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夷》梓伊

5、救人

　　虽然从崇阳的弟子那里打探到了可能的范围，但直到令夷带着葳蕤彻底走出天门山脉周边的范围，也没有等到验证猜测的机会。
　　如今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跟在她身边会甜甜地叫她姐姐的妖族小姑娘。
　　令夷打算带着才离开妖族，对九州的许多事情尤其是人族的事一无所知的葳蕤，去熟悉这个世界。
　　葳蕤在已经褪去了姐姐会丢下她的担心之后，对被姐姐带着四处游走觉得分外新鲜，很是兴奋。
　　令夷是散修，不比宗门家族有典籍传承的知识积累，但多年下来独行在外也算是走遍了许多地方，她对于如今九州各地许多风物的见识，却远比大多时候呆在宗门和家族中的人要高出许多来。
　　一路走走停停，亲自给葳蕤介绍讲解，才离了族中也是独自一人了的小姑娘很是享受。
　　当然，如果没有几乎每天雷打不动的各种“切磋”指导，大概会更自在一些。
　　然后在葳蕤觉得姐姐虽然初初给人的感觉有点儿不好相处，但是其实是个很温和好说话的人。
　　自然，是在除了她的日常修行和训练之外的事情上好说话。
　　但是今日……
　　葳蕤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
　　跟在令夷身边也有段日子了，尽管在指导她督促她修行的时候很是严肃，但这还是葳蕤第一次见到令夷发怒的模样。
　　事情，还要从她们两个路经一处山涧，察觉到属于魔物的瘴气说起。
　　令夷带着葳蕤本就没有要紧的事不忙赶路，葳蕤也不知是不是想到当初自己险险被令夷救下的事情，路上偶尔遇到妖兽伤人自己打不过也会求着令夷动手。
　　令夷倒是没有拒绝过她。
　　也算是很做了不少好事儿了。
　　而行到这处山涧察觉到除了魔物的气息外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后，令夷也二话不说地带上葳蕤便赶了过来。
　　那时的事颇有种天门山脉那个名叫李家村的村庄之外，场景重现的感觉。
　　令夷和葳蕤一前一后赶到时，除了魔物之外还第一时间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修。
　　不过可惜，不是先前的那一个。
　　情形与当时相似却又有所不同，现场除了魔物和这年轻男修之外，还有一队近百人的商队，个个都是普通人。
　　魔物虽然都是恶浊之气盈身的“生物”，彼此之间却又多有不同，分出好多个种类来。此时他们遇到的，就跟先前在天门山脉那会儿遇到的三只体型硕大攻击迅猛的并不相同。
　　共有六七只蛇类一般形态的魔物，皮并没有多厚实，速度也算不得多快，却也并不比那时候遇到的容易对付，只因它们吞吐出的带着墨绿色的瘴气含有即便修仙者沾染也会伤到的剧毒，便更不用说对并无灵力法术护体的普通人了。
　　天门山脉李家村外那会儿，如今还不知名姓的男修是在先前令夷布置的被破的结界基础上重立，结界内的李家村人甚至都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因而即便是一边与三只魔物缠斗一边分心维护结界成型，凭借着浑厚的灵力和精湛的法术，也并不落下风，从始至终都显得很是从容。
　　但这一回这位……
　　一身灰扑扑的劲装，头发本就束得松这会儿有散了一小半，从一副狼狈的形容中也能看出很是俊秀样貌的年轻人，也是托着一个阵盘，却不是当即成阵设结界，而是仓促之间施法放大阵盘托住在场商队之中还活着的几十个普通人悬在半空，以免他们被地面上魔物吐出的毒气熏染丧命。但这已算是惊弓之鸟一般的几十个人被架在了半空，并不能完全做到乖乖地呆着不动，挣扎叫喊甚至还有跑动的，给那还得分出心神来对付棘手的有毒魔物的年轻人带去了很大的麻烦。
　　所以这一次令夷果断化出一对长刀出手相助，就终于是真正意义上的帮了大忙了。
　　令夷本就擅控火，又不同于这个年轻男修一般需要分出大半心里在保护那些普通人身上，出手干脆直接没有顾虑，挥刀斩“蛇”的同时借助本命灵器的辅助纵灵活灼烧毒气以净化，虽不至于立时便能驱散但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那些墨绿色的毒气。
　　那男修见状当机立断转了身干脆不再对付魔物，甚至将自己的后背都空了出来，转而专心致志地操纵一时情急拿出来最方便站满救人的阵盘升空，避开与毒气和与之对抗的烈焰。
　　也多亏了他这会儿的快速决断，躲过了刀锋却被烈焰炙烤的蛇形魔物也许是为了最后的挣扎也许是为了逃离烈焰的覆盖，好些跃起朝着被操纵升高的阵盘窜了过来。
　　原本在已经全心维系阵盘的男修的加持之下，从外面跃上来的这些魔物完全可以被阵盘本身被激起的结界阻挡一下，留下充足的时间和机会躲避，并不会真的伤到上面的普通人。
　　但是……
　　他们不知道。
　　喧闹尖叫没有章法地躲闪跑跳便也罢了，虽给那男修又带去不少麻烦但好歹还能控制得住，没有让这些人真的被魔物伤到。
　　从男修操纵阵盘托住这些人升空之后，再未有一人伤亡。
　　但此时，最危急的情况竟是……
　　一个为了拉扯不小心摔到阵盘边缘的小小男童地中年男人，在地上的骇人魔物跃起朝着自己和怀里的男童冲上来的时候，狠狠地扯过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女孩，朝着扑上来的魔物推了下去！
　　男修几乎是将全部法力灵力用来阻挡外面的魔物，阵盘激起的结界由内向外反而很是脆弱拦不住什么，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让那个小女孩被推得从空中跌了下来，穿过阵盘地结界直冲着魔物张开的獠牙和底下分外炙热普通人抵挡不住的火海——
　　好在，还有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葳蕤。
　　葳蕤是雀鸟妖族速度极快，此时也发挥了自己这过人的天赋，险险地在魔物和烈焰碰触到女孩之前接住了她，又借了及时反应过来的令夷投过来的长刀的力飞身退出好远，到了安全的地带才敢落地。
　　一落地葳蕤便低头去看那小女孩，约莫有六七岁的样子，只到葳蕤的胸口，生得有些瘦弱，而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呆愣愣的眼里一片木然。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葳蕤忍不住伸手轻拍了一下小女孩的脑袋：“你已经安全了，剩下的……你看！我姐姐可厉害了，眨眼功夫，那些坏东西都死光了！”
　　另一边，斩了所有魔物后的令夷收了刀，地上的一小片火海却还没熄，那陌生的男修虽皱紧了眉头也露出不虞的模样，却也很快操纵着阵盘往葳蕤身边安全干净地地上落了下来。
　　在离地面还有一两尺的时候，男修收了阵盘。
　　阵盘之上歪歪斜斜的几十个人便都摔在了地面上。
　　这点儿距离自然没有危险，只是狠狠疼了一下，倒确实让这些人清醒了过来。
　　哭嚎声没有停歇，倒是没有惊惶的尖叫了。
　　但也纷纷落了过来的令夷和那男修的脸色都不算好。
　　尤其是在这几十人中的大多数回神后千恩万谢开始磕头后，那抱着男童的中年男人隐约地几个眼神后，便有那么两三个人的开口说出地话，听着格外刺耳。
　　“要是你们动作再快点儿，老张他们也不会……”
　　“要不是那奇怪的东西突然……兴许我们还来得及多拉两个人上来，我那兄弟也不会……”
　　“……这趟出去大半年带回来的货都被烧没了……”
　　“死了这么些人又没了这么多货……都已经这样了还救什么救……这回去了还怎么活呦！”
　　葳蕤站得稍远些还拉着小女孩的手，听了这些瞪大了眼睛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另一边那男修轻笑了一下，只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多说，擦了擦自己收回来变成巴掌大小的阵盘看着便想要走。
　　而收了刀的令夷微微眯了眯眼睛，也没有出声。
　　许是咱们原本还有些忌惮的“仙师”们态度太好到现在也没什么恼怒的模样，本来还只是小小声嘟囔的人环视一圈自己这群活着的变得一无所有的人的惨状，反而壮了胆子声音也大了些：
　　“要不是……来得这样晚，我们何至于损失如此惨重？”
　　“非要用火……全不管我们死活……”
　　“那怪东西飞来飞去根本就不稳，万一掉下去没被怪物吃了也先摔死了……”
　　“来得早点儿再厉害点儿的话，我们……”
　　葳蕤越听越觉得来气，脸色都很快涨红了起来，松开身边小女孩的手叉着腰就准备骂过去，这时却听……
　　“呵。”令夷冷笑了一声：“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儿呢？”
　　“……什么？”
　　令夷摇了摇头，微勾着嘴角虽是带笑，却看得不远处还瘫在地上的一群人忍不住脊梁发寒：“我出手是为帮这位道友，而救你们……真是我眼瞎。”
　　“你！”
　　那抱着男童的中年男人见令夷只是说着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而一旁已经收了阵盘的男修却从始至终没有说话，顿了一顿想到这趟损失的这些财物若不能此时找补回来一些……
　　于是鼓起了勇气尽可能挺直了背：
　　“你们修仙之人本就该以救人助人为己任，如今因为你们的失误害我们死伤了这么些人又因没了货物失了以后的生计，你们却全不想着……呵，还指望我们感恩戴德给你们立长生牌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