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晋江文学城

忽然在想啊，张爱玲在《天才梦》里写的华美的袍子那一段。华美的袍子，爬满了虱子。又想到后来看她写的苍凉的《异乡记》，还有《小团圆》里斯巴达大军“完全是等待”的恐怖，其实有时候和告知未来是相当类似的：好比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终归肯定一定是要死的，但是一样会怕死。假如今天就告诉你明天你肯定会如何如何，生命不但失掉新鲜感，更失去很多的意义--虽然意义本来就是值得商榷的存在--但竟然无论如何都会那样，是否就不会挣扎了？生命如旅行，其快乐，enjoy的地方，并不在于目的地，在于去目的地的路上看见的遇见的一切，以及目的地本身的不可知性。这又像很多人表示看不懂不好看（尤其是亦舒那个蠢货）的《相见欢》，两个步入中年却没有新的未来、往后的时光只能被回忆步步烧成灰的女人之间重复的没有意义的对话和絮叨，如何不使人一震--我们竟可以活到那样绝望的境地。
有人喜欢那个“人一生会长大三次”的理论，那，觉得告知未来不可怕的人，也就没有理解第三次长大的真正含义。知道自己的人生终归会化为什么都没有的灰烬，整个世界对你来说亦如是，还会努力的活下去的人，是接受了彻底的绝望（“世界的归世界，自己的归自己”，凯撒的想必也该归凯撒），与此同时接受了完全的达观，近乎于开悟，心境何其澄澈平静。可这样的平静之前又经过了怎样的暴风骤雨，爱恨别离。
叶晓君如此年纪轻轻大志未酬的，即便懂得这样的道理，又如何完全接受呢？至少是很难接受自己的人生会成为固定剧本这回事。当然，假如她会去相信是未来的某个人给她的信息则另当别论，也就是说，相信时间旅行。显然是不会相信的，除非亲自旅行过一遍。
人生的诡吊之处其实全部来自于事后回望中发现的奇怪而无奈的因果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又能接受自己人生会是一个既定剧本？回到胡兰成来到张爱玲的寓所的第一次，就有人去告诉张爱玲，你将于此人相爱，结婚，也将分离，并且嫌恶，你教她如何接受？还会不会有后来的事了呢？想得到未来地给你的小纸条的人，是否是依赖星座运程太过，觉得这辈子的导航不应该在自己心中而在别人的鬼话里？还是心里总有一个后悔无比的角落，想着“要是早知道这样就好了”云云？
回到袍子和虱子的比喻。我很喜欢那段话。不过我更觉得，生命向死而生的意义并不在于袍子上是否爬满了虱子，是否影响了袍子本身的美感，而是在于，我们穿袍子的姿态是否美丽。
愿你总能在心中对自己说，即便此刻回到当时那一天，我还是会如此选择，并且不论重来多少遍，都无怨无悔。

首页>我的晋江> 《有件事想告诉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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