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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一将左手开过盖的酒瓶递给景川，自己用右手夹着另外两瓶，转身坐在景川身边。
景川仰起头看着许孑一坐下，看着他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向前伸展，很男人的动作，却不粗鲁。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做男人，就应该是哥哥这样，不是父亲的样子，而是孑一哥这种。
并排坐在地上，身后抵着墙壁，景川的面孔更加年轻，带着一点稚气。
许孑一总是很贴心，那种景川都认为不会也不该有人来懂来理解的心思，许孑一却总能简简单单一语道破。这次，他说，“没事，你可以喝，一瓶。”
景川没有点头，却是紧紧接了一句，“这样坐不疼吗？”好像孑一的话只是恰好插在了他的脱口而出之前，可是话语明显是有那么一丝的谨慎和犹疑。
许孑一一愣，然后就笑了，甚至还挪了挪身子，“怎么不疼，不过没那么严重。”
景川松了口气，他这么问完全出自关心，当然也有对哥哥带着一身伤能够坐得那么自然的好奇，可是，那毕竟是另一个人，有些话，问出口会唐突会不礼貌，尽管他现在已经开口叫他哥哥，心里也不再那么别扭，可是，至少，这样的问题，如果自己被问到，也是会尴尬的。
只是，许孑一从来都不计较这些，他总是用最轻松最正常的方式对你坦坦白白，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让你都觉得自己这个提问题的尴尬的莫名其妙。
许孑一好像很会喝酒，至少是看上去很能喝的样子，景川这样想，因为他一灌就是半瓶下去，脸上神色丝毫不变。
景川自己也喝了几口，他不是不沾酒的乖宝宝，可是在孑一面前，他的喝法就只能用秀气来形容，说好听一点，是文雅。
男孩子嘛，总是喜欢在这方面攀比一下，景川看了看自己的酒瓶，突然有些仰慕又有些心疼。关于这个哥哥的出身，爸爸说过，哥哥也丝毫不避讳。
所以景川有的时候忍不住在想，是什么，造就了现在的孑一哥。能喝，能打，却又风度翩翩，洒脱，坚强，却又细心懂得。
许孑一的身上仍然是那种霸气坚决却不压迫逼近的气质，就像他会很明确的要求你执行他的要求，却始终让你觉得你和他之间就是哥们儿，不是兄弟之间等级分明的尊卑，而是平等而轻松的哥们儿。此刻坐在孑一哥旁边，景川更加冲动的想要知道，他看着许孑一，最后觉得对着这个哥哥，什么都可以开口问。“孑一哥，是什么造就了你？”
“造就”这个词，用的太文，这个问题，本身又太空泛，景川问出口，便有点后悔。
许孑一就是许孑一，你尴尬的时候他轻松的无所谓，你空泛的时候他又全都可以理解。许孑一几乎都没思考，脱口而出便是两个字，“教练。”
许孑一拿着自己的酒瓶碰了碰景川的，却没急着喝。“一个人经历的所有，都在你的性格里留下了影响，但是，造就我的，或者说影响最大的，是教练。当然，其实我爸也算。”
景川还没来得及对许孑一的答案多想些什么，那赫然的“我爸”两个字就钻进了心里。
景川总是那样的孩子，自己敏感，也生怕触了谁的伤心处。
许孑一却对着他笑了笑，看不出一点难过。“小子，想不想听故事？”
景川有些犹豫。
许孑一却不客气的胡噜了一把他的头发，扒拉着景川低了头，“我的糗事。”
景川的眼睛闪了一下，点了点头。
许孑一喝了最后一点酒，“你知不知道我被你爸打的最惨的一次是因为什么？”
景川自然是摇头，摇的有点傻兮兮，可是眼睛里都在放光。这个哥哥，当真是百无禁忌。
许孑一故意吊他胃口，“猜猜。”
景川想了想，“胡思乱想？”
许孑一摇头。
景川又想了想，仔细的想了想，这个哥哥在他看来太优秀，以至于他猜不出有什么特别严重的错误。“打架伤人？”
许孑一又摇头。
景川是实诚孩子，实诚孩子的一个特点就是不会猜，于是这个问题可真苦恼。
许孑一却开了口，“那你最惨的一次是什么？”
景川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突然觉得其实自己每次挨揍都挺惨的，然后又实诚的比较衡量了一下，终于回答，“大概是因为鲁莽伤害自己。”
许孑一点点头，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景川一开始还有点不知所措的紧张，后来便恼羞了，哥哥的事还没听到，自己的话倒是被套走了！更可恶的是，人家几乎都没用套的，自己就招了！当然，景川到底也没敢让恼羞成了怒。毕竟，话是自己答的，谁让自己实诚呢。
事实证明，许孑一的为人也还是不错的，因为他欺负人有度，自己又坦白守信。说讲，咱就讲。
“我最惨的一次其实纯粹是我自找的。”许孑一的脸上有点戏谑。
于是景川从那一刻开始忘了喝酒。
“那阵子刚到新教练那里，很多东西都要重新去适应，新的人，新的训练方法，新的环境，我什么环境都能适应，但是心里习惯性去抗拒。”
景川不自觉的看住了许孑一。
“其实挺舍不得教练的，就是你爸。可是入队集训，我又不能出去，教练也很少来看。我又不能跟谁说，新的训练适应的并不好，训练量和难度都跨度很大，新教练又特别的苛刻。”
似乎也是觉得了这个开场白实在长的太云里雾里，许孑一点了支烟，加快了速度。“那次教练来看我，带了好多东西，真觉得像是见着亲人一样。教练也没说什么，就是叮嘱好好训练，必须好好训练，不许畏难，不能偷懒。”
许孑一扬了一下手，夹着的烟换了个方向飘向景川。“不然就主动拿藤条去见他。”
景川非常没脸的发现，自己的某个部位抽动了一下，好像，还有点痛。
许孑一戏谑的眼神扫过景川，让景川的脸蹭的一下就蹿红了。
“后来，没几个星期，新的教练终于到了碍于教练的情面和新队员的照顾的极限，冲着我爆了。拿着自己皮带劈头盖脸抽了我一顿。”
景川这次是惊讶了。当然，惊讶里也掺了那么一丝的不怀好心。
许孑一很恐怖，他若有似无瞥过孑一，然后看定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毫无章法。”
景川的心跳立刻漏了一拍，再不敢瞎想。
许孑一似乎是压的痛了，换了个姿势坐着。“当时又气愤又没脸，可是想想人家也是为我着急，以后还得跟着他，可是心理它不自在啊，闷着还无处发泄。然后我的脑子里就都是教练的那句‘好好训练，必须好好训练，不许畏难，不能偷懒。’然后我提着包就翻墙奔了教练那儿。”
景川已经不知道该感叹什么，孑一哥并不像他想的那样，于是，想要感叹的太多，也就不知道到底在感慨什么了。
“当时特傻，就想着教练，为什么去找，去找了能做什么，我连想都没想。看见了真人以后才傻了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孑一想灌口酒，顺便理一下思路，到了嘴边却发现两瓶酒都空了，这才发现自己说了这么久，顿时悔恨自己太婆妈，于是他决定再次提速。管它连不连贯，逻不逻辑，他许孑一语文就是不好，从来不好，谁能把他怎么着？“后来看教练又给我做好吃的，又特别的和善关怀，什么都不问，就是照顾我。你知道，你爸和善的糊涂一次不容易，我招架不住就开始把自己的错儿都说了，就希望能打我一顿，好像这样就能忘了新教练那儿的那些没脸的事。”
景川突然明白，原来真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正找打的人可远远不是自己这级别的。可是，孑一哥的侧脸突然变得那么温柔，那是不常见的一种柔和，与幸福相关。他懂许孑一的心里，懂他的感情，甚至比他更懂，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孑一哥也曾有这种感情，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然后，教练就真实现了我的愿望，而且是超额实现的。”许孑一感到自己的心脏抽搐了一秒，然后他把它抚平稳，“实现的相当惨烈。你知道觉得自己要死了还得撑住的滋味吗？不断地挑战极限，突破极限，可是，一晚上之后，教练就愣拎着我回了队里。我当时连钻地的力气都没有，还得给新教练道歉认错，受队里违规的处罚，就这样，训练一天都没给停。”
景川没有说话。
许孑一拍了拍他肩膀，“我好几个月没在新队里抬起过头，当时觉得自己糗的都可以八辈子不用做人了。你知道，那样的伤，没可能不在训练时被别人看出来。”
景川笑了笑，许孑一咽下了后面的话，他看得出，景川的神情变得并不自然。“怎么了？”
景川抬头看看许孑一，终究是不习惯在这样过分坦白和聪明的人面前说那句没什么，“你恨过教练吗？”
许孑一放下了搭在景川肩膀的手臂，“恨？为什么？他对我那么好，就因为打我重一点，管我严一点？这有什么好恨的。谁对我好，我知道。”
景川点点头，只是一句，“他对你真好。”
许孑一沉沉叹了一口气，叹的景川心里一抽，开口却是有些挑战性的，“教练是把我当儿子养的。”
这样直截了当，景川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刚刚那次也是一样，因为我知道他把我当儿子，所以我想也不想就想去找他。因为他把我当儿子，所以怎么打怎么罚都不会顾虑。”
景川觉得，心脏不受控制，欺骗不了的开始痛。
“景川。”许孑一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凝重的感觉迫的景川不自觉的看向他，“知道为什么他会把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当儿子吗？”
因为什么？因为你足够好？因为他喜欢你？还是，因为什么？景川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小气，于是掩饰性的喝了酒。
“因为他喜欢我，因为我身上有一些特征是吸引他的。”许孑一说。
景川莫名有些窒息。可是，他格外想听下去。
“从前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许孑一顿了顿，“可是知道了你，再加上后来看到你们相处，看到教练的心事，我感觉，他是在弥补。”
许孑一看了景川一眼，看到那个孩子一脸的期待和落寞，还有紧张。“不管因为什么他没法弥补弥补不了或是放不下身份，可是，回想一下，我觉得他在努力地对我好的时候，也在间接的弥补对你们的亏欠。这个教练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景川看向许孑一，目光中有征询的诧异。
许孑一直视他，“所以，我理解你的感受，你也不能老想着自己，得去理解你爸的心。”
景川无话。
许孑一又拎来一瓶酒，撞向景川的酒瓶，“来，干！”
有话说：
我是施施。
我是废话超级无敌的施施。
现在你们看到的这篇就是因为我前几千字废话太多以至于第二个想表达的内容被我极大地压缩了。凑合看吧。
其实我想，孑一真正想对景川说的是，做个好儿子，并且，做个男子汉。
最后，我就省去了我本来想表达什么了，你们以为我想表达什么，就当我就是在表达什么好了。天骄开文一周年，施施用孑一给景川解一下心结，当做给滟滟的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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