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脏街杀人事件》优伶有理

2、王八蛋

　　120救护车呼啸而至，在脏脏街假日酒店楼下一个急停。
　　透过窗户，南宫楠亲眼看着四个急救医生抬着担架，急匆匆出车，进酒店，上楼。
　　“快点！快点！”
　　男生一脸惊慌失措地招呼医生们进房间。
　　“人还有气吗？”其中一个医生边进去边随口问。
　　“有！有！就是晕过去了！”
　　南宫站在门口侧耳倾听，松了口气，看着自己手表上没拨出的120三个数字。
　　“擦，还真是差点儿出人命。”
　　南宫默默走回房间，关上房门，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想起自己要找的那个女孩。
　　可以说，南宫第一次见她，也是在手术台上。
　　南宫当时还是实习医生，才23岁，女孩是个白皮，双腿打开，身上盖着毯子。南宫遵照师傅吴文雄的指令，开始给女孩做消毒，各种手术前的准备。
　　“凉。痒。”
　　女孩嘤嘤地笑了。
　　南宫根本不敢看女孩的脸。
　　“都说下面那个地方是女孩的第二张脸。小医生，你看跟我像吗？”
　　我去。这话怎么接啊。南宫完全红脸了。手微微发抖，极力控制着。
　　“你好温柔啊。小医生。”
　　“我姓南宫，你多大了。”
　　南宫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不想流露出半点不客观不专业的样子。
　　“身份证写的26，其实我29了。”
　　大6岁。犯冲。天知道一个学医的怎么会信这些。南宫胡乱想着。
　　等他做完消毒，抬头时，女孩刚好也抬头，露出一张玫瑰色的鹅蛋脸。
　　瞬间，南宫眼前，什么都不在了。他的魂魄，仿佛一道光，瞬间被女孩的眼睛吸了进去，这让她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下。而南宫的眼睛，却如被强力胶水粘住了一样，再也动不了，合也合不上，转也转不了。二人眼神中间有根细细的电线，连通着，因为南宫的眼睛很快也温热了起来。
　　云霞满眼。
　　不知道为何，事后南宫只能想起这四个字。
　　别的，四目相对之后发生了什么，一片空白，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咚咚咚。
　　服务员在敲门。提醒南宫，该退房了。3点45了。这儿该打烊了。
　　南宫暗自皱眉，心想下次来一定不能那么晚了。应该直接找个借口不回家的。就说医院有病人。
　　妻子太粘人了。这会儿不知道醒没醒，要是半夜发现他没在，会不会起疑心。如果她问起来，就说自己梦游好了。至于去哪儿，就说想不起来了。或者去垃圾站，像流浪猫一样在垃圾堆里滚一滚，弄得浑身臭臭的，直接挨她两下踢，滚去洗澡呗……
　　想到这，南宫不禁笑出声。妻子还是很可爱的。从来对他都是有话直说，所有的喜欢和厌恶，都写在脸上。
　　妻子不会骗人。
　　我呢？
　　南宫想到这，突然有了某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刚下楼，南宫就傻眼了。4点到，什么酒吧，雨幕奇观，全没了。数十辆带着洒水功能的垃圾车鱼贯而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在这个2000万人口的大都市，垃圾的生产量大得惊人。这样的垃圾站在全市有十五个，每个负责一个区块，脏脏街垃圾站所在的街区是第十三个，也是人口最密集商业最发达的一个。
　　等等。他好像看见了谁。没错，就刚才隔壁那俩大学生。
　　女的拉扯着男的，大步往出口处走。男的一直在甩开女的。
　　南宫吃了一惊。等等！不会连120都是假的吧？
　　男生一脸漠然地看着南宫，承认120医生是假冒的。在这儿，什么都能假冒，而且造假的速度飞快，人人都是表演艺术家，演技好极了。
　　南宫目瞪口呆之际，男生再次对女生发火：“别跟着我！都跟你说了，我刚才是假装的！这是我身为一个骗子的职业道德！”
　　女孩眼泪汪汪：“可我晕过去是真的啊！我不在乎你真的假的，你就让我当你女朋友嘛！我今天回去就跟我男朋友分手，你带我入行，好不好？”
　　女孩看了南宫一眼，求助地推推他：“大哥，你帮我劝劝他嘛，我想当骗子。真的，太有意思了。你知道吗？当你跟一个骗子在一起，你知道他所有的事情都是假装的，其实这是另一种真诚，比现在那些明明假得要死表面却要装得很真的伪君子强多了！”
　　男生不屑一顾：“咱俩首先价值观就不一致，我就喜欢伪君子。三观不合，算啦。”
　　女生可怜兮兮：“那下次……我还能约你那个嘛？”
　　男生奸诈一笑：“有买卖适合我，我就接。其他的，不卖，只送。”
　　女生深深地看了一眼男生，不舍地松手，冲地铁的入口跑过去，很快消失了。
　　男生打量着南宫楠，眼神勾引：“大哥，几年级了？”
　　南宫赶紧解释，自己工作了。今天晚上只是来看看。
　　“第一次？”
　　“对。”
　　男生笑了，好像有点儿意味深长。
　　南宫好奇问他笑什么。
　　男生：“想当骗子，我刚问你几年级的时候，你就不该纠正我。瞎话张嘴就来是学骗术的第一步。当然了，我刚才说的这两句，也是假的。第一步，肯定不是说瞎话。”
　　男生说完就走了。南宫仍心有不甘地追上去，拉住了男生的胳膊，然后另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男孩的手，暗暗用食指在男生被握住的掌心挠了挠。
　　男生愣了一下，很快识破南宫在现学现卖，假装有断袖之好，登时大笑起来。南宫懊丧自己这么快就被识破，只好说明本意——“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带那女孩入行啊。”
　　男生想了想，拿出烟，点上：“因为我是真喜欢她。刚才我不是装的。但我必须告诉她我是。她才是装的呢。我打120就是为了验证她是不是真晕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你爽没爽，仪器是能测出来的。妹子当然也知道露馅儿了，所以她才拽着我，说什么是真喜欢我。我这么绕你听着晕不晕。”
　　南宫点点头，又赶紧摇头。
　　男生：“反正，不能让她进来。抢我们饭碗。客户要是个个都发展成同行……内卷都多少年了。我爸他们那代就开始卷，还没卷够吗。”
　　南宫若有所思。是啊，25年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人口出生率停滞不前，各行各业却依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比如整容医院，一半以上都是黑店，从业经验超过10年的医师不到10%，导致他这种名声在外的好医生，不得不开了夜班，否则真有人因为排不上号，直接把他堵医院不让他回家。有一天，他从早上八点到凌晨十二点，连着坐了十二台隆胸手术，导致回家一上床，妻子刚挺着胸蹦到他眼前，他立马就哭了。
　　因为这件事，他还被妻子笑了一星期。
　　“老婆，我想休息了。太累了。没意思。”
　　有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语气哀怨。
　　妻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直接把他推下床。
　　床板挺高的，他一下在地上滚了几个翻。
　　“我就说说！你干嘛这是！”
　　妻子跳下床，像只小老虎，俩手把床垫一抬——一床底、码得整整齐齐的现金，顿时映入南宫眼帘。
　　南宫愣住了：“你、你这是把咱家的钱都取出来了？”
　　妻子：“差不多。还有点黄金什么的，懒得去换了。”
　　南宫简直要耻笑妻子了：“现在谁家还囤这么多现金啊。我看哪天引火烧身，你后悔去吧。”
　　妻子冷不丁蹿到南宫身上，逼得南宫只好下意识抱住她——90斤的小娘们，他一个150斤体重、身高183、体脂15的大老爷们，接住毫不费力。
　　妻子跟正在找的女孩不一样，她身上很香，没有消毒药水的味道。妻子的眼睛是棕色带点蓝，下嘴唇比上嘴唇要厚很多，妻子的眼睛不带电，带火苗。烧得南宫跟着她一起发烫。

　　“亲爱的，钱是个王八蛋，可是你看，它们长得多好看。”
　　钞票花花绿绿，印着各国名人的头像，那一双双眼睛，一只只耳朵，好像在认真看着，听着夫妻俩说话似的。

　　“到王八蛋那儿去。”
　　“跟我想的一样。”
　　俩人滚到了钞票上。
　　他在她的香气中沉醉。

　　“好想死。”
　　只有听到妻子说出这句话，南宫才敢从妻子身上，烂泥似的摊到一边去。

　　如果只是他单边尽兴，而妻子并没有，接下来这几天，南宫可能要经历至少一场以上的找茬儿风暴。
　　有一次妻子差点儿急的把他半边耳朵咬下来。

　　事后，妻子也后怕了。哭了好几天，甚至说要去医院做手术，看怎么解决过于旺盛的内分泌，以及由此带来的家庭暴力问题。
　　“以后我要再咬你，对你动粗，你就赶紧报警。还手也行。把我打晕我也不怪你。”
　　妻子信誓旦旦。
　　“我怎么能跟你犯一样的错呢？再怎么说，男人打女人就是不对，你165，我183。我一拳下去，没轻没重的，没准你就不省人事了。这不人渣吗我。”
　　那之后的一个月，妻子都没要求过行房。但是把欲望转移到吃上了。胡吃海喝，足足长了20斤。
　　又哭天喊地说自己不美了。
　　没办法，只能减肥。
　　最有效的方式，又回到老路上来。
　　又是隔一天一次，每次都昏天黑地，大汗淋漓。最终，20斤肉下去了。他也搭了15斤进去。
　　“你是抽粉了最近？怎么瘦成这样？还是纵欲过度啊，这眼圈黑的。”
　　南宫笑笑：“不都是钱那王八蛋害的？怪它长太好看了。挣没够。”
　　强行说谎，导致那天营业额下降一半——莉莉姐怜香惜玉，把本来要给南宫介绍的客户劝退了不少。

　　“去哪儿了你？”
　　妻子穿着紧身衣，双手交叉在36D的胸前，睁着惺忪睡眼，乜斜着眼睛，看着站在门口、一身湿漉漉的老公。
　　雨太大了。南宫即便开车，即便带着伞，还是在从脏脏街出口走到停车的地方时，被雨淋了个湿透。
　　“我去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猜。”
　　妻子嘴一撇，不紧不慢走到南宫面前，伸手解他的领带。
　　雷鸣电闪，雨下得跟泼妇吵架一样。害她说话都大声起来。

　　“天气正好，正是大干一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