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总干政》尺白笺

30、030. 噬骨之毒（捉虫）

　　魏诚的首级被送回凤东城的当晚，南卿守将于营外巡逻之时，收飞箭传书一封，封上“战书”二字。守将不敢耽搁，忙将此书递呈中军。

　　那时珺姚方用过晚膳不久，手头上的琐事也一一处置过了，闲来无事，正铺着熟宣练一笔簪花小楷。燕洵在竹榻上侧卧着，一手支着脑袋，望着她笑。

　　珺姚难得练地认真，没去注意他，帐里极安静，谁也不出声惊扰。直到帐外传来隐约交谈之声，珺姚将笔一停，正要说话，那头燕洵已起了身，嘱她：“你继续写，我出去看。”

　　她转头冲他甜腻腻一笑，便又重写起字来，燕洵将面具戴好，快步出了营帐，不消须臾便又回了帐中。

　　珺姚写完最后一笔，将白玉狼毫置于笔搁上，抬眼看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无事。”他将前头手下递来的书信给她，她一边伸手接，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你想要的东西。”他卖着关子，见她疑惑地挑了挑眉，方解释道，“牧凌珅的战书。”

　　珺姚连忙接过来，果见那信封上写着“战书”二字。她看了眼，见信封角上一处破损，遂问道：“谁送来的？”

　　燕洵绕入书案后，答她：“说是拿羽箭射来的，没见到射箭的人。”

　　她把信纸取出来，信封随手丢在一旁，笑道：“鬼鬼祟祟，倒真像他牧凌珅的性子！”

　　燕洵拿手压着唇角低笑了声，问她：“写了什么？”她把信递给他，回道，“牧凌珅大骂我不讲道义，杀了他家和谈使，约了我军三日后城外五里古丘战场一战。”

　　“古丘战场？”他眉头一皱，疑道，“这战场早荒废了百年，为何将地点定在那？”他说着，顾自思虑了番，道，“恐怕有诈，还是将战书退回去的好。”

　　“燕洵，你太小心了！”珺姚颇为不屑，“牧凌珅那样的人，能想出什么主意来？便是真有诈也不怕他！”

　　他心中不安，仍要劝说，珺姚却抢先道：“燕洵你别担心嘛！两军对战，我什么时候输过？这治国之道我不如你，行军打仗你便听我的吧！”

　　她任性惯了，从来听不进劝，从前在宫里还多少能听他几句，如今在外久了，一路披靡从无败绩，使得她愈发自负起来，更是劝不得。燕洵纵是再不放心，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再三叮咛小心，便也随她去了。

　　及至交战这日，珺姚只在营地留下少量守卫及后勤队伍，而后率领近六万人奔赴古丘战场。此度几乎可说是两军决战，双方各自都出动了全部人马。珺姚一行到时，北牧军已于战场上摆开衡轭阵。虽许久未见，珺姚仍是一眼认出，其中主将正是牧凌珅。

　　此战与之前几仗不太相同，双方人马众多，若交起手，定然是一场混战，因此阵型格外显得重要。珺姚军中多骑兵，将领攻击能力又强悍，锋矢阵再适用不过。五万余人一入战场，便由珺姚领头迅速排开了阵型，严阵以待起来。

　　排好阵型，珺姚驱着马往当中前进了几步，牧凌珅远远看着她，扬声打了个招呼，道：“这不是珺姚妹妹吗？多年不见，你可是越长越标致，你珅哥哥都快认不出来了！”

　　在北牧时，牧凌风时常会到公子府，因他的缘故，牧凌珅也登门多次。牧凌珅和牧凌风是一母同胞的弟兄，容貌上很有几分相似之处，可牧凌风只不过不讨珺姚喜欢，牧凌珅却实在让她厌恶得紧。如今听他这样客套，珺姚不由轻啐了口，冷道：“牧二皇子慎言，珺姚家风严，可不敢有牧二皇子这样的哥哥！”

　　牧凌珅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又道：“妹妹何必这样话中带刺？你我可毕竟是老相识了！”

　　珺姚不愿同他多话，一扬鞭子，朗道：“本帅今日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和牧二皇子叙旧的！”说罢，她向着身后一施令，命道，“进攻！”

　　身后兵马立即出动，由骑兵领着，直往北牧军中杀去。牧凌珅不敢懈怠，忙也下了攻打的指令。

　　两军瞬间厮杀起来，珺姚一向爱找对方主将的麻烦，这会儿甩着鞭子直冲向牧凌珅，他也不闪不躲，提着一把锟吾剑当面迎来，二人过起招来，竟生生在人海中扫出一片空地，谁也接近不得。

　　珺姚虽看不上牧凌珅这人，交手之下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如今的功夫大有长进。她因有百年难得的习武天赋，内力身法的修习速度皆要数倍于常人，是以至今所遇人中，从未有能接上她百招的。便是前些日死在她手下的蒙傀，也不过和她过了七十余招，而如今，牧凌珅却与她拼杀了一百多招，仍未败阵。

　　若换了旁的谁，珺姚定要拉他好生切磋一番，也不枉她武痴之名。可偏这人是牧凌珅，珺姚只想快些将他的性命了结。

　　要说起她同牧凌珅，其实也无有过什么正面冲突。当年她身在北牧，平日里如无司靳陪着，便总待在公子府中，少有的几回自己出门去逛，几乎回回都能碰上牧凌珅欺凌弱小，手段卑鄙教人不齿。

　　然她到底不算善人，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记恨他，让她恨地咬牙切齿的却是他数次上公子府挑事儿。他虽是牧凌风的兄弟，但性情全然不同，彼时司靳寄人篱下，不敢反抗，教他欺负地极狠，这仇，珺姚可惦记多年了！

　　一百二十招后，牧凌珅力不从心起来，珺姚却是越杀越猛，他招架不住了，竟快速退开几步，之后不知冲着哪个方向做了个行动的手势，便见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向着珺姚兜头撒下一把飞刺来，撒完了转身便跑，仗着轻功好，一眨眼便没影儿了。

　　两方交战，人员混杂，哪里分的清阵营？那一大片飞刺落下来，在珺姚身边的人，不论是南卿军还是北牧军，皆死伤不计其数。

　　早就料想牧凌珅会用诈，在他下令的那一弹指功夫，珺姚已防备着躲避了，可到底脚伤未愈，行动有碍，避时竟一个不慎往马下摔去。

　　燕洵因是军师身份，向不参与战斗，只在战圈外看着，眼见牧凌珅用了暗器、珺姚狼狈躲闪，他心中霎时一凛，忙快马冲入人群当中。他手边并无兵器，行过几名弓手身边时，随手从一人的箭矢中抽出根羽箭握在手里，权当是武器。

　　珺姚紧攥马缰，拿脚勾住马鞍，到底没真摔下马，仍是坐回了马背上。只是刚刚起身，牧凌珅迎面挥来一把白色粉末，珺姚没能防备，猛吸进去好几口才意识到这是毒粉，连忙捂住口鼻，终究晚了，没一会便呕出一大口血，无力地仰摔去。

　　牧凌珅拽着她的披风将她拉来自己马上，凑去她耳边，冷笑道：“珺姚妹妹，哥哥这从东极之地得来的‘噬骨’，滋味可好？”

　　所谓东极之地，却处于极西之所，其中有谷，产世间万毒。

　　她只觉四肢百骸都在痛，每一根骨头全好似被折断再折断一般，眼前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努力睁大眼，瞪着他，断续着问道：“你……你退我战书……又提出议和，就是……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取毒……取毒｜药，布……这个局？”

　　“你说对了，”牧凌珅邪肆地笑，“兵不厌诈，珺姚妹妹，这可是你说的！”

　　他将手移到她颈上，拿指头轻轻摩挲。那样纤细的脖子，他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它拧断。他手上渐渐用力，脸上却换了副怜惜的表情，呢喃一般，轻道：“珺姚妹妹，你如今生得这样美，要杀你，哥哥还真舍不得呢。”

　　她的鞭子早落了地，这会手中空空的，她试图举起手，却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她茫然地循着记忆往燕洵待的方向转过头去，想要再看他一眼，但除了满目的红，什么也看不到了。

　　牧凌珅的手已经收紧，只要再一下，便可以了结她的性命。她死死瞠着双眸，血泪将落不落。

　　颈上突然一松，珺姚只觉有人拉了她一把，而后便落进一个极熟悉的怀抱，那人的怀里，有她依恋的荼芜香味。她将眼一阖，骤然落下两行泪来。

　　燕洵揽着她，执着羽箭的那只手几乎生生将箭折断。他望向牧凌珅，从面具下透出的视线是那样平静，牧凌珅却觉有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这盛夏的骄阳之下，竟冻地他手脚冰凉。

　　方才面对珺姚的狂妄再也支撑不下去，牧凌风驱着马退了几步。南卿的几个将官看见这头的情形，已纷纷来将他围了，正要动手杀他，燕洵已驭着马飞快而来，手中的箭精准无比地插进他心脏的位置，齐根没入，那箭尾白羽刹那间被血染地通红。

　　牧凌珅良久才反应过来，迟疑地低头去看，看过后，又抬头望着燕洵，疑惑道：“是你？”

　　不等他再说什么，仿佛同时，七八样兵器一齐刺向他，刀剑枪戟尽数捅入他背腹之中，他连挣扎都不曾有，便丢了性命。

　　众人将各自的兵器收回来，燕洵早带着珺姚离开了，两军仍在混战，一时也分不出个胜负。然而主帅如今生死不明，南卿的这群将领谁也没心思再打下去了，便由韩林指挥着，匆匆鸣金收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