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脏街杀人事件》优伶有理

3、委托

　　太阳出来的时候，妻子已经躺在南宫身上沉沉睡去了。睡得真香啊她。嘴角一颗小口水珠，“垂涎欲滴”，南宫轻轻凑过去，温柔地吻了吻。香的。带着某种草原的新绿味道。
　　南宫忍不住深嗅一口，妻子突然笑了，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起来。
　　“你知道，咱们医学院，最近出了点事。”妻子说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小小的脚掌抵在他的腿肚子上，轻轻上下揉搓着他毛绒绒的腿毛。
　　南宫翻了个身，看着妻子：“你没睡着啊。”
　　妻子不回答，继续兀自说着：“阶梯教室，你知道吧。讲台旁边，不是有个监控室吗？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恶作剧，把整面玻璃都给换了。”
　　南宫好奇起来，“什么。”
　　妻子睁开眼睛，睫毛一闪一闪的。“换成了单面透明的玻璃。从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却能看到里面。你猜怎么着。监控室，竟然是女学生跟保安偷情的地方。教麻醉的黄老板，手里还拿着针管呢，正准备对活蹦乱跳的兔子下手，监控室的灯突然亮了。全班十六个研究生和他，一起目睹了他最得意的女弟子和据说是长得很像混血的保安长达十五分钟的□□直播……”
　　南宫观察着妻子：“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告诉你这些的？”
　　虽然妻子也是学医的，俩人是大学同学，可是毕竟毕业十几年了，谁还去关心现在的学校动态啊。再说，自从岳父两年前因病去世，在医学院的荣誉教授墙上挂上了帅气的照片，这个家跟学校也再无瓜葛了。
　　妻子依然不回答，她的兴趣点只在那方面上，目光憧憬。“真想跟你一起去试一试啊。”
　　南宫无语了。
　　或者说感觉到某种死循环。
　　妻子满脑子只有那种事。而他简直就成了一台任她操控的爱爱机器。俩人结婚十年，妻子的口头禅，“我怎么就不腻呢。”南宫想，是啊，怎么跟狮子一样的，一天恨不得要来1500次。你怎么就不腻呢。
　　记得有一次，高潮结束后，他看到下面有血，直接哭了，以为自己要完蛋了。妻子淡定地说没事没事，是我大姨妈来了。哎呀难怪我那么想要，这是科学，月经快来时，女性身体里的雄激素会增加，于是变得特别饥渴。赶上了赶上了。别哭啊。天，一个大男人。
　　世道真变了。以前都是女人求着男人把自己弄哭，怎么掉个儿了呢？这二十几年的□□真打出进步姿态来了。
　　“吴襄香。”
　　“哎，叫我全名干嘛。对我有意见？”
　　“没有。我爱你。”
　　说完这句话，南宫赶紧借着今天是周一，手术都排满了，忙不迭穿好裤子，起床出去了。
　　吴襄香看着南宫楠的背影。
　　越来越敷衍了。“我爱你”这三个字，他甚至都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
　　洗漱声。
　　微波炉声。
　　穿鞋出门电子锁锁门声。
　　妻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着南宫的每一声动静。
　　睡意再次袭来。
　　不知道梦里能不能跟南宫一起去学校的监控室搏一搏呢。哎呀，真有意思，真想去呢。

　　南宫驱车前往整容医院，想着妻子应该是得了某种瘾症，各种求医问药也看过了，就没瞧出个结果来，心里忽然感到无尽荒凉。
　　他爱她，可他更恨她。为什么要让他陷入绝境。
　　妻子是个坚定的丁克，“要小孩，自己生去。现在有人造子宫啊，你去装一个呗。”
　　生，南宫倒不排斥，可谁养呢？
　　一个爱他/她的父亲，和一个不爱他/她的母亲，这孩子一出生就该不幸了吧。
　　自然，这条路堵死了。
　　南宫的父母死于车祸，仅有的一个表亲，也在那场旷世大瘟疫中死掉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他身边、关心他、爱他的人，就只有妻子吴襄香了。
　　可这样一眼就望到头的人生，对他来说真是太窒息了。
　　每天除了做手术，就是吃饭，睡觉，□□。
　　他完全心甘情愿成为钱的奴隶，他太忙了，南宫医生是大红人，活不断啊，看样子能干到一百岁啊。
　　去你的，五六十年后，我他妈干的还是这点重复了一万遍的事。有什么劲啊！
　　偷情？我干嘛要偷呢？就算我名正言顺地找小三小四，妻子也是愿意的呀！除了二奶们的孩子她坚决不给养，共同分享一个男人这种事，吴襄香求之不得。
　　她太“花”了。
　　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好些个男人的“花”。
　　是无论看到谁，都自动把自家老公代入，且认为老公就应该拥有一百个女人的那种“花”。
　　吴襄香曾对他的守身如玉，表现出极大的失望，她说，船建造出来，不是为了停靠在码头的。“我就是你的锚，你大可以航行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捞多少条鱼入嘴我都不介意——多捞点，一起享用如何？”
　　别人都是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克服一个时代。吴襄香不一样，她在南宫楠身上，克服自己，见证她的时代。
　　吴襄香用她诱人的香气，铺设了一张网，无所不在的网，而南宫楠就是网里的那只蜘蛛，他再怎么挣扎，网都是在的，无边无际的存在。
　　有时像一个莫比乌斯环，他爬着爬着又回到原点了。
　　“哎？老公，你有没有发现，咱俩刚才从动手动脚到共赴巫山的过程，包括中间那几个高难度动作，之前也发生过？”
　　“……”
　　“真的！我记得很清楚，你看那枕头！一个角拗下去了，那次也是！我天，déjà vu！serendipity！”

　　爱情，爱情估计很快也会灭亡的。
　　更何况，在个人未来生存意义面前，他觉得爱情更多像个提味剂，很重要，有了爱情，活着这锅汤，才变得鲜美。但生存是口锅，问题在锅上，它一直是个铁锅，圆的，也就能装十斤汤。
　　必须得给生活找到新的过法，得打一口新锅出来。

　　今晚他10点不到就来了。在脏脏街入口处守着，刷脸，消费。三杯乌龙莫吉托下肚，那个叫小凯的大学生，才难得说出第一句话：“你在我这听不到实话。”
　　脏脏街没有真话。小凯再次强调。南宫也一再提醒自己，是这样的。但是，该怎么样在假话连篇的汪洋大海里游刃有余、不被淹死呢？
　　“我觉得你们也会讲真的，就像做假货，想要逼真骗过买正品的人，就得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这样才对嘛。”
　　南宫很认真地说着，小凯看了他两秒，笑笑，走了。走前，用手指敲了敲南宫眼前的桌子。
　　很快，在他消失不见之后，南宫突然被人捂嘴，蒙住眼睛，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地下室。四周都是监控摄像头。没有活人在。
　　墙上的LED突然亮了，浮现三个字：“请选择”
　　好像有人跟他开了个玩笑似的，从出生年月日，到姓名，到身份证号码，职业，目前的存款，账户信息，全部要求南宫输入一遍。
　　南宫当然全输的是假的信息。
　　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一只笔被无形的手操控着，一一将这些假的信息校正成正确的。
　　甚至包括南宫的银行卡密码！
　　南宫倒吸一口冷汗。屏住呼吸。大叫吴襄香的名字。
　　还是莉莉姐？莉莉姐是介绍我来这的，这些信息没准都是她偷的！可银行卡密码，16位数字字母加特殊符号，只有他和吴襄香知道！怎么会！莉莉姐怎么会！
　　在那一刻，南宫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勇气，完全抛下现有的体面生活，现有的身份，去从零开始，在一个名曰“脏脏街骗子”的人设下，开启新生活。
　　那样太冒险了呀！
　　我还压根不怎么会骗人呢。
　　我虽然能说谎，可是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谎，我根本做不到。
　　我能拆穿别人，可是我也容易就被别人拆穿啊。
　　这时墙上的文字又开始兀自一行行浮现，仿佛是墙后面有人在输入似的，文字告诉他，他的银行信息被黑客盗取了，早就泄密了。在被盗信息交易黑市上，他因为银行账户流水过亿，信息是最贵的，买家花了3000万才将密码买到手，跟赌石一样。不过买的人已经气到心脏病发住院了——为啥？
　　你老婆可真是个奇才。竟然在信息泄露之前，把钱都取现了，现在账户里的信息，只有贵重金属一向，黄金100多万。还有几千块的现金。
　　对哦。那些钱。就白花花、赤条条地躺在家里的床垫底下呢。
　　想到这个秘密千万不能再露，南宫竟然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同时构思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真正动真感情的谎言：
　　“对啊！我他妈被我老婆洗劫了，我要报复她！”
　　LED屏上的鼠标记号一闪一闪，仿佛写字的人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文字再度被敲出，大意是问南宫，那这单你想怎么分？是略施骗术，把钱要回来？还是？
　　南宫突然眼神闪烁，一个测谎仪迅速扫过他的脸，然后一个大大的英文“false”出现在屏幕上。
　　南宫一愣，意识到自己说谎又失败了。
　　数十只“自动拳击手”从天花板上落下，把他锤了个全身心懵逼。
　　南宫大叫：“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南宫滔滔不绝，倒豆子一般地，将他想成为骗子的真实理由倾吐干净了。
　　爆锤这才停住了。
　　文字妖精回复说，脏脏街的骗子，都不是这么来的。
　　“先成为客户……客户？我？”
　　南宫隔着屏幕念出声。
　　果然，脏脏街骗子是有组织的。所有的骗子，都是要先成为诈骗委托人，先下单，买卖成功之后，自动获得骗子培训申请资格。
　　我去！还真是这样。南宫想起小凯之前说的，什么不能把客户发展成同行，内卷什么的，都是屁话。
　　反着来就对了。
　　南宫不禁思索起来：委托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