颔首，淡道：“劣徒胡闹，叨扰阁下了。”

　　“道长多礼。”仲郗黎笑道，“令徒聪明伶俐，小可十分喜爱。”

　　“阁下错爱。”墨琛冷淡地回他一句，起了身向珺姚道，“回房去。”

　　“喔。”她应了声，趁墨琛转身之时，回头冲仲郗黎扮了个鬼脸，乖乖上楼去了。

　　仲郗黎淡笑着在桌前坐了，就着墨琛喝剩的那壶茶斟了满杯独饮，眼见着二人都入了房方才置了杯，回了楼上。

　　第三日昏黄之时，墨琛与珺姚又去了城北公子府。

　　公子靳仍旧靠着黄梨木的雕花躺椅在那株木槿下坐着，举着本《资治通鉴》在看，珺姚跑过去，一把抢了他的书，往旁边案上一扔。

　　公子靳抬头看她一眼，笑道：“爱咬人的丫头，你又来了？”

　　“哼！”珺姚白他一眼，叫他，“坏人！”

　　公子靳觉着，这丫头倒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墨琛还没进府，珺姚站着瞪他一会。他这日仍是一身素白锦衣，长发倒是拿雕着竹形的银簪束了，分明还是少年，却俨然一派朗逸模样。珺姚别开眼不看他，一时有些无聊，便又拿回丢在一旁的那本书，问他：“坏人，你读的什么书？”

　　公子靳不答她，反问道：“你家师尊没教你识字么？”

　　珺姚小脸一红，急着辩道：“姚姚识字的！”

　　公子靳笑她：“你既识字，怎么不知道我读的什么书？”

　　珺姚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支吾了一会，恼羞成怒地扑上去，冲着他脖子咬。

　　公子靳忙拿手抵着她的额头将她的脑袋推开些，气道：“不讲理的丫头，说不过人就用咬的！”

　　“坏人！”珺姚骑在他腿上，张牙舞爪地挠他，“谁让你欺负姚姚！”

　　好在她人小胳膊短，没能挠着他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公子靳把她推地远远的，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她脑门上一弹，道：“这才叫欺负你呢。”

　　珺姚诧异地拿手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看着他，连声骂道：“坏人！你是坏人！”

　　他捏着她肥嘟嘟的小脸，逗她：“我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小脸柔腻腻丝绸一般，他没忍住，又捏了一把。

　　珺姚心里委屈，“哇”地大哭起来。公子靳没料到这情形，愣了一会，忙道：“我又不曾用劲，你哭什么！”

　　珺姚没理他，扯着嗓子嚎。公子靳也没个弟妹，向来不曾遇过这样的事，一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哄她。

　　珺姚任由他怎么哄，依然不为所动，自顾自哭着。他实在没法子了，索性从一旁案上捻了块玫瑰酥塞到她嘴里。

　　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把他塞来的糕点吃了，抹着眼泪瞪他：“还要！”

　　公子靳忍俊不禁，倒是当真又拣了块松子穰喂给她，她抽抽噎噎地吃完，冲着他身后唤道：“师尊！”

　　因着珺姚坐在腿上，公子靳起不得身，只好转过头看去，墨琛果然来了，正站在几步开外，他张了张嘴想要呼唤，最后仍是一言未发。

　　墨琛也不在意，几步踱去，却是向他身上的小姑娘道：“珺姚，下来。”

　　小姑娘眼角挂着泪，嘴边还沾着糕点的沫沫，听见师尊命令，一边往下爬，一边还不忘回头看看那几盘糕点，垂涎不已。

　　公子靳颇为贴心地把个彩蝶珐琅小碟腾出来，将案上三四样糕点各拣个一两块，在小碟上摞整齐了递给珺姚。小姑娘犹犹豫豫地偷着看了墨琛一眼，见他没反对，便欢欢喜喜地接过那一小碟糕点，端着坐墙角吃去了。

　　见她走开了，公子靳方离了座椅，拱手向墨琛一个浅揖，让道：“真人请坐。”

　　“不必。”墨琛略一抬手挡了，道，“贫道今日来，只为一个结果。”

　　公子靳仰头与墨琛对视片刻，忽然捋袍下跪，拱手于地，并俯身将头贴于手前地面，端端正正地向他行了一个稽首礼。

　　稽首乃九礼之首，向来只有在拜君王父母之时才用，如今公子靳行此大礼，用意已再明白不过。墨琛却冷眼看着，不说话，也不叫起。

　　公子靳拜过后方直起身子，仍跪于地上，昂首向墨琛道：“弟子卿司祁求拜真人为师，此后当敬师尊如敬我父，死生荣辱全凭师尊教化。”

　　墨琛却问他：“今日要拜贫道为师的究竟是卿司靳还是卿司祁？”

　　公子靳一时不明他意，瞠着凤目不解问道：“卿司靳为弟子亡兄，弟子虽以他之名姓示人，却实为卿司祁，师尊原是晓得的，又何来这一问？”

　　墨琛不曾答他，只自喉咙里逸出一声浅笑，嘲弄一般，而后背过身去走到稍远之处，负手而立。公子靳仍跪于地，不明所以。

　　珺姚抱着空了大半的小碟走来，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在他对面盘着小短腿坐下来，笑他：“坏人，原来你不止是坏，还笨！”

　　他奇道：“难道你知道不成？”

　　她边往嘴里塞晶米糕，边含糊不清道：“姚姚当然知道……可你要抢师尊，姚姚才不和你说。”

　　“姚姚——”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哄她，“我若拜了师尊，以后天天拿好吃的糕点给你，好不好？”

　　她一向嘴馋，顿时有些心动，圆圆的杏眼眨了又眨，和他谈起条件来：“云流说，姚姚是师尊的大弟子，如果师尊收你了，你得叫姚姚师姐！”

　　公子靳不知她说的云流是哪个，心里笑她这半大点娃娃也爱充大，口中却当真应道：“你既是大弟子，我叫你师姐也是理所应当。”

　　珺姚满意了，觉着他这人虽不讨喜，好在长得不错，又听话，还肯拿她从没吃过的美味糕点给她，倒也可以勉强把师尊分他一小半。这么想着，她心里便也舒坦了些，于是把珐琅碟往边上放了，向他道：“你刚才向师尊说你是谁来着？”

　　“自然是卿司祁。”公子靳惑道，“有何不妥？”

　　珺姚小脸一板，道：“上回师尊说了，卿司靳是南卿的太子——唔，姚姚虽然不知道南卿在哪，但也知道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师尊若教的是卿司靳，好歹还是个帝师，要他以后是个好皇帝，也算师尊的功德。而卿司祁连皇子都不是，教他不过是浪费时间，师尊最不喜欢浪费时间了！”

　　公子靳的脸色变了又变，许久也不接她的话，珺姚换了个坐姿，又道：“反正你都冒充了公子靳那么久，现在人人都以为你是他。你就当死的是卿司祁，当你自己真是卿司靳不就成了么？”

　　公子靳白着脸色，视线有些涣散。珺姚白他一眼，抱着糕点占了他的黄花梨躺椅继续吃。

　　他愣了许久方才还神，深黑的眸中光彩重聚回来，亮晶晶熠熠生辉。他站起身，用力揉揉珺姚毛茸茸的脑袋，笑道：“小丫头，多谢你了。”

　　珺姚不满地拍开他的手，瞪他：“叫师姐！”

　　他以拳压着嘴角，低低地笑了几声，道：“好，‘小’师姐！”

　　珺姚也听出他是笑话自己，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旁去了。公子靳复走去墨琛面前，再度伏跪，道：“南卿太子靳拜过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