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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说的红琴，有点长，一万二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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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端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的领导人充满歉意地致辞。他是个合格的演员。虽然这个苏维埃早就名存实亡了，但表演出的悲切依然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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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同胞们，朋友们：作为最近建立独立国家联合体这一局面，我宣布辞去我作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总统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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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辞职了。两个总统的闹剧终于落幕了。不出所料，甚至荒诞地有点可笑。琴酒手指微动，有规律地敲击着膝盖，无声地笑着。
??“……此外，我确信这一程度的决定应该建立在大众的期盼和意愿的基础之上。”
??苏联散了，现在站在那片土地上的国家叫俄罗斯。作为苏联的战士，他失去了被赋予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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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身体向后仰，陷入了沙发。他举起手，灯光从指缝间透过，把它映得莹白如玉。但谁都知道这不是无害的玉石，而是可以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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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因为国家而被赋予杀人无罪的权利。当国家没了，这份权力也随风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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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权者杀人，即为犯罪。
??琴酒视野上移，他掠过了自己举起的手，看向悬挂在房顶的灯。他把手指微弯成椭球状，似乎想抓住那盏光源。
??手指弯曲，更多的光渗了过来。他没抓住月亮，但月亮已向他奔来。
??琴酒弯下手肘，收回手臂。他放弃了捕捉的想法。
??他仰躺在沙发上，思绪起起伏伏。
??大众的期盼和意愿吗……他们倒是真有本事。
??七个月前，近八成的人投下了反对的一票，他们企图保留自己骨血里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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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他们却被逼到说，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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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类最崇高的理想国没有毁于连绵不断的战火，却在和平发展的时代被侵蚀腐朽，成了一推即倒的空壳。
??铁血果断的红色暴君，用尽一生在这个落后的农业国架起了钢铁洪流。可继任者盲目平庸，想要在羸弱的地方加大力度，做出功绩，反而令原本就深入骨髓的伤更加入木三分。面包又变少了，但是人们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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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筚路蓝缕上建起的理想国毁于温饱现实的六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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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自然，何其，顺理成章。
??他们不愿意遗忘自己的国，但是别无选择。
??他们说，我不知道，新的国，会是更好，还是更坏。但是应该不会比现在更坏了。因为我快要饿死。
??他们说，对不起，战士。我不想忘记我们共同的理想。但是我已无路可退，只能走向那不知通往何方的前路。
??你不必因此向我道歉。
??我很早就知道它已孱弱不堪。消散是必然的，无可避免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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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现在仍然手握武器。因为希望这世界上能始终有一群心怀火种的人。无论他是谁，也无论他在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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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赤旗必将插遍世界，我们必将胜利，不是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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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战士。
??晚安，同志。
??琴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过去，关了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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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合格的演员还在深切地表演，但是他没有继续观赏的欲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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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国家真正消亡了，必然的使命消失了。但是他依然摸索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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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决定好自己的道路。
??咖啡变质诚挚的理想，烈酒提纯赤忱的灵魂。
??琴酒平静地从客厅走向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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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了卧室的门，用生疏但正确的手法打开了一道藏在书柜后面的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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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是个空旷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放在桌子的文件袋。
??他拿起文件袋，确认里面的文件正确无误，没有缺少后，毫不迟疑地离开了那个房间。
??第二天，文件出现在了它应在的地方。
??“你要走？”boss翻看着原属于克格勃的机密资料，耐心发问。
??“嗯。”琴酒站在桌子前方，低低地应。
??“留下了不好吗？我想我们的敌人应该是一样的。”
??琴酒沉默。
??“留下来，你永远是组织的利刃。”
??“我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他补上必要的解释。
??boss叹息了一声，注视着琴酒，“那么，一帆风顺。”
??琴酒离开了这栋代表信任的别墅。组织内悬起了高额的，不限数量、身份的任务。
??追杀琴酒，奖赏：代号琴酒和它的地位。
??是时候开始了。琴酒摸着狙击枪，盘算着心里的名单。
??第一个，喜社交，常出席于各类晚宴。三个小时后，马上会参加一场慈善晚宴。晚宴地点旁边有高楼，可提供狙击点。宜狙杀。
??他将准备好的工具装包，妥善安置后，规划起最适合的前往和撤退路线。
??世界贸易中心的人流量不错，是合格的中转站。他用笔在选定的地点上画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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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上的地标被他一个个考虑后，筛选出最适合的几个。随着地点逐渐被确认，他策划的路线变得清晰了。
??路线完成，到实施阶段了。琴酒穿起标志他身份的黑风衣，帽子。他驾驶着令人心生胆颤的保时捷，来到选定的狙击地。
??在别人的地盘，嚣张地表达自己的存在，的确不是个好的选择。
??那天，琴酒初至陌生的势力范围，刚在组织内的酒吧坐下，就被这儿的主人找上。
??艳丽的美人，笑吟吟地把酒杯怼在他唇边，“gin，你吓到他们了。以为我被夺权了，可是闹了好久。真是可恶，我美容觉的时间都被浪费。”
??“你要赔罪。”不满的美人撒娇地提出邀请。
??琴酒接过酒杯，“这是什么？”
??“马丁尼。”
??琴酒一饮而尽，“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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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断地离开，独留错愕的美人在原处思索。
??不过这次，他不需要顾忌任何人了。
??他装进子弹，架起支架，放入枪支，俯下身子，等待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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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机而动的猎豹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猎物致命一击。带着风声的子弹，肆无忌惮地穿过落地的玻璃，嵌入人群正中，那个八面玲珑，牵线搭桥的人物。而迟钝的玻璃现在才反应过来，它像蜘蛛一样结出网，向人群宣布这个迟到的预兆。玻璃的龟裂声和慌忙的人声相互应和，谱成了生命的挽歌。
??琴酒平静地看着这出由他引起的闹剧。他通过狙击镜确认的目标死亡，有序地按着计划撤退。第一个音符已经写好，曲子开始谱写。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七个。思如泉涌的艺术家顺遂地书写着自己的作品，他的对手意识到了即将出世的辉煌，开始打断，干扰，企图剿灭，即将升起的燎原之火。
??烦人的苍蝇闻到味了。琴酒加快速度，想要甩掉，坠在后面跟着的cia、fbi。而在后面的车，见他加速，也连忙提了速。
??琴酒的车技不错，相比于跟在他后面却被越甩越远的鬣狗而言。如果常规的竞速项目不能达到目的，那采用特殊手段仿佛也是件无可厚非的事。密集的子弹瞄准保时捷的轮胎。
??这个国家的人执法手段总是那么“自由”。琴酒转动方向盘，使车变道，躲过飞驰而来的流弹。
??到了。跟在后面的人脸上勾起了微笑。
??有狙击手。琴酒的身体在向他发出警报。他评判着落在身上的视线，计算着它们来源，数量。
??斜对角三个，左上二个，正上四个。除此以外，还有无数射程不值一提的普通狙击手埋伏在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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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个靶场。
??这个国家拿不出这么多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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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不止此国当局，组织也参与了这场围猎。琴酒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他握紧了操纵盘，踩下油门，横冲直撞。
??如果荆棘拦住了路，那就砍断，碾碎它。
??琴酒冲出了狙击手的包围，但是仍有二个威胁隐隐在旁。
??开枪了。琴酒察觉到身上的视线从注视变为期待。浓烈的期待，看来是个渴望立功的新人。
??他转变着操纵杆，想要以更快的速度甩过这颗子弹，爱车轰鸣了一声，停止运作。前面的战斗破坏了这座车的动力系统。
??琴酒果断地下车，打算靠过人的体质和身上那个姑且能用的防弹衣，扛过这枚弹药。但是他的计划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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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被拦截了，是另一个狙击手。
??琴酒看向之前他判断的狙击地。镜后带着凤尾蝶的女性向他一笑，用唇语告诉他，还给你。
??是基安蒂。枪法进步得不错，这次没打偏。
??琴酒很快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聚焦到眼下的博弈中。他挑选了一个生门，走了进去。熟练地在街道中穿梭，翻过拦在面前的高墙，甩开了身后的纷争。
??在他身后，丢失目标的追兵，气恼地互相甩锅，把刚隐藏的矛盾再次勾起。组织的人果断反水，将武器指向了美国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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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一致对外的目标，是时候解决固有的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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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安蒂向之前还与她并肩作战，共狙琴酒的青年开了一枪，开枪之前，她低声说了句，敬理想。
??瓶颈如期地出现，在谱写的过程中。字符虽如期地一个个落下，但期间的凝塞感越发强烈。不过这并不影响作曲家完成他的作品。因为他对成品早已预设万遍，现在只是把它写出来罢了。
??他持着枪，写下最后一个就位的音符。曲子完成。十九个符号，刚好组成首句词，在名为信仰的曲子上。
??曲唱完，该敲钟了。琴酒规划着不久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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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要鸣三声。
??一声敬自由和平等，一声敬英魂与和平，还有一声，姑且敬将之的破晓吧。琴酒勾唇微笑。
??他闲散地走在路上，像一个参观风景的旅行客。尽管他的标志相当明显。
??他丝滑地融入伦敦桥边的旅行团。而在后面，跟踪的探员无奈地走出来，像无头苍蝇般，拉住路人询问。
??他们找不到他。琴酒看着到处乱转的探员，得出结论。随后像一个平常的，好奇的旅客打量周围。他看起来和旁边的人无甚区别。
??但是他漂移的视线很快定下了，在对面的桥洞里。那，蜷缩着一个饿死的人。而这个人，他在几天前，踩点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了。
??琴酒想起了他方才看见的画面。帝国的官员被子弹击中，寂然地站在原地。舞池的音乐掩过了穿入□□的沉闷声。旁边的女儿撒娇地推了人，尸体轰然倒下。女儿发出尖叫。但其实，她在出口的话没有被接的时候，就已有所猜测。她就站在父亲旁边。她止住声音，整理因尸体倒下的风掀起而显得凌乱的裙角，走上主持台，指挥着亲友安抚宾客。下了台，她急匆匆地让仆人通知各方人士。一个人的死讯片刻间，全城皆知。
??琴酒见过很多死去的人。
??有的是他杀的，他们无一例外都闹得了满城风雨。但是当他们的位置被顶替后，人们发现生活没有任何变化，他们也归于了无人问津。只是会在茶余饭后成为某场聚会的谈资。
??有的不是他杀的，他只是恰好看见了那个默默无闻的流浪者。而这样的人，在名为资本的城里遍地都是。他看见了尸横遍野，从城头到城尾，从城内到城外。
??琴酒想起了一个故人，一个和桥洞下的人相似的故人。??其实，说是故人也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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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见了三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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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少年。
??第一次见面，是在赴美的轮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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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这个新生的国家正在向全世界宣传它的美国梦。而那个少年就是揣着朴素的梦想奔向那艘船。
??那是轮船底部的货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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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朴素的梦想在这藏匿。
??琴酒是个不挑剔环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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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组织做行动人员不是个轻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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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雪里埋伏三天等待可能出现的目标，也曾为了甩掉追击的人，在原始森林里荒野求生半个月。冰雪的温度他用身体测过，丛林的迷雾他用脚步探过，海洋的广阔他的双臂一捧便知。
??但是，在非必要的场合，琴酒会尽力让自己过的舒服。毕竟，享乐，是人类的天性。
??这一次，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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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权许久的恋权者担忧新兴的干部，分走权力，威胁自己的地位，做出的，不算过分，但称得上恶心的试探。
??琴酒接下了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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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暗处自然是蛇虫横生。
??不过任由蛇鼠放肆不是猎人的本性。而打蛇，重要的是七寸。
??他引导着行动人员不经意地破坏了那场交易。朗姆十拿九稳的任务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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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隐怒，夺了他的权力。
??“既然老伙计你没完成，那不如让年轻人试试。你我年纪不小了，没必要这么操劳。”先生坐在上面，宣布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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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姆面上隐忍不甘，身体却恭敬得言不由衷，“多谢先生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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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站在下方，压抑着自己笑的欲望。
??睚眦必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是黑暗世界的生存法则。不过它们并不都合适于光明处的世界。琴酒收敛起自己被试探的愠怒，平静地走入货舱。
??显而易见的事实，这并不是一个合格而舒适的暂居处。
??堆积的货物占据了货舱的绝大部分面积。仅存的空间里，地上是乘客自行铺成的大通铺，远处是沾满岁月味道的包浆皮箱。而在皮箱旁边是环绕成圈的，用布网住的包裹。其中偶有几抹亮色，是全新的手提小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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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们的行李。
??而这些人零零散散地被撒在各个角落。琴酒走进，他们抬眼看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继续去做自己的事。他们并不关注这个人到来，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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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有可能只是看一眼就走。
??带他们出来的介绍人会和黄牛一起向这个尚有富余的青年推销自己扣押下来，炒得高昂的三等舱船票。
??三等舱，就比他们少些货物的三等舱。
??这样的船票，他们现在却卖的和一等舱相差无几。而上一个看过的人，垄断者开出的价格仅仅比留在货舱中的他们的船票高一点点。
??八面玲珑，活灵活现。
??琴酒扫了一眼反应平淡的他们，拒绝了黄牛的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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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了下来。
??他寻了个远离人群的位置，坐在装满货物的箱子上。
??海上的时光是寂寞的，尤其是在货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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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除去海浪拍击船体的声音，就是共处一室的人的呼吸声。在这样的寂寞里，没有交流是会令人窒息而死。他们开始询问彼此来历，目的。有个胆大的，甚至问上了琴酒。
??“我嘛，一个默默无闻的作家。”琴酒看着那个人，笑了一声，淡淡地做出了回答。他的视线饶有趣味，像是看到了一只想和狮子交朋友的兔子。
??兔子很自来熟，听到他回复就自然地坐在了旁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船上人的故事。琴酒没有驱逐他。他不在意这些东西。
??在兔子的口中，琴酒知道了东边角落的夫妻是为了女儿的慢性病打算去新大陆打拼一番。西边的女孩是刚从被压迫的家族中逃出了，想去个新的地方从头开始。而南边的中年人是做生意结果钱全被合伙人卷走了，想去寻找蓝海，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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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如数家珍地说着别人的故事，但是故事始终有说完的时候。他说完了别人的故事，面带窘迫地说起自己的故事，想要维系这场交流。
??“我的故事无甚稀奇，只不过想出人头地罢了。”
??“我想去那，挣很多很多的钱。有了钱，我就可以让父母去城里的商场购买全新的衣服了，他们就不用再穿那褪色的，满是补丁的旧衣。我还想给家里接上电。这样阿姐可以在电灯下，而不是烛光里补衣服。我要装上他们口中常说的暖气，让家里工作了几十年的壁炉歇业……”身旁的少年眼里带着明亮的光，接连不断地描述着自己想要的未来。琴酒静静地注视着他。
??海浪规律地拍着底板，此起彼伏。这是自然的乐师在为船上的吟游诗人伴奏。在诗人耗尽了腹里的故事时，伴奏也默契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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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靠岸了。
??琴酒站起来，准备下船，却发现衣角被拽住。是少年。
??他满脸通红，十分紧张。“先生，你是作家，对吧？”
??琴酒颔首。
??“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签个名？我觉得未来你肯定是个举世闻名的大作家。你身上有诗人的气质。”少年从怀里摸出一个被珍藏地很好的牛皮本，递向琴酒。
??琴酒无奈地接过，写下寄语。
??The?blessed?sunlight?still?will?stay.（太阳将为我们照耀?闪耀着火焰般的光芒）
??落款，黑泽阵。
??少年心满意足地接过，和琴酒告别，奔向实现他理想的路。琴酒随着大流下船，在港口等待接引他的人。他看着海浪拍击礁石，浪花霎时破碎，点了只烟。
??这段旅途虽然开头不尽人意，但过程和结尾还算差强人意。
??第二次相遇是场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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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在楼下等着，站在车边。他要去参加一个晚宴销毁资料，而现在，他的女伴现在还没有就位。
??琴酒看着表，计算时间。这时候，少年出现了，在他不耐后，分散的视野里。
??他是偶然路过的存在，因为他想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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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尝试拦住路过的绅士淑女。可他们脚步一转，避尤不及。哪个淑女会愿意让自己干净的裙摆沾上乞丐的脏污啊？
??他过的并不好。琴酒看着少年身上比起船上更显破旧的外套，得出结论。或许那已经不能被称为外套了，它支离破碎，看起来就像勉强蔽体的几块布。还是几块不甚干净的布，上面裹携了泥土、灰尘和干涸的血迹。
??他是逃出来的，血迹无声地述说着不幸。
??他在城市打转了很久，灰尘缄默地表明了历程。
??他来自种植园，泥土哭泣地暗示着来历。
??琴酒看着少年一次次尝试，然后被避开，被拒绝。他绝望地停下所有动作，眼神四处打转，企图找出最后的一线生机。他成功了，他看见了琴酒。
??他连忙向琴酒跑去。
??“黑泽阵先生？”
??琴酒偶然听到这个阔别许久的名字，竟感觉有些陌生，他愣了楞神，迟钝了片刻回复，“是我。”
??“你知道这个片区的警察局怎么走吗？”少年急切地抛出了他的问题。
??向一个活跃在暗处的杀手问警察局在哪，这多少有点黑色幽默了。但是琴酒还是认真回答。他不介意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当一个热心市民。
??“黑泽先生，这个给你。”少年从怀中摸出牛皮本。是当年琴酒签名的那一个，它看来被保存得很好，除去岁月带上的陈旧，没有一丝其它痕迹，污渍。
??琴酒没有接过，他只是看向少年。
??少年不好意识地挠头。“是谢礼啦。我身上现在也没有其它东西了。”琴酒依然注视着，少年赫然地补充。“其实我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让他们有个合适的安眠之地。”
??“虽然这份谢礼更像是物归原主。”少年声音渐低。“这是我最后的一场尝试了，尽管我知道结果可能一如既往地令人绝望，但是他们还等着我。”
??“这几天我跑遍整个纽约的警察局，但是没人敢担责受理，他们暗中压下卷宗，对这座城市的黑暗视而不见，放任自流，助纣为虐。在我走出警局时，他们笑着把血写的状告放入碎纸机，用悦愉的语气讨论着这次该和农场主讨多少钱。”
??“一开始我没意识到，于是换了几个新的地方继续报警。但是有一次我走出警察局，忽然想起有东西没拿，回头一看就知道了实情。”
??“这是一个无用的手段，但除此以外，我一无所有。”
??“我走了，先生。祝我一路顺利吧。”少年笑着告别，眼里的光摇摇欲坠。
??他把牛皮本放在车头上，赴向已知结果的路。
??琴酒收起了牛皮本，打开车门，放在了右手边的置物箱上。毕竟，副驾驶还要留给那位精致的小姐。
??那是一位对情绪把握十分到位的女士。当琴酒正开始思考向组织提供一份单人的行动报告的可行性的时候，女士莲步轻移，翩然地落在了他旁边。他们上了车，去赴那场虚与委蛇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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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n，你车上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装饰？”贝尔摩德扫见牛皮本?，随意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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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送的礼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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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面，其实距离上次也没过多久。那时候，琴酒正带着伏特加处理因为上次销毁任务而闻到味道的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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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做完最主要的部分，现在正指挥着伏特前去收尾。伏特加离开了，他点了根烟，在桥下等待。
??然后，他看见了在桥洞里安眠的少年。面带微笑，睡得恬静。
??他做着一场好梦，尽管环境并不舒适，身体也不太乖顺。他蜷缩着自己，在窄小的洞窟里。
??琴酒把眼前这个人与初见的时候进行对比。
??苹果般饱满的脸变得消瘦了，像果肉被食尽，空余的苹果核。亮晶晶的双目合上，一根跳跃着火焰的蜡烛被吹熄。修长，有力，能规划出无数愿景的手现在看起来是一堆摆好造型被皮包裹的骨头。干净，整洁，合体的衣物变成一个沉郁的帐子，虚虚地盖在身上。血迹，尘埃反复在布料上染色，覆盖了出逃时沾染的泥土，它们沉淀、晕染，构成了沉郁的肮脏。
??是一种这些国家街头很常见的流浪汉。
??琴酒熄了烟，移开视线。
??伏特加回来了，他视野出现了那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影。
??他们要离开了。
??人的生命素来是个廉价的东西，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琴酒站在伦敦桥上，收回了落下的注意。在桥尾，他脱离了为他掩饰的旅行团，回到了落脚地，曾经预备的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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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收藏柜里找了一个漆木盒子，将曾经在爱车里陪伴他多年的牛皮本放进去。
??那是一个内容单调的本子，它的书页从头到尾都写着扉页的那句话。句与句之间的差距，只有署名。南来北往的名字停驻在那里，使黑泽阵这个明显东方韵味的名字都变得不起眼。
??那是一个色彩斑斓的本子，它的字迹各式各样，书写材料繁杂纷呈。除去扉页的笔墨，剩下的文字都来自于天南海北。有的是海水濡湿后留下的残骸，带着海鱼的潮腥味；有的是葡萄干涸后残存的春泥，带着水果的芬芳；还有的是隐隐可以看出指纹的暗红笔迹。它们都是裹挟着苦难，在暗无天日的日子苦苦地熬着的血书。
??本子的最后一行字迹是特别的，它并不是写出来的，它是被反复摩挲刻出来的。那是时光留下的痕迹，是一个不甘的灵魂汲取力量的过往，是一粒渺小的火星坠落后留下的灰烬。
??在这个星球上，生命是偶然的奇迹，死亡是必然的归属。只是这份平等的归属，总会有人想要划出差距。比如天葬地送和宾席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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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打开电视，上面正直播着他杀死的那位政客的葬礼，神父在宣读悼词。
??“各位，今天我们站在这里，是为缅怀我们的朋友，虔诚的基督教徒……”
??基督教徒，琴酒听到这个评价嗤笑了一声。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少神的信徒，尤其在他们之中。良心亏欠的人总会想在其他方面找补，以寻求子虚乌有的安慰和心安理得。琴酒手上有很多自诩虔诚的人，他们披着人型的外皮，行的却都是些天诛地灭的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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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格外虔诚，把教堂当成了家，除必要情形绝不外出。他把大众的信仰地据为己有，成了无可挑剔的堡垒。但他在教堂规定开放的日子，却是相当的慈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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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为每一个来祷告的人提供大餐。而进入教堂的门槛是全篇背诵圣经的任意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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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要保证进入教堂的每一个人，都是神虔诚的子民。但他放在家中书架上的圣经却连封都还没开。
??你参拜的是神灵，还是自己的欲望？
??刺杀他的任务在组织居高不下，毕竟，你不能要求活在黑暗里的人去拥有虔诚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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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都以为这会成为摆设的时候，琴酒接下了这个任务。???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但也称不上艰难。毕竟，其中最难的一步，证明自己的虔诚，对于琴酒而言，是形同虚设的门槛。
??他带着伏特加，熟练地在警卫员面前将圣经诗歌一字不落地背诵了下来，警卫员手捧圣经逐字对照，完全正确。
??“你真虔诚。”
??“家学渊源罢了。”
??“公爵大人列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做到。特意在教堂外设了常年的宴席，给那些不甚虔诚但是饥饿的平民。”
??“公爵听起来是个大善人。”
??“当然，我们公爵可是镇上知名的善人，每次饥荒都是靠他分发粮食才度过的。”
??“你们饥荒很频繁吗？”
??“没有，我出生二十多年就见过一次。”
??“那按理来说，平民手里应该有存下的余粮啊，为什么会闹饥荒呢？”
??警卫愣了愣，不确定地说，“可能交地租了？这个镇子上的土地都是我们公爵的。”
??琴酒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不再深究。他问向了另一个引人注意的点。
??“你刚才说通过要求的人很多？”
??“嗯，算上你和你朋友已经有一个唱诗班的人数了。”
??“哦，这么多人。那公爵会一起做弥撒吗？”
??“公爵有自己专门做弥撒的房间。我们都知道，他是个虔诚的信徒。”警卫员耸肩，他调侃地追问，“你小子这么好奇公爵，是慕名而来的？”
??“是啊，公爵先生可是声名远扬，我心生向往，神交已久。”琴酒借坡下驴，示意身旁的伏特加递上烟。警卫员接过了烟，掂量了一下，“我看你我有缘，单独告诉你一个可以见到我们公爵大人的方法。”
??“看见神像旁的管家了吗？你做完弥撒后，告诉他，你想见公爵，他会问一些关于圣经的问题，答好了这些问题，他就会带你去见公爵。”
??琴酒与警卫员作别，踏入教堂。
??“大哥，为什么？”伏特加跟在后面闷声问。
??“组织的消息滞后了。”琴酒抬眼眺望。
??“这整个镇子现在就是一个军事堡垒。”
??“刚才路过的市集，维护治安的是私军。”
??伏特加依着琴酒的描述，回忆起之前的情形。
??琴酒接下任务后，带着他从组织那拿到情报。然后依着情报，他开车到了这个镇子外面。他本来想开到镇子旁边的。但是这些大人物总有些奇妙的谨慎，镇子外面的路基本被毁了。泥土，碎石，枯木，玻璃掩埋了原本的柏油路。
??这是个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孤岛。
??但是这对为了噱头纷至沓来的人并无影响，因为他们认为经历了苦难的朝圣会显得更虔诚。
??虔诚？有什么用？神又不会在你绝境的时候救你。伏特加嘲笑着愚昧的羔羊。
??到了，伏特加停下车子。
??路没了。琴酒瞥了眼前方，果断下车，决定步行前往。伏特加亦步亦随地跟上。
??他进了镇子，看见一个人来人往的集市。
??一个人为封闭的镇子具有相当繁荣的集市是不合理的。生产供应需求，需求决定生产。集市的目的是交易，交易的本质是物资的交换。封闭的市场需求量是一定的，它不应该存在那么多源源不断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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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这些商品并不完全在这售卖，这儿只是它的生产地。
??令人恶心的垄断。琴酒穿过集市，扫见了统一的商标和店内藏匿于柜台中的枪械。店铺里的枪械品类大体是一致的。看来是有规模的集体。
??琴酒视线一转，发现有村民状的青年人走近了街边的店铺。他很显眼，因为集市上除去生意人，就是旅游来的异乡客。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雕像，想卖给店铺。店长提出了一个价格，青年并不满意，他据理抗争。老板耐性地听他讲完，和气地劝解，用眼神示意店员把枪支拿出来。青年被游说威胁，无奈地答应了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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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强买强卖的地方。
??琴酒垂下眸子，一路急行到他的目的地，教堂。伏特加连忙跟上，走马观花地扫了一下集市的货物。
??倒是一些相当精巧的工艺品，是纯手工做的，看起来废了制作者不小的心力。
??伏特加由于跟得匆忙，自然没有意识到在店铺货架上条状的物品是枪支。听到琴酒提起，他才在记忆里翻到了论证的画面。
??他挫败于自己的粗心，琴酒看见了，勉为其难地安慰了一句，然后继续称述他看见的劣势。“在修道院周围的护卫是雇佣兵。他们能力还不错，资料都进了组织的。”
??“这座教堂底下有很多密道。”琴酒示意伏特加自己验证。伏特加跺了跺脚，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声波带来的空旷。
??“大哥，怎么办？”
??“等下弥撒做完之后你离开，把车开到教堂后山山脚。进来的那条岔路就是通向后山的路，从后山走可以出去。路上有看守的话，车座下面有组织新研发的微型炸弹，直接炸过去。”
??“那任务？”
??“我有自己的计划。”
??二人结束了交谈，向教堂走去。
??这是个很经典的哥特式教堂。它高耸、纤细、轻盈，具有支撑穹顶的尖拱，骨感垂直的束柱，和遍布墙面的彩色玻璃与正门顶上的玻璃花窗。阳光被窗子过滤、改变，成为了合适的氛围灯，营造出步入神国的虚幻感。
??教堂里的人来的很满，大多都是镇上的人，他们熙熙攘攘地，在后面或坐、或站，没有留出空位。
??这里的位置很稀缺。
??琴酒粗粗地扫了一眼后排座位上的人，基本都是些女性、老人、小孩，青年人都在旁边站着。坐着的人有几个特别的，他们是抱着无处安坐的小孩的母亲，是等待步伐缓慢的老人的儿子，是相依白首的忠贞夫妻。
??他把视线往前移，前排空位甚多，零碎地坐着异乡人，他们是公爵的客人，通过入堂考验被承认的信徒。琴酒拉住了向前走，想去空位入座的伏特加。
??“就在这。”
??伏特加望向他。
??“前面目标明显。”琴酒给出了一个情理之中的解释。
??伏特加顺从地跟着琴酒，在教堂最后站住。
??身旁安静下来了，小声的窃窃私语也消失了。神父来了，弥撒要开始了。
??神父开口，带领整个教堂的信徒诵念圣经。悠扬的诵经声逐渐由远到近，由轻到沉飘荡在高旷的穹顶。琴酒没有跟着歌颂，身边的伏特加也没有。他静静地看着底下虔诚的人群。
??“信仰能比思想传播得更远。”琴酒想起了她说的这句话。
??那个被他喊作祖母，却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女性。
??她是个坚定而且虔诚的东正教信徒，琴酒对圣经的熟悉全靠在她身旁的耳濡目染。那句家学渊源并不是像之前的人现背圣经，然后随便编出来的借口，而是实话。
??她是个怪人。你很难想象一个在革命发源地，列宁格勒生长，后于苏维埃军队服役的人没有信仰唯物主义，而是投入神学。年幼的琴酒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信仰神，在他们为了躲避西伯利亚的寒风而窝在屋子里的时候。她浅笑，抚过琴酒的头，认真地给出解释。
??“在当红军的时候，我走过很多地方。那些地方，我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的出口成章，教养良好，有的目不识丁，粗鄙迷茫。那时候我年轻，有活力，兴致勃勃地向他们介绍我在列宁格勒接受的思想。嗯，马列的思想。”
??“但是我收到的反馈都是负面的，他们要么艰难地劝我放弃这个想法，要么根本就听不懂，为了我们的情谊勉强地听着。他们说，这太离经叛道了，如果在中世纪，你会被烧死的。他们问我，你口中的自由平等到底是什么？”
??“我被问懵了，就像你不可能向一个生活在赤道的人解释冬天的雪多么无暇美丽一般，你无法给一个没有体会过自由平等的奴隶解释自由平等。我无法传播我的思想。”
??“后来，我在交谈中发现存在一个永恒的共同话题，神明与信仰。于是我开始用神的口吻，神国的故事来讲述我的理念，他们理解了，也默许认同了。”
??“为什么选择东正教？因为它在这信仰的人数最多。毕竟，曾经也是国教。比较熟悉。”她指了指土地。
??屋外风雪渐歇，叩门、拍门声消弭。她推开门，“走吧，小阵。该去祷告了。”琴酒搭上她伸出的手。
??信仰与思想，琴酒两个都见过，在过往的日子里。
??
??有的有思想，比如组织里那些被他亲手处决的卧底。
?
???他们坚信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是在为国家，为人民作贡献，但一个组织消失了，另一个组织又会出现。
??
??而你所保护的国家、人民又何尝不是在隐形中压迫另一个国家、另一个人民。你们享受着餐桌上的鳕鱼扇贝，却忘了捕鱼人在海上，浮萍般的生命，拣贝人被割到支离破碎的手。你们肆意地挑选货架上的货品，却忘了车间里流淌成河的汗水。你说他们有工资，赚的是辛苦钱。那你有没有看见冰山下的那百分之九十？他们是谁？他们是憧憬美好生活被骗过来被剥削的偷渡客，是不存在的人。
??
??有的有信仰，但是琴酒只看见了信仰的火光被现实逐渐消磨，最后熄灭。
??当见过的事物逐渐变多，所思、所想、所行就会逐渐明朗。
??圣经的诵念结束了，身旁人开始交流彼此对于圣经的理解。琴酒依然沉默，他望着教堂正中的耶稣像。他听见神像在叩问他。
??“我亲爱的孩子，你为什么手里握着刀？”
??“我要去杀我的敌人。”
??“那他现在在哪？”
??“世界各处。”
??“包括我这？”
??“包括你这。”包括你。
??“但是你不会去杀所有的敌人。你的刀举起又放下，对着你的国家。”
??“他们还需要它。”
??琴酒想起了一些画面。它们存在于祖辈的记忆里，父辈的历史书上，他渺远的梦境中。
??
??那是极度自由之下孕育出的礼乐崩坏。士兵任凭自己意志决定要不要出战，最后一个军队的出战人数不到字面数字的一半，而在他的对面的敌人装备优良，精神饱满。结果可想而知，万里山河拱手相送。那是拥有权力却无法约束和规定相应义务的群众。交通瘫痪，社会工职奔溃，一个一团乱麻的世界，而这个国家除去内忧，还有外患。强大的邻国对它们虎视眈眈。
??我知道他们是蛀虫，是敌人，但是我不能杀他们，因为人民还需要它，还需要他们。我见过无政府的混乱，所以我不想重蹈覆辙。
??琴酒挪开的视线，他不想再继续这场交流了。耳畔的讨论声逐渐熹微，进入下一个环节了。
??琴酒示意伏特加在分发圣体时，趁乱离开。伏特加接到了指令，悄然溜了出去。琴酒耐性地等到弥撒结束，找上了守卫所说的管家。
??“你要见公爵？”管家打量着黑衣的琴酒，“抱歉，我们主人只见虔诚的信徒，我想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虔诚。”
??琴酒不欲作这个毫无意义的形式，“赫尔墨斯让我来的。”
??管家平淡的脸瞬间变得恭敬，“请跟我来，我家主人就在忏悔室。”
??琴酒跟随管家来到忏悔室，公爵看见了管家带人来，脸露诧异。在管家附耳解释后，诧异转化为了喜色。
??“我想这场谈话应该不需要这么多人吧。”琴酒提出要求。谈判桌上的口舌之争，色厉内荏，气急败坏的确不应该被下属看见，公爵应了琴酒的要求，遣散了仆人。
??“我观阁下似乎被货物堆积所困，不知道我司是否能与您达成合作？我们会收购你所有囤积的货。”
??“不知贵司何属？”
??“日本乌丸财团。”
??“久仰大名，能达成合作是我的荣幸。作为卖方的心意，我先送阁下一批礼物。”公爵示意琴酒看向他放在忏悔室里摆满收藏品的架子。“当然，先生你不用担心运输的问题。虽然正常进入的路被毁了，但是我后山仍留一条你我合作的道路。”他一边解释，一边向琴酒走近想与他新收获的合作伙伴握手。
??而当他真正走近之时，他的生命也随之结束了——一个压迫者罪恶的一生。直入心脏的匕首嘲笑着结尾的荒谬潦草。
??任务完成，琴酒翻窗离开。在他前面，伏特加驾驶保时捷恭候多时。
??信仰，对于那群人而言，只是伪装利益的假面。
??琴酒关闭了电视，在唱片机里放上了一张唱片，走到书架前，取出了两本书，放入了装着牛皮本的木盒。
??是圣经和资本论。
??唱片规律地旋转，放出悠扬的歌声。
??Моя?ладонь?превратилась?в?кулак（我的手紧握成拳）
??И,?если?есть?порох,?дай?огня（如果还有火药?就战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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