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古代公务员》原形是灯

11、011 女人

　　朱沅确实没想过，压得住山头镇得住场子的会是这么个年轻的女人。
　　说年轻，只是与那些古装剧里浓妆艳抹故作风骚的徐娘们相较，若真与前边那一列佳人比嫩，却也是无稽之谈。这老鸨看着大约只有二十出头，只那款然从容的姿态让人觉着总不可能只是二十来岁而已——当然，这标准只是朱沅以现代状况来说。现代人大多大学毕业时也不过二十二三，哪有这份气度？
　　先前行出那一列姑娘，莫约看着也就跟朱二小姐一个年岁，稍年长些的则是风韵多过新鲜，性子愈发鲜明。她们各有长处，有的是朱唇不点则艳貌若桃花，有的是眉长眼儿媚勾动人心神，有的是大波有的是长腿，总有个出挑的地方。而那老鸨，单看五官只说得是标准，可偏偏因她周身自带的女强人光芒，样样又添了风采似的。
　　这不是个钻石当道的世界，但首饰永远还是女人的视线胶着点。朱沅先被她一抚香腮的手上那只堪比鸽子蛋的碧玉戒指给震着了。那戒托上的碧玉足有铜钱般大，一汪碧色深沉。此刻她穿什么衣服，衣服上头绣个什么花，对朱沅来说都不是重点，反正绣啥她也说不出全名，心里只一味庸俗地感叹：这人有钱，有钱，真有钱。
　　“这里的姑娘们喊我一声‘韶娘’，可贵客跟前无规矩，公子爷们喊我小韶即可。”韶娘眼波一转，已从他们几人身上一一望过，她眼中带笑，唇角微翘，左边唇角一颗极小极小的痣，却因为她肤白细腻而显得尤为突出，使人不禁要往她脸上看去——越是说不出她这股韵味在哪儿，越想穷尽辞藻，多看她一眼，多说一句也好——她的眼神停留在每个人身上的时间都很短，又好像有着无尽悠长的回味，朱沅默默叹服，这才是大美女的气场。

　　旁边陈钰笑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有瑕洲里方是方圆是圆，哪还能说没规矩？就算真没规矩，见了韶娘，又有几个叫小韶的，不是不想不肯，是不敢。”
　　韶娘笑起来先是嘴角轻轻一撇，再又扬起笑弯，带了几分矜贵，语气又是极客气而挑不出错的。同陈钰你来我往地客套着，直逼得陈钰告饶：“是是，我说错了，哪是不敢，只是对你又爱又敬，尊你一句罢了！”
　　江寅带着属下三人在旁看戏。好在陈钰呆头呆脑空有说几句油话的本事，那韶娘却总不忘把话题绕回江寅身上，以不让他一行有被冷落之感，一时还真有些宾主尽欢的样子。

　　陈钰料想既然宁王已答应了同他出来，又让宁王妃留在家中，自然是有十分把握要和他一起开荤。却见宁王一行茶也喝了，天也聊了，就是没把话题引到那个上面去，忙朝韶娘使眼色，朱沅见他豁翎子豁得起劲，只可惜自己没说话的份也没装男声的本事，不能帮腔。
　　那边韶娘却已经招呼了新一批姑娘们又走了一次台，整个小花厅挤挤攘攘的全是莺声燕语，还特地把一个瓜子脸的姑娘轻巧一推到陈钰身边，朱沅悟了，哦，一定是他的老相好。正观摩陈钰那副想吃又不敢先动筷的样子呢，旁边已被围了三个姑娘。
　　虽然这仨长得也不难看，有胸有腰有腿的，可朱沅有点郁闷地看着自己身边这三个和相公身边那三个的质量对比，哪怕和郎桑彭一旁边这几个人比呢，都差了一截。
　　只因为她变身后不够帅么？还是看上去太穷？
　　朱沅愤愤地看郎桑：回去要给差评，差评！

　　郎桑自己还沉浸在苦恼中呢，旁边的彭一已经替他顺手捞了个长得稍微不那么一副吃人相的，算是拒绝了另外围过来的一堆。两个人正襟危坐得好像是外交部发言人，搞得旁边两个姑娘也莫名其妙地被迫自动切换成端庄的闺秀模式，四个人的气氛就俩字：诡异。
　　朱沅感慨，这韶娘TJ人的本事倒是厉害，自由切换度很宽嘛，按这规模培养下去，投人所好，准能让贪官落马一片啊。

　　眼神转回到江寅那边，却见他十分干脆地和韶娘直接对上了话，效率令朱沅汗然。
　　“来时见兰棹拂波，已觉得很有意趣，韶娘好奇巧心思。”
　　听到拂波两个字，朱沅才突然反应过来，光顾着围观，把俩NPC交待的任务都给忘了，果然还是宁王靠谱——虽然目前还不知道空口虚心让她们找那两个人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是“任务”，总跟她相关多些，他却记得牢。
　　韶娘还在谦虚几句那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一落话尾，旁边已经不甘寂寞好久的一个圆脸姑娘自动假装无意地跟旁边的姑娘插上了话，“说到拂波，方才韶娘传令叫来小花厅的时候，过来路过了小厨房，我还瞧见她了呢，本以为她也要来的，倒没见着，若是她在这儿，说不定这位公子就点了她了——”
　　朱沅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这明褒暗贬刀子一捅，看来那叫拂波的姑娘跟这人有仇。
　　可惜这个挑拨得太低级了，真该塞她一肚子宫斗宅斗文涨涨知识——哎，要是在这里多混两天，没准回去以后还能写个青楼斗什么的呢？

　　宁王不愧是能拿金鸡百花奖的男人，此刻他脸上的讶异加几分做作出来的蠢萌让人马上就相信了他正好听到了这俩的对话还特别期待地表达了“拂波怎么还能是个人名呢哎呀我还真有点想见见呢”的心声。
　　朱沅想到马上能见到剧情人物了有点兴奋，手心都出汗了。赶忙观察一下，见那个陈钰居然已经跟那瓜子脸姑娘走了，唉唉，这招待也太不到位了吧，难怪只当个六品……没功夫管他了，不在最好，朱沅屏息等下文。
　　那圆脸姑娘则是一噎，本来只想打个小报告，没想到还真当了垫脚石。

　　旁边听她搭话的鹅蛋脸姑娘也是个智商捉鸡的，马上又道：“公子难道真跟咱们拂波这般有缘，哎，说那拂波呀，一日总有大半时辰在吃，找倒不难找，只消往小厨房寻去，准在。”
　　朱沅替拂波觉得膝盖一痛。
　　韶娘很淡定地瞥了她们一眼，脸上的表情据后来江寅的分析就是“这俩可真给我大有瑕洲丢脸以后再也不带出来小花厅了让她们自生自灭去吧老娘哪忍得了这么情商堪忧的家伙？”
　　她说，“既然好找，就你们去找吧，找到了叫来这儿陪客。”
　　朱沅内心对韶娘的好感度蹭一下涨了好多百分点。
　　对付小贱人，就要这么高！贵！冷！艳！
　　那俩灰溜溜地去了，不去不行啊，去了还不能慢啊，来晚了不就说明自己是诽谤吗？
　　恭喜拂波，仇恨度再度拉满。

　　拂波款款而来的时候，朱沅闻到了一阵香味。
　　美人香大概也是有的，但那食物香气简直是遮不住地往外冒。
　　朱沅贪心地嗅着，心里只知道它是种熟悉的香味，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转头去看江寅，也是一脸享受的表情。就连彭一郎桑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朱沅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居然看了次小当家真人版。
　　那位叫拂波的姑娘穿粉黄的袄豆绿的裙，看着已是春意盎然，她发极长，也没梳髻，一片乌亮直接披散下来，只后面松松地系了根同色豆绿的发带。朱沅猜想也许是这青楼虽然规矩多，对女人出现的样子却是秉承自由发挥原则，活得很随机。只见她把手中提的食盒轻轻巧巧往桌上一放，又是伸手一揭，江寅哈哈一笑，往里一指：“拂波姑娘好贴心。”
　　拂波行了一礼，一双杏眼圆溜溜地转着灵气，虽是答江寅的话，又不忘了顾着韶娘。“方听厨房的金婶子说韶娘去岸上吃了场酒，刚叫了煮一小碗子饭，我自作主张等着却是带了一大碗，韶娘可轻些怪罪——这位爷，也请少些怪罪，尝尝江南米再说。”
　　听出江寅不是本地人，更听出他是不会刁难人的人，她这个乖倒是卖得刚刚好。韶娘看上去心情也不错，好像一点也没介意这姑娘让人等了这么久，结果端上来的就是一大碗，不，简直是小半锅白米饭。
　　朱沅依旧在心里腹诽这拂波，就这心思，要是不红天理不容。
　　不管是韶娘还是朱沅，对南方人来说，油腻腻地吃了酒席，可不就想要吃口热乎的米饭么？朱沅在陈府摆在自家的中午那顿就吃撑了，可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现在可算明白了，差的就是这米饭蒸出来的那口气。哪怕是在路上也会央着青杏煮一份饭呢——古人中午七分饱晚上三分饱的规矩她权当不知道。现下这米饭的香味熨帖在她心口，恨不能抢着筷子先夹一坨。
　　绿梗米是宝玉吃的东西，这里不过是常见的香米，粒不算长，看着有几分憨相。她听新东方青杏普及过，在北方的时候，家里煮米到半熟就全数捞起了上笼蒸，如此出来的米饭颗粒松散，易入口，却少了几分香。江南的米黏度高，蒸着简直要流“油”，米汁精华渗入其中，更添香美。若用土灶，还能有香脆锅巴——可馋得她不行。
　　而如今，看着拂波一个个给她们分好了饭，一人只一小碗里一小堆，朱沅干巴巴地看着那一小点儿，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吃食堂的待遇。
　　拂波再一个个递筷子过去，竹筷子轻巧白净，手握处还细细缠了五色丝线，倒是巧思。到朱沅面前，她尤是巧笑一睐，好像看出她是女儿身似的，唬她一跳。
　　正要大快朵颐，门口咋咋呼呼地却出现了陈钰煞风景的身影，果不其然要来分一碗饭，朱沅在心里默默无语，恶毒地想着这人怎么去得那么快这就又回来了。却见他接了饭在手并不急着吃，却把身子一侧，后边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就露了出来。

　　豁翎子：魔都方言，“语言暗示”的意思。
【典故细说】：豁翎子，传递暗示的消息。京剧中的翎子生，如吕布等角色，头冠上两根翎子，上下翻舞起来，包含着种种“戏语”，翎子一豁，暗送出喜悦、挑逗、惊恐、忧虑等种种信息。豁翎子是暗示的意思，接翎子则有会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