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总干政》尺白笺

29、029. 深信不疑

　　牧凌珅的队伍第二日凌晨入了凤东城，珺姚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命人去递了战书。怪的是，依牧凌珅那自大的性子，居然不曾应战，反而将战书退了回来。珺姚仍要再递战书，燕洵却恐有变，将珺姚拦下了。

　　如此又过了一日，牧凌珅那方突然遣了使臣过来，说是要同南卿议和。

　　手下来报时，珺姚正在沙盘前同一众将领作战前的部署，听闻北牧使臣前来，她捏着模型的手顿时在半空中一收，再放开时，那泥塑的模型已成了粉末。

　　她漫不经心地拍拍手把遗在掌心的粉末拂去，笑道：“议和？有趣。”她点点那个来禀的小兵，道，“让他进来。”

　　小兵领命退出了营帐外，珺姚又吩咐道：“将沙盘撤了，各位将军都坐吧。本帅倒要听听，他们是准备怎么个议和法。”

　　左右的人动手来撤沙盘，她脚上的伤还没好彻底，行路有些不方便，往后退了半步便走不去了。燕洵就站在旁边，珺姚朝他递出手示意他扶一把，他只当作没看到。

　　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那日最后，燕洵是拂着袖怒离帅帐的。这几日来，为不再引有心人怀疑，人前珺姚和燕洵仍作出副闹别扭的模样，互相也不多说话，便连中军帐燕洵也极少进去。

　　珺姚收回手，在原地又站了会。公伯羽看不过眼，走来扶她，她瞪去一眼，气道：“走开！”说罢，自己单脚艰难地往上头主位跳。

　　燕洵冷眼看着，明知她做戏的成分居多，还是硬不下心，只好上前扣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走。

　　她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用状似压低了的、却仍是大伙都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不是不理我吗？”燕洵睨她一眼，直接把她往座上一扔，自个又回下头坐着去了。

　　使臣很快被领了进来，那是个满身书卷气的男人，看着不似军里的人物，想来是这回牧凌珅带来的。

　　那人走到中间，向着珺姚拜道：“北牧使臣魏诚见过卿帅。”

　　珺姚手里把玩着一枝象牙笔，良久才道了句：“起来吧。”

　　魏诚谢过后站起来，却因为跪久了腿麻，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回去。他连忙稳了身形，抬头便看见主位上那女子翘着嘴角望他。他心中莫名感到股凉意，正要开口，她却抢先问道：“你此来所为何事？”

　　魏诚正了正神色，道：“两军交战已逾数月，久不分胜负，实是劳民伤财。日前我北牧主帅身故，如今是二皇子守卫凤东，二皇……”

　　“聒噪。”珺姚不耐烦地打断他，讽道，“数月来，我与贵军交战十余场，贵军不幸屡战屡败，不知阁下‘久不分胜负’这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这……”魏诚登时满面尴尬，支吾了一阵，索性直接入了主题，“为免生灵涂炭、民生不稳，二皇子特遣卑职前来，与贵军议和……”

　　“行了，场面话便省了吧！”她再度出言道，“议和不难，但贵军总得让本帅看到诚意吧？”

　　魏诚将一本小册子双手递去，道：“若贵军同意和谈，我军愿即日退出凤东，并让出十座城池，以表诚意。”

　　珺姚向公伯羽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册子拿来。公伯羽从魏诚手中接过册子，呈给珺姚，她粗粗看了眼便笑道：“阁下所谓让出的十城当中，永安、宜乡、乐阳、巣州四座是十三年前一战贵军从南卿抢去的；平歌、南泉、嵊州三城是七年前贵国以我南卿太子、当今的昊帝陛下为人质要挟换去的。至于剩下的三座，也不过是贫瘠无长的鸡肋小城。贵国拿我们自家的城池来同本帅谈条件，这算盘打得倒是真好。”

　　魏诚已是一头大汗，他一边拿衣袖擦着，一边急道：“这条件卿帅若是不满，还可以再商量……”

　　珺姚侧过脸去望燕洵眼，一把将册子扔去魏诚面前，怒道：“不必商量了！你们既敢拿这旧话儿来羞辱我们，想来也没什么议和的心！”她说完，向左右令道，“把这人推出去斩了，将他的首级连同册子一起送回去！”

　　魏诚大骇，慌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卿帅，你不能杀我！”

　　“不能杀你？”珺姚冷笑，那双明澈的眼中竟透着蛇蝎一般的狠意，“你听清楚，对卿珺姚来说，这世间的人只有想杀和不想杀，没有杀得和杀不得。”

　　她这话实在狂妄，然谁也不敢驳她。魏诚已被拖了出去，韩林望望燕洵，犹豫着问道：“元帅既无和谈之意，不知往后是何打算？”

　　她只答了六个字：“入邯都，平北牧。”

　　燕洵深深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出去了。帐中气氛一时凝滞，良久，她将其余人也遣尽了，只自己仍坐在那张雕花的红木帅椅上，神色安然。

　　公伯羽独留下来，走到她跟前同她相视，笑她：“好一出怒杀敌使的戏，唱得可累？”

　　她噗嗤笑了，紧绷的脸色跟着缓和下来：“可累死本帅了！亏得牧凌珅那蠢货送来个好戏子，否则我这出戏真不知要如何开场了！”

　　趁此次扫北直破邯都是她早就有的打算，只是那时形势尚不稳，她便一直放在心里。如今已打到了凤东，再往前便是北牧的裕林关，平北之事已成弦上之箭，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此前北牧南侵，原就是打着吞并的心思来的，甫一出动，便是七万余人，分布于所占的七城十二县中。珺姚来后，北牧曾数次向边关增兵，加上这度牧凌珅带来的两万余人，总计已逾十二万。北牧虽是大国，然军备之上实与南卿相当，多年未战，国中常备军队尚不足二十万，如今已空了大半，且可用的大将几乎耗尽，正是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

　　珺姚打到现在，手中兵马已扩至六万，而凤东如今有守军四万七千人，若能取下此城，扩军一两万，反攻北牧便绰绰有余了。

　　公伯羽早已是珺姚的心腹，他在这军中无权无职，也不受军令，只听她一人的差遣。珺姚有许多事便也不避着他，反攻一事她曾侧面向他提过一句，他是极聪明的人，早将一切都梳理清楚了。

　　方才听闻魏诚前来求和，他原猜着依她的脾气该是不会见的，谁知她一反常态召了魏诚进来，他便已料想不管北牧开出怎样的和谈条件，她都不会同意，再趁这个机会挑明立场。果不出他所料，意外的是牧凌珅竟会拿这几座城来作筹码，倒让她轻易地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

　　眼见着公伯羽但笑不语，珺姚翘了翘嘴角，道：“子龙，本帅现在信你那话了。你说你与本帅像，现在看来，倒真是有些相像之处。”

　　“哦？”他一脸愿闻其详的模样，问道，“哪里像？”

　　“这里。”珺姚指指脑袋，笑道，“你是个聪明人。”

　　公伯羽哂道：“你夸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反正这处没外人在，也用不着端元帅的架子，她贼兮兮一笑，道：“自然是夸我自己，顺带着再夸夸你。”

　　公伯羽无奈摇头，道：“可你在众人面前说这些话，不怕他不高兴吗？”

　　虽知道他们两个感情深厚，一向有事也都是无话不说，可燕洵到底是皇帝，珺姚一个女儿家，野心太大，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他这样问，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去，停了足有几瞬，方道：“他不会的。”

　　公伯羽反驳道：“亲兄弟还有争权夺位的时候，你们感情再好，也不见得事事都可以容忍的。”

　　珺姚瞪着他，语气加重些，道：“他不会不高兴的。”

　　“可他毕竟是帝王……”

　　“我说他不会的！”珺姚随手将案上的象牙笔掷过去，他忙躲开，那枝笔砸在地上，硬生生断成两节，之后便听她道，“你到底不知道我同他的情谊，我三岁就认识了他，我们俩早就是同命连枝，哪里分什么他的我的？何况我做什么都是为他，他心里明白。”

　　公伯羽没再说什么，他转身出去了。她是那样通透的人，所有他能想到的，她如何会想不到？可若真是他想错了呢？她毕竟才是帝王从小养在身边的人，帝王的心思，她合该比他清楚才是。

　　在帐外竟正好碰上燕洵，也不知道他在这听了多久，两个人互相点头示意，谁也没说话，公伯羽快走了两步离开，燕洵这才入了帐去。

　　珺姚依然是坐那发着愣，见他进来才回神，燕洵离她远远地停了，觑着她。珺姚便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怕他们看到吗？”

　　“不怕。”燕洵走去她跟前，笑道，“这么多天，醋该吃完了，气也该消了，再闹下去，反而显得假了。”

　　珺姚顿时于眉眼之上俱染了笑，自觉地伸出手让他抱，他俯身抱了她，踱步出帐门外去。

　　她不知道燕洵是不是听到她同公伯羽说的那些话了，犹豫了阵，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公伯羽说……”

　　“我信你。”

　　他甚至没听她问什么，便抢先答了。

　　“嗯？”她懵了一下，而后眉眼便笑弯了去，“我还没说完呢！”

　　“我知道你问什么。”燕洵低头凝着她，用只有他们两个方听得见的声音道，“我先是你的司靳，而后才是南卿的皇帝。所以，你说的我都信，你做什么我都不疑。你要平北牧就去，只要你平安，做什么我都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