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萧魂》宫野Chiyuki

60、宿命，抑或使命

　　城里的人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失魂落魄的玄箫公子抱着独孤大姑娘走在街上，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走得如此缓慢而沉重，有人悄悄凑过去，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便将大姑娘的死讯悄悄传开了。
　　无极四杰和辰月闻讯赶来，可那个心如死灰的男人却不允许任何人碰他怀里的人儿，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
　　剑府大姑娘出事的消息也惊动了官府，官兵立即出动往城外赶去。不一会儿，子文抱着不省人事的凌儿追上了子青，官兵也押着那群恶贼往大牢去了。
　　“凌儿怎么了？”慕容澈见了子文，连忙问道。
　　“手臂受了伤，大量失血，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危。”子文轻轻说道。
　　“老四，你和子文一起赶快回去给凌儿处理伤口。”慕容澈道。
　　“是。”胡源应着，拉着子文走了。
　　“子青！”慕容澈又赶忙回头去看已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子青。
　　“大哥……”独孤旻沉痛地拉住他，摇摇头，“璇儿走了……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他不会……”辰月话刚出口便被程峰捂住了嘴。
　　“老三，把镖局的生意停了，镖师全部充当护院。”慕容澈道。
　　“是。”程峰应了一声，拉着辰月往镖局去了。
　　去剑府的路并不算远，平时也只要两刻多钟便能到家，可子青却走了一个时辰。
　　大家早已听到噩耗，都痛哭不已。看见他们回来，煜儿大哭着跑上前去叫着：“姑姑……雪儿姑姑……你不跟煜儿玩了吗？姑姑……”
　　“煜儿！”湘君把儿子拉回怀里，“别吵……别吵姑姑，姑姑……只是睡着了……”
　　先回到家的凌儿刚刚醒来，听见他们回来，便顾不得自己失血虚弱，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雪儿便又差点再度昏厥，子文连忙紧紧抱着她。
　　子青抱着雪儿，却没有往飞雪阁走，而是一直走向水晶宫。
　　“鹤哥哥！”子文心中一惊，出声叫他。
　　他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
　　子文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他：“鹤哥哥，你要干什么？！”
　　“雪儿走了，我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世上了。”他轻描淡写，众人听着却像是掉进了千年冰窟窿。
　　“鹤哥哥……”子文握紧了拳头，知他甚深，却不知该如何劝他。
　　“这是宿命，”他摇摇头，喃喃自语着径自往前走，“是我的宿命……我越是拼了命地珍惜，老天就越是要将她从我手中夺走……我太大意了，明明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却还让她出门……我自己都舍不得动她半根手指头，却让她手无寸铁地去面对那些人，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五哥……”凌儿哭着拉住他的袖子，“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璇璇她……没有怪你啊！”
　　“可我会恨自己一辈子。”他轻轻挥开她的手，“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明知道老天爷一心要置我于死地，就不该这么爱她……我以为老天爷舍不得伤害这样的女孩，可是结果……这二十三年，我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有了，可我真正想得到也以为自己可以得到的，却终究只是南柯一梦。老天爷觊觎我这条命很久了，这一次，他终于得逞了……”
　　他走到水晶宫门口，石门便自动开启，众人赶紧跟上去，石壁却立即合拢，将众人拒之门外，无论他们怎么弄门上的机关，石门都纹丝不动。
　　原本晴朗的天在不知不觉中阴沉下来，霎时间天昏地暗，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水晶宫里隐隐传出箫声，可其中却只有深深的悲痛和绝望。许久，箫声渐止，紧接着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引来半空里的一道惊雷。
　　大雨倾盆。
　　众人不得不离开水晶宫回到屋里，看着水晶宫的方向扼腕顿足。
　　午时还没到，天地之间却如夜一般昏暗。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天地也在为这对璧人痛哭，还是老天爷在为自己的胜利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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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祭坛下，怀里紧紧抱着已然了无生气的她，看着她脸上永远凝结了的安详笑容，三年来的种种一起在他心头翻涌。
　　他以为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他以为渡过了生死大劫之后便能与她长相厮守，他以为老天舍不得同她这样的孩子开残酷的玩笑……
　　结果都不是。
　　在他出世的那个瞬间掉落在南宫府的玉箫注定了他必然会与她相遇，他相信自己是因她而生、为守护她而生，也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为她而死。
　　为她，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然而，他忘了自己的宿命是这样的残酷。
　　老天爷让他一次次在绝处逢生，却又让他一次次万劫不复……他最珍惜的却是老天爷最想从他手中夺走的。
　　今生的缘分始于玉箫，最后也归于玉箫；最初的相遇是在这个布满玄机的宫殿里，最后的分别也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这一切，都是宿命。
　　不论她的元灵给了他多少信任，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凡人，根本无法摆脱这样的宿命，到头来还让无辜的她受他牵连、赔上了性命……如果人死之后还有来生，他宁愿不要再遇见她，也不要再爱上她，他只愿她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对不起，雪儿……”他低头吻吻她的唇，从她胸前的小锦囊里取出了龙珠，放在她的手心里，紧紧握着她虽已冰冷却仍旧柔软的手，痛哭失声。
　　少年时，他是那样的骄傲和轻狂，拥有着一个谁也无法企及也无法触及的世界，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鲲鹏之志。那场婚约，突然把这个世界敲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于是他开始迷茫，那个世界也开始逐渐坍塌，他看不见自己的路在哪里。那个梦，是黑暗中的微光，虽然渺茫，却让他有了方向，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去追寻。
　　他循着光的方向，走出了那个他一度以为很大、其实却小得可怜的世界，也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一路跌跌撞撞，也历经了命悬一线的生死抉择，他的生命里终于添上了她这明媚的一笔，万象更新。他以为那场生死劫就是灾难的终点，却万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而后续，竟然是以她的死，再次摧毁他的整个世界。
　　不管上苍究竟想如何作弄于他，那只管冲他来就好了啊！却为何……偏偏要伤她性命？！为何一定要让她去经受那种孤独无助的痛苦……
　　没有她，他的世界便不会有光；失去她，他的世界也不复存在。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那也能叫“活着”？
　　对，他不屑。
　　现在，他已经不去想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生于这世间，只是仍然坚信，自己应该守护她，就算追到九泉之下，也要为她而战。
　　“乖乖，等我。”他的声音嘶哑，却温柔而坚定。
　　他小心翼翼拔出那柄还深深插在她胸口的匕首，猛地刺进自己的心脏，接着用力拔出，鲜血霎时便如泉一般喷涌而出，飞溅得很远。
　　匕首上混合了两个人的血，他看着那血淋淋的利刃，却突然笑了，将匕首往后一扔，然后紧紧抱着她。
　　他缓缓阖上了眼睛，身子颓然地朝一边倒去，双臂却依然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生而不能相守，又何妨九泉之下结同心？
　　无悔，无憾，无怨……
　　龙珠从雪儿手中滚落，明亮的水晶宫顿时陷入黑暗。
　　突然，沾染了子青鲜血的龙珠腾起一道耀眼的白光，将水晶宫重新照亮，玄箫和玉箫也从地上缓缓浮起，发出两道温柔的光，笼罩着他们二人。
　　接着，那柄被扔到祭坛上的沾着两个人鲜血的匕首直立起来，悬浮在祭坛上方，尖端朝下，一滴血落在祭坛中央，绽出万道霞光，两柄通体雪白的宝剑缓缓地自祭坛中升起，悬浮于祭坛之上。
　　暗无天日的天渊之中，一道不知从何而起的白光闪过，打破了数千年的禁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