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41. 罢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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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日子紫鸾皇城的气氛有些不大畅快——昊帝陛下同他那干妹妹卿珺姚的冷战，可持续了好些时日了。
昊帝的这位干妹妹，打小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从来都是骄纵跋扈惯了，早些年便没少在宫里惹出麻烦来。自去年她出征扫北，一举荡平北牧后，那狂傲的性子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在朝中便连只手通天的左相大人她也不曾放在眼中。她这样的人物，眼里哪是容得下半点尘砾的？这回昊帝陛下为了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子，几度伤了她的脸面，她自是受不得这气的。
那日之后，她便从住了多年的栎龙宫搬去了九天观，日日的早朝也都是随着性子，想去就去，不想去了，哪怕是昊帝差了人来宣也不听。昊帝虽有火气，到底碍着她手握帅印不敢发作。更何况，这位小公主可还是他的生母靖贤太后心尖尖上宠着的人。
这气不能冲她发作，昊帝陛下索性便找旁人去撒，身边伺候的宫人这几日来可没少受他的罚。唯有逢着他哪日出了宫，则回来时定是带着笑模样的，宫人们方可逃过一难去。而卿珺姚那头，倒像是和陛下赌气似的，但凡听闻他出宫，她必要顺手寻个人来找找晦气，以至近来宫人们除去一日三餐传膳时候，便少有人敢往她跟前头来晃的，生怕触了她的霉头，再平白惹来顿无妄之灾。
只是此刻，这传闻中心情不佳的公主殿下正躺在九天观莲池边置的一张雕吉祥如意纹的花梨木美人榻上，一手握着公伯羽自民间搜集来的话本故事看，一手还时不时地伸去一旁案几上取侍黛剥好的小柑桔来吃。
这样龙眼大小的柑桔，清润可口，不过一会她便吃了许多，再伸手去拿时，被侍黛一巴掌拍在手背上，紧随着便听侍黛道：“主子，这果子性寒，您可不能再吃了！”
珺姚把书随意一扔，将那只手收回来，放在嘴下装模作样地吹了几口气，而后道：“侍黛，其实你只是不想剥了吧？”
“……”
侍黛一时竟无话驳她。
珺姚却也不在这上头多作纠结，自顾起了身，慵慵懒懒往护屏上一倚，奇道：“这几天怎么也没个人来这转转，让本姑娘开开心？”
侍黛好气又好笑，回她道：“公主殿下这见一个打一个的，他们倒是想来，谁有那胆子？”
“呀，无趣！”珺姚把嘴一嘟，气道，“真真无趣！”
“人来了你要打，人不来你又喊无趣，我看你倒真是挺无趣的。”
公伯羽那惯有的低沉沙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侍黛看去，冲他福身道了个万安，珺姚仍旧靠在美人榻上，故作出一脸的聊赖神色，那双眼却是清明地连半点情绪都不容的。
他渐走近了，珺姚似笑非笑看他，待他走到身边，突然抽了鞭子甩去，口道：“你赶得好，不如便来陪我玩玩儿！”
公伯羽早习惯了她这爱趁人不备的性子，心里头防范着，见她甩鞭来也不慌张，反是迅速调整了状态同她过起招来。侍黛却是半分武功也不通的，忙寻了个角落躲着看戏去了。
珺姚的鞭子甩地又急又狠，公伯羽空手接了几十招，觉着有些吃力，忙踏了轻功跃出去几步，在荷塘边上随便寻了棵柳树折下枝柳条来。珺姚只在原处停了不曾去追他，待他折了柳枝回来，她方重提了长鞭再打去。
公伯羽这些年随在珺姚身边，多少学了她些许招式，同旧前学的功夫一融合，武艺上精进不少。他本就是个高手，如今两百招内几乎已可同珺姚打个平手。她同他过了大约百来招，突然将身闪到一旁，道：“不打了，同你打，一点意思也没！”
公伯羽打到兴头上，硬生生将招收了，几乎没憋出内伤来。他忙运气调了，颇无奈地瞥她眼，把手中执的柳条丢开了。
珺姚坐回美人榻上，拿手肘撑在书卷枕形的围栏上，指节支着脑袋，笑着向他道：“子龙，有些时日不曾同你交手，你的功夫倒是有长进了。”
他走来，从案上果盘里捻了颗柑桔，一边细心剥着皮，一边回她道：“学了你的功夫，自是要有些进益的。”
他说这话，倒并非有恭维珺姚的意思，她的师父乃方外之士，又是修了仙缘的，虽不知他这样的修道之人因何习武，但一身武艺却是真真地出类拔萃。珺姚尽管年龄小，却很得墨琛真传。他们的功夫招式本就不常见，这几年来珺姚又时常自己揉合些新招式进去，威力更是大了许多，这一来，当今世人若单比武力，能胜她的只怕屈指可数了。
珺姚闻言，但笑不语，只径望向他脑后，翘了翘一边的唇角，道：“注意些你身后。”
公伯羽不曾回头，原地一蹬飞身起来，在离地丈把高的位置旋身，直从半空中捉住只鸽子。他回了地面，将鸽子往她眼前一递，问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就不能温柔些么？若是捏坏了，你赔我一只不成？”珺姚半真半假地嗔他一句，而后自他手里接来那鸽子，熟练地从鸽子爪上的小竹筒中取出张信笺来看。
公伯羽离她不远不近地站着，也不凑去看信上的内容，珺姚随手把那封传书甩给他，他展开信笺看了眼，那信上旁的也不曾写，只说司靳今日回宫时神色恍惚，且把自己关在暮清宫里大半日，这会子还未出宫门来。上头未有落款，公伯羽倒是看着字迹眼熟地很，略思了片刻，便也了然。
将信纸扯碎了揉成一团紧握在掌心里，公伯羽方道：“他今日出去，薛家那女人同他亮明身份了，想来是要借此探他反应的。”
珺姚轻呵，道：“子龙，看来我撒的网，如今可以收了。”
公伯羽沉默下来，珺姚仿似自说自话一般，又摇头叹息道：“我还以为他们能多筹谋些日子，也好给我多添些乐趣呢！敌人愚蠢，真是无趣！”
侍黛笑她：“成日便晓得嚷嚷无趣，也不知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珺姚顿时笑弯了眉眼，眼角愈发圆润可爱，这会子天色已隐约沉下来，她靠在美人榻上，大半身子罩上整片的阴影，衬得亮处的那半边身子对比分明。
公伯羽睇她眼，跟着笑了声，珺姚偏了偏脑袋，道：“我好像有好些日子不曾去上过朝了，不如明早去敬乾殿逛逛吧。”
“百官临朝，怎就让你说地像去逛街一般轻易！”侍黛哭笑不得，却也只好道，“我去把你的朝服寻出来，熏上香，你明日好穿。”
珺姚挥挥手示意她去，回过头来时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开始赶人：“若是无事，你便回去吧，我困了。”公伯羽晓得她不过是寻个由头把人支开，便也不问，道了告辞便又匆匆走了。到底是外男，也不便时常入宫，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偷潜进来的，幸得仗着功夫好，也不曾教人发现。珺姚坐着看他离远，方才带笑的眸蓦地一冷，略思索了会便起身回房去了。
第二日珺姚起了早，换上官服，倒真往前廷去了。其时她任的是二品的左卫将军职，故穿的乃是一身紫色绣狻猊的武官朝服，腰侧悬着金鱼袋，脚蹬一双麂皮靴，乍看去，颇有股英武之气。
百官早在寅时初便已到恺阳门外等候，直到寅时下四刻钟鼓声响方可列入敬乾殿。珺姚却是不爱守规矩的人，是以直到百官已入了敬乾殿中，她方悠闲进去，竟比一向姗姗来迟的左相大人还要去得晚些。
好在众人也早习惯了她这无礼的举动，索性皇上都不说什么，也轮不到旁人来出这个头，是以便由着她晃悠悠地入了武官队列中去。
这日朝上其实也无甚大事，不过一些琐碎政务，且大多折子都早由薛良才看过一遍，这会也没多少要司靳费心的，他一一地听了，神色倒似有些漫不经心。
珺姚执着笏板立在殿下，目光未曾投向司靳，也不知在往哪里看，恍恍惚惚的，直到不知什么时候司靳处置完了今日之事，遣了青衣宣旨她才回过神来。
侧耳去听时，圣旨已念过了大半，她大致听到的只有句：“……左相嫡二女薛氏……尤资后德之贤，特以册宝、为皇后。着礼部拟三书六礼，司天监甄选立后吉日……”
珺姚脸色一变，还不待说话，先闻得薛良才道：“圣上明鉴，小女粗鄙，恐不堪为天下之母，犹请陛下收回成命！”
众臣相互看着，皆知道薛良才这不过是做个样子，如今他已权势滔天，若再能将女儿捧上后位，今后只怕更是一手遮天了。只是这般想着，却谁也不敢说——圣上犹可得罪，左相却是万万的得罪不得的。
薛良才话音方落，便听珺姚冷笑一声，道：“左相大人的体面话，说得当真是越来越体面了。”
他们两个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百官只管看着，薛良才闻言将眉头皱起，却不言语。堂上帝王猛地呵斥一声：“珺姚，不得无礼！”
“珺姚不懂什么叫礼，始乱终弃便是陛下的礼么？”她抬头与他对视，一双眼似有火焰在灼。
她的话不曾说地太过分明，朝臣心中却顿时有如明镜——这两位的那些事儿，偌大个南卿还有哪里不曾传遍的？
司靳的脸色慌乱起来，他尴尬地望一眼薛良才，而后向珺姚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朕乱了谁，又弃了谁？”这素日沉着优雅的帝王这会竟无端显出些气急败坏来。
薛良才眼色一闪便又复了常态，珺姚冷哼道：“陛下心里有数！”她说罢，迅速拿手一指薛良才，复问，“他的女儿，陛下当真要娶吗？”
站在她身后的韩林面露担忧，急切地欲要前去劝她，不料让人拽了衣袖，偏过头看，原是公伯羽。见他看来，公伯羽微微摇了摇头，权作示意，韩林霎时明白过来，虽不知她这唱的是哪一出，却也不去劝了。
“圣旨已宣，还有假不成？”
帝王轻嗤一声，语气中颇含着几分嘲弄：“朕乃一国之君，难不成立后还需经过你同意不成？”
“谁稀罕管你立不立后！”她大声驳了他，倘若仔细听去，那声音里竟还掺着极淡的哭音，“薛良才的女儿你也看得上，这品味，珺姚实在不敢恭维！”
任谁都听得出她这是拐着弯在骂薛良才，帝王慌忙又看了薛良才一眼，尔后羞怒骂道：“卿珺姚，你给朕注意分寸！这个殿上，朕是君，你是臣，若再这般以下犯上，可没人救得了你！”
“君？臣？”她忽而仰天大笑，笑过后垂下头来，淡道，“陛下说的是，陛下要娶谁，自是轮不到‘臣’来置喙的。”她略略把头扬起些，望着他一字一顿道，“臣身体不适，欲告假休养，请陛下准。”
言罢，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只把手中的象牙笏板往地上一甩，转身便往殿外而去。
“你站住！”他震怒，开口扬声唤了句，然而无人应答，她仍旧大步走去，半点停顿都不曾。他咬牙切齿了番，到最后面色又惶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041. 罢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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