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8悲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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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冬天并没有那么难熬，一年到头都四季如春似的，只是早晚偶尔有些湿凉。
这么些日子过去，春日转眼又要来了，枝头之上也渐渐堆起了花苞，一片生机盎然的气息。
温客行终于得了周子舒的允许，被人围着厚厚的大氅牵着出门溜着，一方寨子移步换景，倒让许久没出房门的温客行眼前一亮。
“来了这么久，都没好好看看呢，阿絮，这可是你的不是。”
温客行一手拈着一枝花枝，一边道。
周子舒在一旁抱着臂看着他：“怎么，温大人还有什么意见要提，不如一并说了吧？”
温客行举着花枝的手一顿，忽觉身后一层冷汗涔涔而下。
不知为何，自从他醒来后，他觉得阿絮越发有主母的风采了，自己倒是怂了许多。
温客行笑着转过身，卖乖道：“我是说，出来走走对我的身体也是好的，总不能一直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活像是个月子里的产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周谷主生了个孩子呢......”
温客行阴阳怪气说着，周子舒倒也认真听着。要是放在以前，他可能早削了一把这人的胡言乱语了，但到了如今，他倒也免疫了似的，就这么静静看着，还能接话下去。
“哦？温大人既有如此觉悟，那倒是生一个看看？”
温客行看着这人上挑起来的眼角，真如打量小媳妇一般打量着自己，他倒也不恼，一双眼盯着那眼神望回去，语带轻佻地道：“那还是不了，这么重大的任务我可办不好，还是得交给阿絮你比较妥当！”
周子舒见他弯弯绕绕又将话头推回了自己身上，干笑了一句：“呵，我谢谢你啊，我也生不了！”
周子舒转身便要走，温客行在后追了两步赶上。
“那是啊，不然啊，就以我们的频率，我俩早该有后了！”
“......”
好嘛，这是变着法地夸自己雄风不减呢。
周子舒懒得理他，脚下又走快了些，温客行倒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似的，絮絮叨叨起来。
“阿絮，你说我们如果有个小的，是儿子好还是女儿好呢？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女儿，儿子万一像我，太皮了，不服管，还是女儿好，像阿湘那样，你是不知道，阿湘小时候可乖了，我喂她米糊，被烫了她也不哭，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生怕我丢下她似的......”
说到这里，温客行的声音蓦地停了。
霎那间，风仿佛也停了，连花香也似凝在了空中。
周子舒的手微微一颤，这会儿却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接下话去。
温客行沉默了片刻，低下头去。
“阿湘.....”
“已经没有阿湘了......”
周子舒知道阿湘对温客行的意义，便又立刻转过身去，拉住那人的手。
“老温......”
“我知道，你不必劝我，我都知道的......”
温客行微微转开脸去。
“阿湘她已经不在了，小曹也是，这傻小子我虽然看不上眼，但总归阿湘有他陪着，应该也不会孤单了......”
周子舒握紧了他的手，笑了笑道：“是啊，你忘了阿湘和小曹手上还有大巫送的红绳，也许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走过轮回，再次重逢了呢。”
温客行听周子舒说着，好像也跟着努力想象起那场景似的，许久，他才微微一笑。
“但愿，他们来世不要再入江湖，做对平平凡凡的夫妻，白头到老，儿孙满堂......”
“会的，一定会的。”
周子舒抚了抚温客行的发顶，虽然自己比这人矮了几许，却还是抬起头安抚般地摸了摸。
温客行沉默片刻，像是才整理好心情，抬起头朝他道：“阿絮，阿湘他们，现如今埋在哪里？”
周子舒抚着他的手一顿，却是没能马上回答出来。
但这犹豫只是维持了半秒，随即便被他很快地遮掩过去。
“多亏了七爷和大巫，他们之后又派人回去看了一次，将他们带到南疆，入土为安了......”
“当真？阿絮你知道在哪儿么，我想去看看阿湘......”
温客行的眼中此刻充满了恳切，周子舒虽是犹豫着，却还是点了点头。
周子舒不知该如何告诉温客行。
阿湘和曹蔚宁的尸首其实并未能带到南疆来，这件事在自己刚醒来的时候七爷便同他说了。
天窗和五湖盟大费周章攻入鬼谷，最终却连琉璃甲的影子都没瞧见，不免心生怨恨。自己和老温毅然从悬崖跃下，下落无法寻找，唯一能作为战利品的，便只剩下阿湘和小曹的尸首。
七爷只告诉他，他们回去寻找时什么也没发现，人应是被天窗带走了，至于之后的事，七爷没有细说，周子舒却也不难猜到。
天窗担心温客行故意跳崖假死，便想拿阿湘的尸首来引蛇出洞，他们不知叶白衣出手将人救到了南疆，于是两方便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回音。现如今南疆的坟冢，不过是一处衣冠冢，那日温客行盖在他们头上的红绸，却是成了他们在这世上来过一遭的唯一凭证。
彼时因为周子舒自己也生死未卜，七爷他们便没敢将这事告诉温客行，怕他一时之间承受不住，瞒着瞒着便瞒到了现在，周子舒却是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真相。
神思犹豫间，周子舒已经将人带到了衣冠冢边，也不知温客行是不是真的没看出他此刻的犹疑，只是第一时间走到那墓碑旁边。
周子舒站在他身后，一时间没有勇气上前。只见温客行反复摩挲着墓碑上的名字，良久之后，他平静地说出了一句话：
“阿絮啊，阿湘她，并不在这里吧？”
周子舒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他亦知道，自己此刻的犹豫，无外乎就是向温客行肯定了他的猜想。
“老温......”
他忽然有些心疼。
他早该想到的，老温是何等心窍，就算自己不说，他又何尝想不到这一点。鬼谷大战之时众人皆自身难保，又何谈去保全宁湘二人的尸首。
温客行心里自是清楚的，只是，在见到这事实之前，他也想要再自欺欺人地骗一骗自己，好像这样便能好受些似的。
温客行盯着那墓碑，倏忽落下一颗泪来，像是累了般地，靠坐在了那墓碑旁，自言自语起来。
“臭丫头，说好了一辈子服侍我的，你倒好，这么早便走了......”
“那小子对你还好吧，若是他敢负你，哥就算是杀到阴曹地府，也是要帮你出这口气的，我说到做到......”
“原先你小的时候，我总会想，当时怎么就一时心软带上了你这个拖油瓶，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这不得影响你哥我的人生大事么。所以那时我便想着，一定要早早地将你嫁出去，这样你就不会成天来烦我了......”
“后来，我当真把你嫁出去了，可你却同你的夫君，死在了你们大婚的那一天......”
“亏我还给你准备了漫山遍野的嫁妆，你没用上，倒是都被那群人给糟蹋了，改天哥一定给你补上，烧过去，也不知道你们收不收得到......”
温客行自言自语着，头却是越来越低，背影也愈发颤抖起来。
“阿湘，对不起......”
“是哥没用，连你的尸身也没能保护好......”
温客行终是说不下去了，周子舒默默地走上前，来到他身边。
“老温，不是你的错......”
他轻轻地揽过这扑倒在墓碑上的人，将他揽到自己的胸口，温客行一直隐忍着的泪水，忽然便汹涌了起来。
周子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像安慰受伤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背。
温客行埋在他的肩头，一头银白的发像在周子舒肩头覆了一层雪。
“老温，你还有我，还有我......”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48悲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