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总干政》尺白笺

16、016. 狼口夺人

　　珺姚十来岁的时候，爱上了狩猎。她虽占着个公主的名分，到底不是正统的皇家女儿，平常出入宫中也随意，没那么多规矩要守，司靳不好出宫，她便时常只带着云流云清两个人，跑去城外昭山狩猎。

　　这半月来连日下雨，难得这日雨歇天霁，司靳一早便去暮清宫同左右丞相议事，珺姚闲不住，便又换了一身缺襟行装，同云流云清往宫外去了。

　　说是狩猎，她却从不曾猎回过什么，只因答应了墨琛不杀生害命，她一向都是拿蜡头箭来玩，倒也乐此不疲。

　　三个人在山上转了几圈，天过黄昏，珺姚过足了瘾，收拾了东西准备赶着门禁前回宫，欲走时却听到前头林子里有些奇怪的响动。

　　她侧耳听了好一阵也没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有些疑惑地转去看云清云流。云流见她看来，遂道：“许是野兽进食的动静。”

　　云清的面色却略沉下来，放低了声音道：“听着像是狼群，且就在不远。”

　　他们三个虽是山上出身，到底没见过这野物。珺姚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言道：“我早就想弄两头狼养着，真是赶了巧了！”

　　云清把脸一板，气道：“胡闹什么，你这个头还不够它们吃上一顿的！”

　　珺姚将长鞭往腕上一绕，笑道：“这些畜牲若有这能耐，大可以试试。”说罢，一夹马腹往那处奔去。她如今功夫已高，这几年仗着武艺强悍，一向是无以为惧，龙潭虎穴都敢去闯一闯。云清云流恐她莽撞，连忙催马跟了上去。

　　她骑的是匹千里驹，几步就不见了人影，两个人堪堪追在她后头，等到了地方，便见她已经挥着鞭子和四五头狼对峙上了。

　　几头狼被她惹怒了，围着圈在她身旁绕步。她刚开始长身体，个子还小，那狼的身形比她还要高些，将她一围，只勉强能见着个头顶。

　　两人看着急得很，也不管自个身手不够，巴巴地就要冲过去帮忙。珺姚见了，忙扯着嗓子喊道：“别过来，我能应付！那边上躺着个许还没死透的，你们快去看看！”

　　其中一匹狼让她呼喊的声音吸引，顺着她望的方向扭头，看见云清两个，顿时凶狠地龇着牙喷了口热气，两个人俱被唬了一跳，一时不敢动作。

　　好在那狼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回珺姚身上。他们舒了口气，这才想起去看珺姚说的“边上躺着”的那个。这一看登时吃了一惊，几步开外倒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血肉模糊，想是教狼咬的，已辨不出本来的样貌，只是胸膛微微起伏，看着还像个活物。珺姚想必便是见了他，有心搭救，这才和野狼打上了。

　　云流两个连忙跑去那人边上，胡乱拿外衣给他把血止了，再取了随身带的药粉往他伤口上洒。

　　珺姚已经和众狼打将起来。她的身手着实是好，一条长鞭挥得极其霸气，四五头狼愣是近不得她的身，若不是记着师父的教训，只怕这几只畜牲还不够她收拾的。

　　云清和云流见她这样，方放心下来，给那少年上过药后，便将他往马匹边上抬。围攻珺姚的众狼当中一头，见他们动了自己的“食物”，立即大怒，丢下珺姚便往他们那扑。

　　珺姚这会儿当真恼怒起来，也不顾旁的了，直挥着长鞭往那狼颈子上一缠，拽着它往树干上甩，那狼被砸地七窍流血，摔在地上抽搐了阵，便没了性命。

　　她虽有一身本事，却向来天真良善，从未害过性命，如今竟为了个不相识的人平白染了一身杀气，云流心中惶惶，一时呆立原处。云清亦是惊讶，却很快收了心思，向云流道：“别管了，救人要紧！”他方收了心思，垂头去看那少年。

　　珺姚动起了狠手，便也不再顾忌，一鞭一个，干净利落地把那几头野狼收拾了，而后将长鞭收好悬回腰间，忙回了云流他们身边。

　　少年死死阖着双眼，看去半点生气全无，珺姚倾着身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多少还能觉出些热气。她收回手，哂道：“这小子命硬，眼看着胳膊腿儿都拼不全了，竟然还有气。”

　　“空口白牙地说。”云清扫她一眼，道，“我可不知你何时有了从狼嘴下抢死人的爱好！”

　　“我可不是成心救人的。”她笑了几声，拿手一指旁边，道，“我是冲着它们来的，救这小子只是顺手罢了。”

　　他们都知道这丫头嘴硬心软，也不点破，一齐转去看她指的方向。那里一丛矮木，两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狼崽躲在里头，正滴溜着大眼睛，怯生生地张望。

　　云清绕开一地的狼尸走过去，一手一个把小狼崽提溜了，抱到珺姚面前。她伸手揉了揉两只小狼的脑袋，道：“我说巧了不是，刚说着想养只狼，这就有了！”

　　一向惯着她的云流难得地蹙了眉，反对道：“女孩子家家，养两头狼作宠物像什么样？何况我们现在住在宫里，更不是能胡闹的地方！”

　　她让司靳如珍如宝地娇纵了这么些年，早养成个随心所欲的性子，一向听不得劝，顿时便不高兴道：“我要做的事，何时管过旁人！今日便是司靳在这，也一定会许我，你拦个什么劲！”

　　云流便是再好的脾气，这会子也忍不住，当即气道：“好，依你，全都依你！反正当皇帝的是‘你家’司靳，成天给你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你家’司靳！两三岁时都不见你这样不讲理，如今岁数大了，连脾气也跟着涨！”

　　珺姚从小到大，几时见云流发过这样的脾气？她愣了好一会，跟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似的，委委屈屈道：“我是给司靳惹了不少麻烦……这回儿不养就不养嘛，你那么凶作什么……”说着，便要把云清怀里的小狼夺下。

　　“行了，都别闹！”云清挡开她，道，“你若实在喜欢，便先带回去，索性这两只小畜生尚幼，也伤不了人，只跟小狗一样。若是不让养，再另说便是。”

　　珺姚偷觑着云流的脸色，见他没反对，方才道：“听你的。”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黑，他们也不敢再多耽搁，准备回返，云流却指指那少年，别别扭扭地问道：“那这个人要怎么办？”

　　“我差点忘了还有他了。”珺姚瞥了一眼，叹道，“救人救到底，把他弄上我的马，带回去让师尊瞧瞧吧！”

　　云清皱了眉头，原想说不妥当，却碍着他与云流的马术都不如珺姚，也只好作罢，与云流一同把那少年抬去了珺姚的马背上。

　　入中宫门时，迎面碰上顶官轿出来。她因有司靳的许可，入了宫也一向不下马的。云流云清却没她这样大胆，早在宫门外便下了地，一左一右地随在她边上。三个人堪堪将门挡了，轿子过不去，只好就地停了。

　　云清云流自觉地往一边退去，珺姚却拿马鞭一挡，冷道：“不许让！”

　　她虽娇蛮，却不是不讲理的，两个人依言回了她身边，再存了心思看去，那轿子虽然银顶，却用了亲王方可用的红帷，而南卿当朝却无留京的王爷，分明是逾了矩的。这京中百官，胆敢如此的，除却左相薛良才，再无旁人。

　　珺姚冷冷地睇着轿帘处。扶轿的下人凑近了小声禀了句，再将帘子掀了，不一会，便走出个身着紫色蟒袍的中年男子，正是薛良才。

　　薛良才扫了珺姚一眼，嗤笑道：“还道谁这么不开眼，敢挡本官的路！”

　　珺姚稳坐马上，歪着头勾唇似嘲非嘲：“左相大人说笑了，这天衢城里，行事的、当官的、做买卖的，哪个不怕您，谁又敢挡您的道？”

　　他冷哼，问道：“那你怎么不怕？”

　　珺姚笑着俯低了身子，道：“行事的怕您，是因为您手里头掌着权；当官的怕您，是怕您这正一品的头衔；做买卖的怕您，是怕得罪了您生意就开不成了。而我哪种都不是，怕不着您！”

　　“尖牙利嘴！”薛良才倒是难得地没生气，只是扫了她几眼，而后指着她的马背问道，“宫中不许带外男进来的规矩，你不懂吗？”

　　“懂，哪能不懂啊！”珺姚笑地一脸无辜，“可谁教我恃宠而骄呢？”

　　薛良才不怒反笑：“恃宠而骄？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就不知恃的是谁的宠？”

　　她往马颈上一趴，下巴抵在肘上，双眼亮晶晶的：“那可多了去了！太后义母宠我，皇帝哥哥宠我，您家的薛三公子……也宠我地很呢！”

　　左相家的嫡三公子薛纯古自小便为薛良才偏爱，虽只十二岁，府里却已为他张罗起婚事。只是薛三公子眼界高，谁家的小姐都看不上，却在宫宴上对珺姚一见钟情，喜爱地不得了，吵着嚷着非她不娶。

　　许是被戳了痛处，薛良才脸上方现出怒容，气道：“你这丫头，休仗着我儿妄为！”

　　“看不惯么？”她笑地愈发得意，“若看不惯，左相大人杀了我便是。”

　　她如此顶撞实在不是第一回，薛良才把持朝政多年，哪里受过这种气，若不是薛纯古以命要挟，他只怕早向她下手了。她倒倚着薛三公子的情意，愈发大胆起来。

　　薛良才又气又恼，可又杀不了她，瞪了她好一阵，方甩了衣袖，道了声：“我们走！”便反身回轿了。

　　珺姚耍弄够了，便也老实地让到了一边。轿子抬过身旁，她更是使了些坏，故意扬了声，朗道：“左相大人，代我向薛三公子问个好吧！”

　　无人答话，她却分明听到轿中怒哼了声，心情顿时大好。

　　待到轿子走得远了，珺姚才冲着暗处扬了扬下巴，问道：“司靳，看戏可看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