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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47. 醉酒 ...

  •   帝王天喜,大赦天下,天衢城长燃灯火,三日不息。

      腊月十一,帝王家奉迎的队伍一早便出了皇宫,直往左相薛府而去。贵妃已换上一身大红色喜服,教侍女拥簇着出得门来。沿街的百姓们争相来看,她三千青丝绾入各色宝石明珠镶嵌的凤冠内,额前簪一枝凤凰吐珠的金步摇,当间一颗圆润晶莹的南珠垂挂,两边更以细小些的玉石串成帘,堪堪将她妆容精致的脸掩去大半。

      府中家眷一俱来了府外,薛良才自是不在的,先前他便与百官一同入了宫去,这会率领众人的乃是他的正房太太薛姜氏。薛荷莺莲步轻移而出,众人相见,便也不顾平日里长幼的身份,皆都由薛姜氏领着伏拜下去。

      薛荷莺淡然望着,这薛姜氏乃是她家幼弟薛纯古的母亲,原是她的生母薛陶氏随嫁来的姨娘,自十五年前她生母患病早逝,薛姜氏便被扶了正,这些年来,待她倒也算是亲厚。薛荷莺倾了身虚扶了薛姜氏一把,殷切道:“女儿今日一去,这家里,便要请母亲多多照拂了。”

      薛姜氏忙称了是,二人相望几眼,实则也无甚好交待的。凤舆早便在府门外恭候了多时,薛荷莺旋了身欲离,却闻一直站在薛姜氏身后的薛纯古低声而唤:“二姐姐慢走。”

      薛荷莺顿了脚步,薛纯古绕至她身前,笑意犹似一贯的温浅:“二姐姐,保重。”

      薛荷莺莞尔颔首,许他:“好。”跟前这小她两岁有余的少年俨然已比她还要高些,薛荷莺伸出手去,郑重地拍拍他的肩头,回他,“你亦要多加保重。”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好自为之。”

      薛纯古晓得她话里的意思,他轻哂,但笑不语。

      薛荷莺越过他而去,扶舆的下人掌了珠帘帐请她,再有人在凤舆下伏平了身子,薛荷莺走近了,教侍女搀扶,踏着那人的背登上了凤舆。

      车驾缓缓开动,无人窥见那美貌的贵妃眼底幽远筹谋意味。

      舆驾绕城而行一周后方返紫鸾皇城,终归是册妃,司靳再如何也不能乱了紧要的规矩,凤舆过不了正门,只能往旁门入宫。帝王率领百官于内宫安胜门外等候,这日他着一袭朱色吉服,头戴冕旒,立在昨夜方落过雪的白玉地砖上,衬得一身通透。

      凤舆于宫门处止步,眉目带笑的帝王走上前去,冲着舆中人探出手去,帘幕被打开,薛荷莺将自己的手递去他掌心,教他牵着下了车驾。

      顶饰孔雀羽的新舆换将上来,帝妃二人重登御驾,共往内宫而去。

      这日皇宫中满以红绸彩灯装点,来随驾观礼的满朝文武亦皆是正服礼冠穿戴在身,四下望去,俱是一片喜色。公伯羽亲自领了侍卫巡守,司靳见到他,目色有一瞬的空怔,而后,便似不由自主一般,微微探出些身子,往八方环顾。

      “陛下在看什么?”身侧的女人温声询问,司靳急收回视线,转向她笑道,“无甚可看的。”说罢,他又似极认真地打量她一眼,轻道,“倒是爱妃今日妆容精雅,朕心甚喜。”

      薛荷莺闻言一怔,面上便泛出些桃红,她忙垂下头去掩了视线,不曾再话。

      司靳的神色便又有那么几分游离之感。

      她究竟不曾来,只管将他一个人丢在这么场荒唐至极的婚礼之中,留他去对着一个全然不爱的女人温声细语、低吟浅笑,她将自己放在一个谋划者的位置,每一步棋都下地精明无比。

      司靳想,他从不怀疑她对自己的情谊,平北牧、除奸佞,她向来是站在他这一边,为他细细筹谋。她太想搏出一个盛世,为此,她甚至能将他推到另一个女人身边。那日公伯羽入宫,向他说珺姚改了主意,他原本心中欣喜,只当她是出于私心不愿他娶别人为妻。谁知她还要在最后添上那么一句,让他晓得,这一切,仍不过是她的计划而已。于是他有时便也心中茫茫,竟不知于她而言,看重的到底是他,还是这天下。

      思及此,他心中陡然一惊,那颈上戴的贴身而置的玉珠璎珞似乍然沸腾了一般,瞬时灼地他肺腑生疼,他忙不着痕迹地抬手压了,不敢再去想。

      可他不知,他牵挂的那人,如今便坐在帅府后院的梅树之下,抱着一壶凫花酿,喝地酩酊大醉。

      虽是晚冬,却也算不得太冷,风渐徐来,吹得人昏昏欲睡,她的笑容便在一片暮色中愈发模糊而悠远。

      珺姚并不是个贪杯好酒的人,平日不过爱小酌几杯,只求个醺醺然好眠。而如今,江怜南与她对坐,看她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灌酒,颇有那么几分“借酒浇愁”的意味。他执杯的手微顿,而后他将杯置下,轻声长叹。

      “良辰美景,你何故叹息?”她攥着青玉酒杯,歪着脑袋冲着他笑,许是饮了酒又着了风的缘故,她双颊红红的,竟一扫平日慧黠神色,反显出几分憨态来。

      江怜南露出抹意味不大分明的笑容,清浅着声线反驳她:“积雪覆于红梅之上,和风渐送酒香,景,倒着实是片美景,至于良辰,只怕是算不上的吧?”

      “算不上?”珺姚睁着双雾蒙蒙的眼,瞅着他停顿了那么一两瞬,随即朗声大笑,“我倒忘了,江怜南,司靳他同别的人成婚了,你这心里不好受吧?”

      教她点到名的人轻敛长睫,笑意分毫不减:“我早知他与我不同,今生无缘无分,无有希冀,亦不敢强求,心中自无悲伤。”他说着,又望一眼与他相对而坐正往自己杯中斟酒的人,复道,“不好受的恐怕不是我,而是你罢。”

      她执壶的手猝然一颤,酒水倾洒在指尖,她忙掏出帕子拭去,动作很有几分慌张,面上却带着一眼即可看破的故作安然,咧唇笑道:“这事早在我谋划之中,我又何必伤怀?再说,不过是册妃而已。”

      她这样安慰自己,不过是册妃而已。

      “你在撒谎。”他如是说。

      “我没有!”她立即驳斥,“一切都是我的算计,种种皆不过照着我亲笔书的戏本在演,你说我为此难过,简直荒谬!”

      他盯着她的眼,说出口的,仍是只有那句:“你在说谎。”

      珺姚猝然而起,将手中酒水倾了他一脸,尔后一字一顿道:“我没有!”

      江怜南不再说话,他抬着衣袖去抹脸上的酒水,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悲怜。

      “江怜南!”她大声喊他的名字,“你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望着我!”她放下酒壶,脚步不稳地走近他几步,随后指着他骂道,“这世上,最没有资格拿这种眼神看我的人,便是你江怜南!我不过是暂时把他让给薛家那个蠢女人,待到他日功成,司靳仍会回到我身边。可你呢?江怜南你呢?”

      她几乎是喊出了声:“你喜欢他那么多年,你又得到过什么?他对你没有……没有一点点的感情,他甚至不知道你还活着!你再喜欢他又有什么用?他会给你哪怕一点点感情吗?不会的,江怜南,我告诉你,他不会的!”她说完这些话后,便像是忽然失了力一般,唯有撑着石桌方站得稳身子。她的眸中淬上几分刻毒,她倾了身子,盯着他的双眼,低低地言:“江怜南,你比我可怜多了。”

      江怜南不喜不怒,只是回望着她,轻声地问:“痛快了吗?”

      珺姚一愣,蓦然有种自己被全然看透的感觉。她怔怔地坐回去,手忙脚乱地连斟了三杯酒饮下,突然便笑了。

      起初只是轻笑,到后来,便有了几分撕心裂肺之感。江怜南伸手夺下她手中紧攥的酒壶,低声道:“你喝醉了。”

      “对不起。”

      她平静下来,轻声喟叹:“你是对的,江怜南,我很难过,哪怕我明知道他对那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柔情蜜意的动作都是假的,我依然很难过。”

      她抬着脸看他,低声发问:“江怜南,我是不是特别矫情?他又不是立后,一个妃子而已,我在难过个什么劲?”

      他不语,便听她继续道:“我早想明白的,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牺牲,何况只是让他对着别人作作戏而已?可我忘了,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我控制不住自己,薛荷莺虽然不是皇后,总归是他名义上的第一个女人。”

      江怜南看着她的模样,只以为她会哭,然而到底不曾,她只是红着一双水盈盈满是醉意的眸子,淡道:“而我不能告诉他我难过,我知道只要我说了,他的戏,就再也演不下去了。所以我不能说,不能说我嫉妒、不能说我不愿那个女人抢了司靳结发妻子的身份,我只能告诉他,都是为了计划。”

      他眼中的悲悯愈甚,只是他并无任何立场去安慰她,说来,他自己又比她要好到哪去呢?

      无人再接话,轻微的叹息却一声接着一声,珺姚双手叠在石桌上,将脸埋进去,形似假寐。有风拂来,将树上梅花掀落几许,停在她未曾挽起的青丝上。江怜南起身,解下自己身上的貂腋大氅为她披上,而后自往原处坐了,煮酒自饮。

      珺姚醒地并不大快,起时天过黄昏,江怜南已换了新衣,仍坐在她对面,正执了长箫在吹。她一把抓下身后披的大氅,丢回去给他,而后默不作声地替自己束发。

      束的仍是最简单的男式马尾,以黑色的锦缎绑了,她原穿了一身黑色长袍,外头罩着身风裘,这会,她只将风裘脱了,同样顺手地往江怜南怀里一扔,默不作声地回房。

      不过一会,她重又出了来,面上蒙了块黑色丝巾,手中则多了柄佩剑。江怜南望她一眼,重又垂下头去,不曾相问。珺姚睇着他欲言又止,到底不曾说,径自出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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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047.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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