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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路遇 ...


  •   第二天,一睁眼就感觉到屋子里融融的暖意。地龙烧上之后,这里的冬天似乎好过多了。
      巳时是早晨九点到十一点,她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打理清楚。
      后院西厢房有个小套间,那里是全院地龙的起点,最接近伙房,也最暖和,因此前七奶奶生前喜欢在那里洗浴。里头有一个很大的木桶可以泡澡。
      打开西厢的厚棉帘子,迎面而来的暖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房间里湿气弥漫,屋子中间的大木桶里装了大半桶热水,上面还飘着一层花瓣。夏夕忍不住抽抽嘴角,想不到古人也玩花瓣浴。看来不论什么时代,精致生活都是女人的共同追求。
      不习惯有人伺候,她把丫头红筱打发出去,独自泡进了木桶里。
      木桶很大,坐两个人富余,她坐在里面享受了一会儿泡澡的乐趣,然后饶有兴致地翻看旁边的洗浴工具,这个做成圆形的东西不知叫什么,拿在手里滑滑的,居然还有香味,类似于香皂,似乎可以用来洗脸洗头发。旁边一堆豆子形状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也暂时不可考,拿起来闻一闻,既有中药的苦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杏仁味。夏夕高声问门外的红筱,“这豆子是干什么用的?”
      红筱低低地回答,“那是澡豆,奶奶,洗澡的时候化在水里。”
      夏夕看看身下的大半桶水,“那不是很浪费吗?”
      红筱忍笑的声音传来,“都是这么用的,奶奶。您要是想省,直接抹身上也可以。”
      “那这个圆圆的东西是什么?摸着滑滑的。”
      “那是猪苓,用来洗头发。旁边的是皂角,是洗脸用的。”
      “知道了。”
      红筱站在门外伺候,忍不住想立刻跑到下房把这位糊涂四儿的笑话说给大家听。连澡豆和猪苓都不认识,难怪传说她邋遢呢,以前她倒是不洗澡不洗头?
      小半个时辰过去,夏夕自己动手打开门的时候,一张莹洁光润的脸泛着粉红色,薄薄的嘴唇也鲜嫩嫩的,眼睛水汪汪的,精神上的愉悦让她的笑容温暖又慵懒。
      红筱心里一震,五小姐以美貌著称,想不到糊涂四儿居然也这么醒目。她到德闵房里的时间并不长,回想一下在定南侯府初见的四小姐,低垂的脑袋,灰败郁愤的表情,走路连肩膀都是垮着的,好像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一般,半点神彩也无。不过是洗了个澡,她居然就这么起了这么大的变化,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夏夕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木盆,里面放着洗好的几件内衣裤。她把木盆交给红筱,“你去问问蔡嬷嬷,看府里女眷的内衣都是在哪里晾晒的,然后拿去挂起来。”
      红筱更吃惊了,“奶奶您自己洗了衣裳?”
      夏夕点点头,“内衣我喜欢自己洗。你帮我晾出来就行了。”
      红筱接过盆,应声去了。
      夏夕头发依然是湿的,她用一块大大的帕子把头发全部包在里面。想想时间还早,不如再去看看小正太。下了雪,外面泥泞不堪,他在家一定也很无聊。
      她顺着屋檐向正房走去,小正太的奶妈孙氏应声迎了出来,掀起门帘子,陪着笑请她进屋,一边高声向里屋喊道,“捷哥儿,奶奶来看你了。”
      里屋的几个人齐齐站起来,连小正太也直直地站在了炕上。夏夕笑着说,“我洗了澡没事,过来陪捷哥玩会儿。”
      小正太高兴地说,“太好了,他们不让我出门。”
      “外头冷。就在炕上玩吧。把你玩的家伙事儿都拿出来,我们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小正太嘟着嘴巴,“那些都不好玩。你会下棋吗?”
      “什么棋?”
      “围棋。”
      夏夕惊讶地看着他,“你会?”
      “爹教的,这屋里只有他会下,他不在就没人跟我下了。”
      夏夕不由得点点头,四岁的孩子学棋也不算早了。前世自己比他略大一点开始学的。“等会我要去上房请安,今天没时间,下午要是没事我陪你下,我也能教你。”
      前世夏夕的祖父和父亲都是棋迷,早早就开始培养她对下棋的兴趣。而她在下棋上也颇有天分,五岁学棋,7岁就可以杀败祖父,三年级的时候连附近棋社的教练也不是她的对手了。祖父激动之下,把她送进省棋院少年班强化,小学毕业那年更是给她停了学,专门学棋。那一年里她在省棋院里进步神速,少年班20个来自省内各地的好苗子全部被她斩落马下,更一举拿下了全国青年围棋争霸赛华北区亚军,被省棋院专业8段的院长收为入室弟子,通过了专业初级的段位考试,不少行家都相当看好她作为专业棋手的未来。
      但是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12岁的那个暑假,爷爷心脏病发作与世长辞。父母对于她未来的前途发生了剧烈争吵,父亲最终向母亲屈服,夏夕返回了中学,成为应试大军的一员。她对于围棋的爱好从此只成为一种个人兴趣。即使她每年寒暑假都坚持要到师傅那里学一阵子,但是内心里完全放弃了登顶的念头。
      夏夕跟捷哥在一起磨叽了半小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回到自己屋里。
      大丫头青翎是专门为她梳头预备的,想给她梳个复杂的头式显摆手艺,夏夕告诉她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好,要朴实大方,少用发饰和金钗。
      几分钟之后,青翎果然给她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一只青玉簪挽住浓密顺滑的头发,半点新娘的味道也没有。
      夏夕点点头,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石榴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不素也不淡,是她为今天这种场合精心搭配的。她是侯府待罪的新媳妇,穿花了显得气焰嚣张,不知改悔。太素净了又招忌讳,让人觉得她衰败懊丧,目中无人。生死攸关,她不能不格外慎重。
      该不该往脸上涂胭脂这个问题着实让夏夕难办。女人天性的虚荣驱使她想尽量让自己好看一点。连面都没见过,德闵就被这个家庭看扁了。如果这个家庭意识到德闵绝非一无是处,她们会怎样?
      思考再三,夏夕的手还是伸向了胭脂盒。铜镜里那张白皙绝美的脸蛋十足是个美人胚子,没有自扮其丑的理由。夏夕想,如果她往徳雅身边一站立刻黯然失色的话,这家人真的会把德闵的负屈之举当成她的糊涂罪过。她必须得让这一家人懂得,德闵是有资格觉得委屈的。
      夏夕把青翎打发出去,自己对着铜镜开始化妆,她选用了深浅不同的几种胭脂搭配铅粉,苦心孤诣地追求立体彩妆的效果。韩国先进的素妆技法果然霸气,一小时之后,镜子里的那张瓜子脸纤柔优美,樱唇光泽莹润,眼线拉长之后,眼尾上翘,美目流波。糊涂四儿居然温润端雅,气若幽兰,老许家受的刺激绝不会小。
      雪停了,积雪未化,夏夕披着一件白色绣花小披风,轻轻地提起长裙的裙摆,在丫头侍书、侍画的带引下,步行去向侯爷府老太太问安。
      忠勤侯格局宏大,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道路极为宽展,几乎可以并排走两辆马车。府里主干路上的雪已经被扫过了,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个不小的雪堆。扫雪的婆子在她们经过的时候停下手里的活,远远地打量。
      拐过一个弯,和旁边一个巷子里出来的两顶软轿走了个碰头。前面轿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宝蓝色的番丝鹤氅,金冠玉带,气宇不凡。后面的轿子里坐着一个穿着大红猩猩毡斗篷的女郎,华美的衣饰之上是一张娇如春花的美丽面孔,正是昨日刚刚进门的徳雅。
      徳雅一眼看到她,立刻欠起了身子,叫了一声,“四姐。”
      夏夕向她点头致意,闪电一般地微笑了一下。转眼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心说,这就是徳雅的新郎了,侯府世子爷。那个男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夏夕想一想,低下头屈膝福了一福,算是给他行了礼。
      “你就是......七嫂?”男人开口问。有一种不确定的疑惑。
      “不敢当。正是。”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寿萱堂请安。”
      “你怎么步行?婆子们招呼一声,软轿就去接你了。”
      “不需要了,走一走挺好。”
      徳雅停了轿子,走了下来,说,“四姐,你坐我的轿子吧。”
      “不需要,谢谢。你小心别弄脏了绣鞋,还是继续坐轿子走。我穿了套鞋,不要紧的。”
      徳雅不听劝阻地坚持和她一路同行,世子爷倒不客气了,坐着软轿先行而去。徳雅路上询问德闵的身体情况,倒是一派的温柔体贴。客观地说,这么美丽的一位闺秀,气韵举止都是上佳之选,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们并肩走进了宽大恢弘的孝萱堂。为她们掀门帘的丫头们脸上都是意外的表情。可见大家对这样和美的姊妹关系缺少精神准备。
      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夏夕紧张得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徳雅忽然对她开口了,“老太太很慈祥的,不用这么紧张。”
      夏夕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跪下来认错,会得到原谅吗?”
      徳雅讶异地扭头盯着她看,夏夕苦笑了一下。她只是不想死而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路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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