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总干政》尺白笺

46、046. 薛三公子

　　人虽走开了，薛三公子却始终放心不下，犹豫再三过后，仍是趁着手下人不留神的时候，偷偷出了薛府，直往元帅府而去。

　　两家隔了四条街，薛三公子脚程慢，行了许久才转过第三个巷口。珺姚那会正和公伯羽、江怜南两个坐在屋顶上饮酒赏月，远远看见薛纯古往这边来，她将手中那壶公伯羽绕了大半个天衢城去打来的风华醉放下，俯身向着底下喊侍黛。

　　侍黛原在房里拿燃着百濯香的青铜熏球为珺姚熏着洗净的衣物，听她呼唤，忙放下手里的活跑去院里。三个人坐地高，侍黛拼命仰了头才望见他们。珺姚探出些身子，吩咐道：“侍黛，有客人来了，你去门口迎迎他！”

　　侍黛看不见外头，也不知她说的客人是哪一个。这元帅府原本就没什么人踏足，从前珺姚得宠，还不时有人往这送个礼来，自从她罢朝之后，府上就更无人到访了。到底是些见风使舵之徒，珺姚也不乐意见他们，不来倒更趁了她的心意。只是这会，却不晓得是谁来了？

　　侍黛一时没想出来，欲要问，珺姚却已坐回原处继续喝酒去了，她只好收了疑虑，匆匆往外头去迎。刚走到门口便见薛三公子向这处来，她四处看了看，没望着别的熟人，猜想着珺姚说的就是他，遂迎面向他走去，笑道：“薛三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薛纯古闻言停步，向着侍黛浅笑，眉眼轻弯：“侍黛姐姐，有劳。”

　　因为珺姚的缘故，侍黛一向不大喜欢薛家人，但对薛纯古这么个温文尔雅的小公子，她也实在讨厌不起来，于是将路让开些，一指府门道：“‘主子在院里等您，小公子请吧。”

　　薛三公子颔首，道了谢后走出去几步，随后又折返回来，在侍黛耳边一抓，轻道：“姐姐近来可是愈发美丽动人了，”他说着，将那只手伸至她眼前，缓缓展开，里头一朵小花开得正好，“真是人比花娇。”

　　侍黛将那花取来，“噗嗤”一乐：“小公子上哪学的这些话？留着哄我家主子去吧，侍黛可受不起这个！”她说着，轻推他一把，道，“主子看着呢，再不进去，小心她又恼你！”

　　听出她的话外音，薛纯古面上现出几分羞赧之意，也不再说，打了声招呼便进门去了。侍黛原要跟着去，不防瞥见巷口有人影微闪，她脸色一变，忙转身入了府内。

　　府里的下人不大多，大部分又都被珺姚赶去了后院，是以这前头更是空荡荡的，薛纯古一路去，连个人影也不曾瞧见。行了不多时便至珺姚住的小院，他原想着她人该在里头，只是进去一看，里头更是空旷，莫说人了，便连鸟也不多一只，唯有珺姚自小养大的两头狼被拴在院中一棵树下，见他进来，也不过抬头喘了口粗气，便又移开了视线。

　　侍黛还没跟来，薛三公子找了一圈没见着珺姚，干脆往狼边上一蹲，拿肉骨头戳着狼脑袋玩，那狼被珺姚教地极乖巧，薛三公子又是它们认识的，所以也不曾发怒，只是冲他龇了龇牙。

　　“小靴子，别挑战我家小狼小狗的耐性，它们的脾气可不大好。”珺姚的声音传来，远远的，似飘忽不定，薛纯古循着那声儿仰头看，珺姚手里拎了个酒壶，正趴房檐上瞅着他。他将骨头扔回狼身前的食盆里，起身笑道：“好妹妹，它们若真发了狂，你倒是救我不救？”

　　“谁是你的好妹妹？小小年纪也不知臊！”珺姚轻哼了声，复道，“若是真让咬了，我看也是该的，谁教你招它们来着！”

　　薛纯古禁不住又笑了几声，呼唤她：“好妹妹，你下来，我有正事要同你说。”

　　韩林去薛府的消息传回来还不多一会，薛纯古跟着就来了她这，便是不问她也猜得出他要说些什么。纵如此，她仍是冲他招招手，言道：“这处景色好，你上来说话。”她说完，记起薛纯古不会功夫，遂又指了指墙角立的一把梯子，道，“从那来！”

　　薛三公子打一出生就有成群的下人奴仆伺候着，何曾做过爬屋顶这样子荒唐的事？只是珺姚说的，他又不敢不听从，只好犹犹豫豫地走去，攀了那梯子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到顶的时候珺姚拽了他一把，直将他拽上了屋顶，他一脚踩在琉璃瓦上，险些摔了去，好不容易手脚并用方才站稳，便听见珺姚开怀而笑，他忙看去，小姑娘坐在他身旁不多远的位置，双手捧着那酒壶，笑得前仰后合。酒洒了些在她的袖上，风华醉特有的清冽之气混着她身上百濯香的味道袭来，薛三公子蓦地就红了双颊。他不敢再看珺姚，忙撇开视线，这才看见房顶上坐着的另外两个人。

　　公伯羽是薛纯古识得的，是以薛三公子先向他拱手打了个招呼，而后才转向江怜南，问道：“在下薛纯古，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江怜南。”他弯唇而笑，珺姚已挪着小步回了他身边。薛三公子的视线似是胶着于她身上一般，始终转移不开，但又不敢放肆地看，只得偷偷地觑着。江怜南看着有趣，自将酒盅置下，起身揽了珺姚的肩头，再向薛纯古道:“薛三公子，幸会。”

　　果不出他所料，薛纯古见状，脸色顿时便白了几分。珺姚踹他一脚，没好气道:“将你的爪子从我的肩膀上移开。”

　　江怜南朗笑，珺姚一把撞开他，扯了薛纯古的衣袖将他拖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拿指头戳了戳江怜南，向他道：“这个不是什么好人，小靴子你别搭理他，省的学坏了。”

　　江怜南耸了耸肩以示无辜，却也不再逗他，安安分分地又坐了回去。公伯羽伸长胳膊向薛纯古递过来个夜光酒杯，淡道：“坐下说话。”

　　薛纯古连忙接了，依言在江怜南同珺姚中间坐了下去，珺姚替他斟了小半杯酒，面上倒是正经了几分：“小靴子，说吧，突然来我府上，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正抬袖半遮着饮酒，听她这般问，又急急放下杯，登时呛地直咳嗽。珺姚伸出胳膊轻拍他的胸口，她这日仍是一身广袖红衣，抬起时，衣袖松垮垮滑落下去，露出段戴着红玉珠链的细白皓腕。薛三公子只觉体内有股热气直冲头顶，他忙将她的手挡开些，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又瞥了江怜南一眼，犹疑起来。

　　珺姚看出他的疑虑，只笑道：“无事，这处并没有外人，你有话直说便是。”

　　薛三公子不甘愿地鼓了鼓气，而后方道：“今日韩林去见我父亲了。”

　　“韩林？”珺姚一拧眉，随即又展开，复笑道，“韩总领与你父亲同殿为臣，他去拜访你父，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倘若他是去同我父亲商议如何对付你的呢？”薛三公子急了，双手将珺姚的肩膀一握，道，“好妹妹，我虽不该说这话，可我父亲他……”他到底说不出口，只好续道，“你一向与我父亲不和，从前你于他没甚么威胁，他尚不会与你为难，如今你手掌帅印，只怕他……”

　　“只怕他容不得我？”珺姚抢着将他的话补充完，言毕莞尔，“小靴子，你太小看我了。”

　　珺姚这话已将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劝告全然堵了回去，薛纯古一句话哽在喉中，一时也不知该说还是该咽回腹中的好。他怔怔地垂下头去，长睫轻颤，不知在想些什么。珺姚便又问了句：“小靴子，若我真有哪日同你父亲闹翻了，你是帮他呢，还是帮我？”

　　薛纯古猛一抬头，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珺姚粲然，重将酒杯塞回他手中，道：“我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小靴子，你还小，这些事儿，你莫要插手。”

　　边上的两个闻言皆闷笑出声，薛纯古恹恹地啜了几口酒，才道：“好妹妹，我比你大了一岁余五个月。”然而说归说，他也知道珺姚这已是顾及了他的身份，遂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小饮几杯后，天色便已不早，月近中天，再不回去，只怕薛良才要怀疑，薛纯古匆匆告辞要去。珺姚睇他，他面颊上泛着酒后红晕，双眼雾蒙蒙好似水幕一般。她生怕他喝得这样醉醺醺再摔了去，索性站起身，一揽他的腰带着他从屋顶跃下去。薛纯古教她这一惊，酒顿时醒了七八分，待站定后，他匆匆退开几步，结结巴巴地向珺姚说了声“告辞”，便落荒而逃。

　　珺姚原地站着，看他跑出院门，她方重回了房上，立于高处往府外看。江怜南识相地不曾开口，倒是公伯羽将酒杯酒壶都放下，侧仰着头问她：“怎么，舍不得？你家皇帝哥哥不在，你若是舍不得，便去追吧。”

　　她回他记冷眼，言道：“少说风凉话，有闲工夫，去把那小子身后的尾巴解决了，省的给我添麻烦！”

　　公伯羽支着手往外头扫了眼，薛纯古走地还不远，监视的人偷摸地随着他后头，那小子戒心轻，竟一直不曾发现。他低笑，取过置在身旁的宝剑飞身出去，一袭深色外衣掩在夜幕中，不甚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