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有愧》沦陷

6、陌上郎

　　下山一事，照着我的意思，自是一切从简，裴逍护行，香鱼随侍即可。

　　怎奈前车之鉴在前，神教长老听闻我要下山，当下人人自危。十大长老除去二位受命在外，其余八位俱是要求同行。

　　我心知此番如不是得太尊亲口应允，众长老怕是早已在白莲殿中长跪不起，哪是随同这般容易。只是如此劳师动众，实在非我所愿。于是严词拒绝，大刀阔斧地用本该留守神教的季清之换下六位长老。

　　末了，随行之人定为左右二使，二位长老，及随从若干，余六位长老留守神教。

　　出行那日，风和日丽，鸟语花香。

　　黄历曰：宜出行！

　　众长老送至山下，临别当头，季长老紧握季清之之手，言辞恳切，语重心长。

　　“清之呐，你此番下山是任重而道远，一防贼人害教主，二防贼人诱教主，三防拐教主。万不得已先下手，肥水不流外人田！”

　　季清之信誓旦旦道：“父亲请放心，儿子定当不负所托。”

　　季长老不肯善罢干休：“切记！自古正道出祸水，谨防教主跟人跑！”

　　我内力深厚，那话不由自主地就往耳里串，暗暗嗔道，本座就杵在边上，你们让本座情何以堪呐！

　　所幸裴逍及时解围，道：“教主，我们该启程了。”

　　我望了白莲峰一眼，正欲回身上马，却见裴逍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盒，道：“太尊命属下交给教主。”

　　我心中一喜，忙接过木盒来瞧，里边端放着一枚香囊及一封信笺。香囊上绣着一朵白莲，白莲含苞待放，清净无瑕，凑近一嗅，香味淡雅，沁人心脾，乃是莲香。细闻之下，又有令一股不知名的香味参杂其中，芳香奇特，冷香袭人，莫名有些熟悉。

　　裴逍道：“太尊吩咐，香囊可驱虫避毒，请教主务必随身携带。”

　　我自小服用辟毒丸，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躯，太尊最是清楚不过，怎的还赠香囊避毒？当下打开信笺来瞧，一行端正隽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吾儿鉴戒，世间万物，唯一情字，不得沾染。一旦陷入，万劫不复，不得脱身。”

　　的确太尊亲笔。

　　我将目光留驻于“吾儿”之上，一时情难自禁。

　　本座继位十年，尚是太尊头一回以父亲自居，真真是十年等一回！当下把香囊系于腰间，立誓香囊在人在，香囊失人亡。

　　随后，一行人佯装成商贾，一路向东行去。

　　自武林划分正邪二道以来，正道向来以少林武当马首是瞻，可惜少林一心向佛，武当又潜心修道，二者不过是虚名而已。唯有正道呈现危难之际，二者方才出手相助，力挽狂澜。久而久之，衍生出了武林四大世家。

　　徐州方家，江宁江家，福州杜家，太原林家。

　　四大世家傲立江湖，已有数百年之久，历届武林盟主，大都出于此处。上月不幸惨死于风波林的那位武林盟主杜擎，正是福州杜家的掌门人。至于携前任白莲教教主私奔的那位武林盟主，则是江宁江家的掌门人江策。

　　十年前一役，正道现已人心涣散，貌合神离。杜擎生前虽为人仗义，处事公正，但其资质平庸，纵有《采莲心经》相助，亦不过一流高手的境地。加之近年来正道人才凋零，武林后继无人，杜擎这一死，正道竟鲜有能担大任者。

　　少林武当见局势不妙，唯恐白莲教乘虚而入，祸乱江湖，不得已出面坐镇，于嵩山少林寺举办武林大会，届时推选出新任武林盟主。

　　此时，距武林大会已不逾一月。

　　我打着下山巡视的名义，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直往嵩山奔去，只得变着法的加快行程。

　　这日，一行人行至永州一带，已是当午时分，众人于一茶摊停留小歇。

　　季清之道：“再往前行一百里就是永州分坛，我们骑马日落前即可赶到。”

　　我微微颔首。

　　随行二位长老一位姓朱，一位姓杨。

　　朱长老叹道：“这几日日赶夜赶的，总算能够休息几日了！”

　　杨长老道：“行了几日的路，想必少主也有些倦了，不如在永州分坛多停留几日，好好欣赏一番永州一带的秀丽风光。”

　　我算计着此去少林需要花费的时日，暗道二位长老这如意算盘打得未免响了些。

　　这一路行来，二人每至一处分坛，总想着法子的绊住行程，目的再明显不过，那就是阻碍我前去参加武林大会。

　　远处传来一道马蹄，一名绿衣少年于茶摊前勒马，翻身而下，步入茶摊。

　　小二上前招呼，方倒了一碗茶，那少年就将整壶凉茶给灌了下去，随口要了五个包子，一盘腌菜。

　　我细细地打量对方，一件绿沈的衣服，料子算不上顶好，亦不能算作下乘，浓眉大眼，眉目生动，发丝随意地扎在脑后，整个人肆意而随性。

　　杨长老在旁询问何事如何，我眼盯着少年，随口道：“不错，不错……”

　　杨长老：“……〒_〒”

　　香鱼窃声道：“主子，杨管事问我们何时启程，不是这位少年长得如何。”

　　我这才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道：“既然决定在永州多逗留几日，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我见对桌那白面馒头长得不错，不如我们也来上一盘。”说罢，兀自唤来小二，上了一盘馒头。

　　对桌那位少年瞟来一眼，我毫不避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季清之耐不住唤道：“少主。”

　　我收回目光，道：“何事？”

　　季清之不语，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朝着我展颜一笑。

　　目若含情，眼闪秋波，这哪是喝一碗乡野粗茶的模样？简直如同品茗碧螺春一流，端的是举止翩翩，风雅宜人。

　　我瞧了季清之一眼，立马又将目光移回对桌那位少年。

　　季清之面色一垮，满目的不敢置信。朱长老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杨长老亦是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样，倒是裴逍厚道，伸手指了指他的脸，然后默默地扭头。

　　季清之迷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我与裴逍二人深居神教，江湖中无人识得，所以下山后面目如常。而季清之时常在外，生得又分外显眼，故而作了一些改动。

　　八字眉，酒糟鼻，怎能掩藏得了季右使的天生丽质？不得已再添上一块面疙瘩，点上一颗媒婆痣，真是好一颗猪拱过的白菜！

　　季清之顶着这么张有碍观瞻的脸再摆出适才那副自诩风流的姿态，任谁见了都受不起。

　　我努力地盯着少年洗眼，终于成功令对方正视到我的存在。本着一教之主该有的气度，我主动开口道：“真巧。”

　　少年面露不解，似乎在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在哪相遇过这么一个人。

　　我指了指自己面前正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意为二人同点了一盘馒头。

　　少年的嘴角抽了抽，指了指面前那盆腌菜，待我面露狐疑，他狡黠一笑，道：“不熟。”

　　我面色如常，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姓赵，单名一个白字，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咬了一口馒头，坦然道：“李思凡。”

　　“我见公子风尘仆仆，不知是要赶往何处？”

　　少年奇道：“这跟你有甚么系？”

　　我道：“李公子如是同道，不妨与我们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少年往嘴里塞了一筷腌菜，促狭道：“难道姑娘还缺人照应？”

　　我道：“不缺人照应，但缺个朋友。我与李公子一见如故，不知公子可愿结交我这个朋友？”

　　少年笑道：“交个朋友不难，就怕姑娘一见如故，再见陌路。”

　　呵，好利的一张嘴！

　　我道：“既然有幸结交李公子这个朋友，我断无反悔之理。就怕李公子眼界甚高，不屑与我结交。”

　　二位长老见我如此明目张胆地勾搭，忍不住出声道：“少主，我们该上路了。”季清之亦是摆出一副我拒绝，立马就翻脸揭了面上疙瘩的架势。

　　我是个体恤下属的好教主，只得惋惜道：“那就上路罢。”

　　不过临行前甩下一句，“我会在永州停留数日，公子若有心交我这个朋友，就到同福客栈来找我。”

　　之后……

　　哪还有之后？

　　二位长老明知李思凡可能前去同福客栈与我结交，怎还会任由我在永州停留几日？

　　咱还是赶路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