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 公伯羽（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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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早暗，四处也没什么人，珺姚跨着匹火红的焉耆马，一头长发束着十字髻，髻上嵌着颗鸡蛋大小的明月珠，浅浅月华映着她不过巴掌大的小脸。她双眼似珍珠一般明亮，眼角圆润可爱，一双美目里含着似嗔非嗔的情意。
一身玄金龙袍的男子负着双手自暗处走出，满脸的故作正经的神情，一双凤眸里满满的笑意却怎么也忍不住。
他走出来，在她马前停了，低声斥她：“尽爱胡闹！”
“司靳最爱说违心话！”她龇着一排新长好的小白牙大笑，“我可看见你脸上写着的‘得意’二字了！”
“哦？”他挑着眉，冲她张开双臂，“我脸上哪里写了？”
珺姚顺势扑进他怀里，指着他的眼睛道：“这里写着呢！你心里定在想，‘姚姚把那老头气得半死，可算是给我出了一口恶气’！”
司靳失笑：“小坏丫头！”
许是二人太过亲密，被忘在一旁的云清云流看不下去了，也不知哪个轻咳了一声，二人一惊，这才分开些。
珺姚走去，把云清他们抱在怀里的小狼崽接过来，再指着马背上昏迷着的少年，向他们道：“我和司靳说说事儿，你们俩把这家伙弄去九天观，让师尊看看去吧！若有救就求师尊给治治，若是没救的，剁碎了正好让我喂狼！”
云清冲她翻了记白眼，骂道：“还说人家说违心话，你自己岂不是更口不对心？明是想着要救人的，偏爱说这混话！”说罢，也不再理她，牵了马要走。云流欲言又止地瞥了她同司靳一眼，便也跟着走了。
珺姚抱着小狼窜回司靳身边，他随手接了一只，问道：“怎么来的？”
她故作不解地反问他：“你问得是哪个？人还是狼？”
“你说呢？”他拉起她的手往内宫里走，口上言道，“说是狩猎，却弄得这一身血啊泥啊的回来，还有没有个姑娘样了？”
“我原是有姑娘样的，成如今这样，司靳得负全责！”她扮个鬼脸，再解释道，“狼是我捉来玩儿的，人是顺手捡的。”
司靳颇为无奈：“人家小姐都爱养个鸟儿猫儿，你倒好，养狼？”他一顿，复道，“再说，有捡物捡钱的，哪有捡人的？这皇宫是能随便往里捡人的地方吗？”
她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道：“反正人已经捡回来了，司靳若是不喜欢，剁了剐了都好说。谁叫你是皇帝，你的子民，爱怎么处置都随你。”
“跟谁学的这无赖性子！”司靳好气又好笑，却也着实拿她没法子，只好作罢。眼看着进了栎龙宫，他将珺姚怀里另一只狼崽也接了来，推推她，笑道：“还不快洗洗去，花猫似的！”
珺姚胡乱应了句，小跑着往偏殿去，司靳见她跑没了影，才吩咐着给她的两只小宠物准备些吃食，自个便回正殿看折子了。
珺姚虽是墨琛带来的人，却在入宫不久便搬来了栎龙宫与司靳同住。她年纪虽说不大，但也不是三五岁不知事的孩子了，平日里与司靳又实在暧昧不明，宫里人难免多想些，猜测着她再大些定是要得个名分的，是以明面上也无人敢置喙些什么。
她住的素皎殿离紫宸殿不过七八步，原是是个清雅的小院子，唤作承晖殿的，后因着珺姚来住，便依着她的小字素笺改了这个名。她出了大殿，拐了个弯便见了素皎殿门，她的掌殿大宫女侍黛正领着殿里的下人候在外头。
见着珺姚的面儿，侍黛忙迎了过去，福过身便拉着她，那神情也不知是哭还是笑了：“我的小祖宗，你今儿个怎么弄得这副模样了？”
侍黛只比她大三岁，性子又颇讨人喜欢，珺姚打小没什么女伴，一贯把她当成好友的，遂拽了她往殿里走，边道：“不急，我们上里头慢慢说去！”
侍黛教她拽着，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了底下人去准备晚膳和洗澡水。
入了殿，珺姚将所遇之事原本地同侍黛说了，少不了又遭她责备几句。那头宫人已为她放好了水，她也着实有些累了，沐浴过后又随意用了些膳食，便倒头睡了。
珺姚如今毕竟身份不同，也需依着皇家的规矩上太学念书作功课，如此一来，难免有顾不上去九天观的时候。是以当她再度见到那日救回的少年，已是四五日后了。
当时方过黄昏，珺姚跨入九天观时，墨琛连同云清云流一个不见，只有个眼生的男子在莲池当间的六角亭里头坐着。
她的记性一向不是太好，一时间竟没想起来九天观哪来的这么一号人，直到她看见那人颊边尚未复原的抓痕，才蓦然反应起他的身份。
池上并无桥，倒是有叶小舟浮于水面，她懒得撑船，踏着满池荷叶飞身过去。那人原是自顾看水的，见她来了，淡瞥了眼，便又移开了视线。
珺姚往他跟前一蹲，抬头打量他。许是重伤未愈的缘故，他不曾梳装，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深灰色的头发披散着也不过到肩下两三分处。他的脸上虽然布着未愈的伤痕，容貌却依旧可辨出朗逸俊美，但一双眼里满是不合年岁的阴鹜，颇有几分狼的嗜血意味。
珺姚瞪着他看了半天，他只当她不存在，半分注意力都不曾分给她。珺姚戳戳他随意置在膝上的手腕，问他：“喂，你叫什么？”
他不理她，她便又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差点做了狼的晚餐？”
他依旧不理会她。珺姚也不知他是天性如此，还是有意羞辱她，而她本不是受得了这样对待的人，立刻便气道：“喂，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早知这样，我便不救你了！”
这话倒是起了作用，他立刻回头看她，问道：“救我回来的人是你？”不知是否是不常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同司靳那如珠落玉盘的清朗之音有着天壤之别，细听起来，却也实在不算难听。
“你以为除了本姑娘，还有谁有本事从狼爪子底下抢人？”她冷哼着起了身，在一旁坐下，随手拿了块糕点在掌心碾碎了，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凝了她一阵，神色有些复杂，倒是不曾有怀疑。直到珺姚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而无趣地转身走人时，才听他淡道：“公伯羽。”
“嗯？”她疑惑地回过身，反应过来他是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便又坐下了，说道，“我叫卿珺姚。”
他又停顿了片刻，道：“救命之恩，当以何报？”
她自喉间带出声模糊不清的笑，道：“我只管接受，如何报恩，那是你的事，不是我该考虑的。”
公伯羽望她许久，唇角扯开个极小的弧度：“施恩图报，不似君子。”
“你好没眼力见。”珺姚笑着把脸凑近他，道，“我是女子，也是小人，同君子有什么关系？”
她往嘴里塞了块梨花酥，含糊不清道：“再说，虽是顺手捡了你回来，却仍害我破了杀戒，指不定要让师尊如何埋怨，你难道不该补偿我么？”
公伯羽睇着眼前这年岁比自己还要小些的女孩，她的容貌是少见的清丽可爱，眼里分明是清澈的笑意，他却觉她的心思远不同于她容颜的单纯天真，反是超乎年龄的深沉，一举一动都是满满的算计。
他目色蓦然一沉，便听珺姚笑道：“把杀气收了吧，我对你并无恶意，何况——”她拖长了音，而后轻嗤一声，续道，“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受过伤的胸口一阵钝痛起来，忙拿手按了，讶然。他亦是自小习武之人，拜的是名师门下，这些年来鲜遇敌手，哪知今日会教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压地死死的，实在不可思议。
珺姚撑着下巴看他，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可笑得很，她看戏似的，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瞪大了眼望着。
他的脸色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而后便像是想通了些什么，轻叹了口气，道：“你方才不是问我是什么人么？”
见他做好了自报家门的准备，珺姚却抬手止了他的话头，淡笑言道：“省了吧，我刚才是随口问的，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公伯羽顿觉无奈，好在他原也不爱说话，索性便缄口不言。
她抽了长鞭，拿鞭子的蟒头银柄点点他的肩膀，道：“我探过你的脉，你功夫不错，来同我过几招？”
“那日？”
“不，刚才。”她指了指他垂在膝上的手腕。
公伯羽敛下眸，淡道：“你说过我非你的对手。”
“确实不是，但聊胜于无。”她站起身，出了亭子飞身回院，那原有大块的空地，她往当间立了，一身红衣如她人一样张狂。
她的话实在有气死人的功效，然而他没考虑太久，便也随着踏水而去。他虽未伤愈，但难得碰上对手，也着实想同她过上几个回合的。
珺姚不待他站定便挥了鞭子，他急忙挡了，两个人过起招来。公伯羽的功夫不低，但珺姚乃少有的习武之才，又有墨琛这样的师父，他确非对手。好在她还知道要照顾伤患，一直让着他些，不过图个好玩罢了。
两人过了十几招，突然落下柄青玉拂尘，扫开了珺姚的长鞭。她立即收了招，嘟起嘴抱怨道：“师尊，我们正练功呢，你作什么拦我们？”
白发道人负手而来，脸色不善：“见天的就知胡闹！”
她将鞭子收了，扯着他的衣袖娇滴滴道：“师尊，姚姚一向最乖的，哪有胡闹呀！”
公伯羽在一旁看着，默打了个冷颤。墨琛却不吃她这套，只道：“你明知他有伤未愈，怎敢胡来？”
珺姚干笑了声，道：“师尊，姚姚知道分寸的，才不会伤着那小子呢！”
墨琛睇她眼，沉着声又训了几句，她也老实听着，时不时再顶上一句。墨琛自然知道她，也不气恼，教训完了便又自个走了，从头到尾不曾看上旁人一眼。
见着墨琛走开了，珺姚方向公伯羽埋怨道：“都赖你，我又让师尊训了！”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曾搭话。珺姚埋怨完了便准备离开，走出了几步，公伯羽突然叫住她，言道：“我身无长物，唯剩一条性命。”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珺姚却听明白了，遂问道：“救命之恩，打算以命相报？”
他哑着声音轻笑，珺姚没回头，笑道：“不急，好好养伤吧。”言罢，也不再管他，兀自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017. 公伯羽（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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