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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了因缘 ...

  •   却说贾瑄并段衍离了清虚观,贾瑄心下郁郁,沉默半晌方道:“上皇这几日似是大好,正是尽孝的好时机,皇上为何……”须知上皇前些时日本就是因着秦可卿被害一事气急攻心,因而对皇上心怀不满,哪里会给他好脸色看?偏忠顺并仁敬二王日日在上皇病榻前尽孝卖乖,少不得让段衍很是失了一番颜面。贾瑄此话一出到底存了些刺段衍一刺的小心思。

      段衍冷冷瞥他一眼,却也实在被戳中了痛处,一时辩驳不得。上皇毕竟年岁大了,手段亦是愈发上不得台面,左右不过是捧一个压一个的把戏。段衍如今皇位愈发稳固,上皇的姿态也不过是给那起子墙头草一个盼头,不过是添几个小麻烦而已,偏上皇自认大权在握,却是乐此不疲的。段衍被这层出不穷的小乱子搅得心烦,愈发腻味上皇的把戏,此番出宫也不乏散心的意思。

      因道:“他心底里疑我着人逼死了他嫡嫡亲的好孙女,我自不必见天地往他跟前凑,没得再折他几日的寿数。”这事儿若是寻根究底起来,却是上皇亲自定下的儿媳妇的手笔,也是自作孽了。昔日义忠亲王得势之时卫家到底被打压得不轻,若非上皇到底念着几分积年的情分,把卫梧雨指给了他,这卫家怕是要早早地跌出上流世家的圈子。

      一面安抚老臣,一面给亲儿子铺路,一箭双雕玩得好不热闹,上皇自以为把这番盘算捂得严实,却不知段衍早就摸透了他的打算,上皇指了这么一个女人与他亦是为了折了他的势力,一个母族势力衰败,妻族势力为太子不喜的光头皇子,便是个嫡子,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前世度过的日子再走一走,段衍愈发琢磨出了不少前世忽视的暗潮汹涌,本就单薄的父子兄弟情谊愈发疏淡,眼下不过当他们是不相干的物件。此番退让不过是借着上皇的手收拾几个老禄蠹,待得上皇龙驭宾天了,再把那几个不消停的兄弟姐妹好好收拾下去。

      “人说娶妻当娶贤,你那一宫的毒妇,早晚要闹出一场大祸来,好叫你晓得什么叫做后院起火。”贾瑄嘲讽道。彼时秦可卿的事儿是他一力查下去的,自然知悉了不少隐私,因而对那几个毒妇愈发恨之入骨,此番对着段衍也没了好声气。

      “你也莫盯着我的后宫,深流你的婚事想也不能拖了。”毕竟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段衍对贾瑄的性子知之甚详,自然晓得他是气得狠了,失了考量。因也不生气,只淡淡提点道:“我不管你心里头念着谁,早早娶个女人回来帮你整顿后院为上。最迟开春选秀,那两个不省心的都会塞人给你,朕不希望到时候你还要分心拔钉子。”

      “……我还想逍遥几年,成亲之事还是再放放吧。”贾瑄推脱道,“我左右也是闲得慌,拔两个钉子就当是日常调剂吧。”

      “上皇约摸也就这么半年的功夫了。”段衍睨了他一眼,“你还有闲心么?”

      “……臣,遵旨。”贾瑄怔了怔,涩声道。

      段衍见贾瑄一脸神伤,亦不好多劝。须知“宠爱”一词,宠为先,爱在后,当了数十年皇帝,段衍宠过的女人不少,却从未爱过任何一个人。水溶一个,贾瑄一个,他的得力臂助均是为情所伤,段衍心下一动,无端想试试“情”之一字的滋味来。

      时光飞度,五月里的日头已是颇辣,天气似是一天一个样地飞速闷热起来。好在藕香榭近水,贾瑄又打点了匠人好好修整了一番,因而藕香榭较之别处清凉不少。

      “姐姐可是大好了。”惜春将手上的女论语搁在案上,出门迎了黛玉进来,见她面上犹带了几分大病初愈的苍白,精神却实在不错,遂笑道:“我却是信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说了。”

      “还要多谢皇上体恤。”黛玉笑道,眉眼间却是多了几分舒朗意味:“旁人不知,我还不知么,里面怕是少不了瑄哥儿的手笔的,你……”她强忍了泪意,拍着惜春的手道:“若不是你,我怕是、怕是……”

      “我们姐妹又何必如此见外。”惜春道向着一旁红着眼眶的雪雁道,“还不劝劝你家主子,尽日里抹泪,早晚要伤了眼睛。”

      黛玉笑道:“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呢。”这般说着,到底收了泪,于一旁坐了。黛玉瞥见手边的女戒,意外到:“怎么想起读这劳什子东西来?”

      “明年便是大选,我自是需得好好准备,旁的不说,女四书总要通读过的。”惜春淡淡道。

      “似国公府这般人家原不必参选,妹妹何必……”黛玉不解道,“何况宫里本已有一位贵妃娘娘了。”

      “正是因为有位贵妃娘娘,我才要入宫的。”惜春见黛玉犹有不明,也不多言,因看到她身后跟的那两个颇有规矩的嬷嬷,玩笑道:“前几日北静王老王妃收你做义女,道是场面极为热闹,想来我原该唤你一句‘郡主姐姐’罢。”

      “前番你还道莫要姐妹之间何必见外,现下可不是见外了?”黛玉抿唇笑道,“干妈原拟携我去北静王府小住,我却实是舍不下你,因而也不愿离了大观园去。谁得你竟如旁人一般疏远了。”

      原是打趣,孰料得竟是说着说着便真心落下泪来。须知她素来是个敏感的姑娘,又岂不知这几日姐姐妹妹因何与她愈发亲密起来?从前的“刻薄小性”竟是转眼便翻作“矜持贵气”了,这些时日明明暗暗的奉承拉拢教她每每念及从前的苦楚,少不得识得了些人情冷暖,因而愈发伤怀起来。

      “哪个与你生分了。”惜春见她落了泪,因出言安抚道:“你当谁都能劳动我亲自去藕香榭门前引她进来不成?”

      “我自是知你与我真心相交的。”黛玉拭着泪,“我原想着我们姐妹若是能亲亲热热地处一辈子该有多好?谁知你竟是要入宫了,翻过年去便要选秀,我们竟是没几日可以相聚了,你叫我如何不落泪。”

      “谁能同谁过一辈子呢?”惜春难免被她的话引出了几分悲意,强笑道:“你怎么学得如宝二哥一般异想天开了。”

      “你提那个混世魔王做什么?”黛玉不自然道,“我与他却是不一样的,他满脑子的宝姐姐、云妹妹,我又何曾如他一般。”

      “前些时日你们往清虚观里拈香,那张道士可是送了宝玉不少法器,他倒是把那一盘子法器俱都散了,只留了那一只金麒麟贴身带着。”黛玉苦笑道,“我还道北静王说这话与我是为了什么,直到当日见到那湘云佩的麒麟方明白此中道理。干哥告知我这些无非是干妈的主意罢了,她又何曾知晓,我早早地便绝了那心思了。”

      先是金玉良缘,后又有麒麟成双,宝玉他却实不是自己能肖想的,只不知因何见他便忍不住落泪的心思,莫非真是前世欠的他不成。

      黛玉说着便失了神,惜春倒是笑道:“左右你已离了此间,再想那许多又有什么意思?”

      “是我魔障了。”黛玉摇了摇头,不再想宝玉之事。因而与惜春谈到王府的规矩等事,恰巧自清虚观回来后,贾瑄便向段衍求了一个颇有能耐的嬷嬷来教她宫里如何行事。因而二人演练了一番如何行礼,又有何等忌讳,倒也打发了不少时光。

      “前些时候我听得金钏儿姐姐投了井,昔年我与她相交的时候也心里叹服过她的体贴稳重,孰料得她竟是这样便去了。”黛玉喝了雪雁送来的养生汤,向着她道:“前些年我也听得太太夸她大方知礼,似是如亲生女儿一般亲切的。眼下她去了,也不过是几两银子便打发了事,连妆裹的衣裳都是宝姐姐出的。”因着王府里来得嬷嬷均被遣下,黛玉便拉着雪雁说起贾府里的事儿。

      “宝钗姑娘倒也没负了她大方知礼的名声。”雪雁似真似假地夸道。

      黛玉素知雪雁不喜宝钗,眼下这番夸赞怕是大半是假意了,因道:“旁人的名声干我们什么事儿?况且,宝姐姐虽是圆滑了些,到底是好心肠的。”

      雪雁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把玉钏儿偷听得的话告知黛玉,那般凉薄的话说出来却是污了自家姑娘的耳朵。

      黛玉却没察觉到雪雁的踌躇,只怔怔地盯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几日前湘云来府里,还送了金钏儿一枚戒指呢,可见是念着她的。若是我没有这一番造化,他年我去了,怕是连个惦念的人都没有,如何不凄凉?”

      “姑娘说的竟是什么胡话。”雪雁安慰道,“姑娘正当年少,好日子还在后头,怎么竟担心起后事来!”

      “你不知道,我这几日长长做梦,梦里头如何也记不真切,只记得我孤身一人倒在棺材里,寒风冽冽,竟是连一个为我落泪的人都没有。”黛玉抬头看向雪雁,眼眸里尽是惶恐无措:“梦醒了,我总要好好醒醒神,险些把我这些时日都当做美梦呢。”

      “老人家说梦里头都是反的。”雪雁一惊,莫不是姑娘梦到了前生际遇?她想到那命定之说,心下愈是惶恐,口里却低声劝道,“姑娘切莫多想,雪雁陪着你呢,哪能让姑娘孤身一人?”

      黛玉咀嚼着雪雁之言,直觉有什么不对,但到底察觉不出什么,到底在雪雁的劝慰下安置。

      雪雁为黛玉放下帘子,又吹了灯,无声退到了外间。她躺在外间的榻上,翻来覆去地不能成眠,眼前一会儿是姑娘冰凉的尸身,一会儿是没顶前那漆黑的井水,一会儿又是姑娘焚诗稿时那决绝的神色。折腾了半宿,终是定了决心:明日往王府里递个话——这大观园不呆为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了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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