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花朵[歌剧魅影]》树致木棉

6、第 6 章

　　戈琳躲过泰拉德的手，他骂骂咧咧两句便急匆匆拿了木盆，舀一瓢清水拿块破布和约翰趴在地上使劲儿洗刷地毯。木盆的水迅速变灰，搅两下就看见血一般的红晕染开来，似是夕阳下天边片片红云竟掉落这盆脏水中。

　　泥土还湿润倒是好擦，约翰吸吸鼻子，总感觉手上一股粪便臭味，于是烦躁地在裤子上磨蹭两下，终于感觉那味儿淡去不少。他探头出去，看见站在帐外不远的团长，肩上的猴子抓着颗圆滚滚的果核，一边讨好地梳理团长威金斯的大胡子，约翰清清嗓子挤出满脸笑走过去小声谈论什么。

　　而好兄弟泰拉德直勾勾盯着他们，头发光溜溜梳在脑后显得额头又宽又长，卡拉自从来后就没见过他换过发型，还总神秘兮兮往头上抹些东西。

　　泰拉德将抹布甩进木盆，见团长和约翰似乎要转身，忙把头收回来，又不乐意干干脆脆走开，磨磨蹭蹭在地面搓出个泥坑，身子斜倾脖子像大白鹅般前探。

　　“那茶壶精美极了，壶身跟女人皮肤一样白细，印了鲜红娇艳的玫瑰花儿，用那茶杯喝水也香甜些！”声音逐渐变大伴随皮鞋的哒哒声和粗重的喘息，一只陈旧但被精心保养的黑皮鞋从红毯左边踏入，团长进来了。

　　马脸向来爱呆在角落，此时正低头用力擦一张木茶几，显然他对此独有见解心得，几乎反光的锃亮桌腿证实这点，虽然不过一生丁范围。卡拉什么都没干，坐在凳子上梳顺她光滑柔亮的棕色长发，嘴唇红彤彤勾勒出性感的形状。

　　艾维精明的双眼注意每个人的举动，双耳竖起妄图知道他们的小秘密。听见帐外传来的话他两天来得意洋洋的脸阴沉下来，平时滴溜溜来回转的眼珠狠狠瞪着跟随团长走进来的约翰。

　　“昨天西街角比利面包店对面的老女人给我瞧了两眼，就立刻收起来了，看上去跟新的不差多少。”约翰继续说，他当然看见艾维了，实际上要不是有更重要的事，他定要好好嘲笑一番。瞧瞧吧，我们伟大的最受欢迎爱戴的喷火人先生几乎要把眼珠瞪出来，眼睛突起跟瘌□□别提多像哩。

　　团长威金斯摩挲两下他的亮黑色烟斗，为了即将来临的贵客在忍受浓郁鱼腥味和污水臭气外其高贵柔嫩的皮肤不被劣质烟草侵蚀，他不得不短暂放弃这乐趣。

　　威金斯有三柄烟斗，除了亮黑色烟斗外还有一柄山毛榉烟斗和一柄最常用的玉米芯烟斗。他常在早上填满一斗烟丝，熟练按压至不会紧实得毫无生气，也不一按即塌。之后整个上午都能享受到刺激浓郁的烟草香气。他总是不快不慢，耐心缓慢地抽吸烟嘴，滚烫的烟雾通过长斗管降低温度，绝不令舌头发烫刺痛，再从鼻腔呼出大团烟雾，等到这雾缓缓散去才吸第二口。
　　哦，上帝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两人快速走过表演厅，被擦净的红地毯眨眼又印上两串泥印。
　　艾维眉眼紧锁焦躁急切看向团长的背影，眼珠转了几圈，轻巧巧跟在后面走进后台。泰拉德隔了几步跟着他们，却在薄薄的帘门处犹豫停下，竖起耳朵捕捉后台发出的动静。

　　他自然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在原地徘徊，仿佛帘门挡住的不是被当作后台简陋木棚，而是饱受饥饿的怪兽大嘴，或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戈琳正捧了打湿的抹布往笼子走，听见声音传来忙两步跑过去，边大口呼气边完成属于她的工作。

　　小怪物无精打采趴在笼子里，听见动静抬眼看见红发小女孩，喉咙收缩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眼珠在深凹的眼窝颤抖两下，鸡爪似的手攥紧衣角，把脸全部埋进蜷缩起来的双腿。从戈琳的角度，只能看见小怪物蜷成球的后背。

　　哼，弱小的恶魔，怯懦的怪物。

　　它那样可怖，模糊人类的界限，浑浊生命的形象。是骷髅的具现，恶意的凝聚，地狱的馈赠，折磨上帝的羔羊，为死神献祭忠诚，只为传递无可想象的阴谋。

　　没有任何一个正直勇敢的人会忽视它将带来的灾难，来吧，举起利剑英勇地将威胁消灭，白鸽将传递胜利的信息。

　　这难道是错误吗？
　　但有谁会怜悯啃食麦子的蝗虫，毁灭建筑白蚁？有谁会怜悯地狱的恶魔之子？它们是生命的对立，携带摧毁幸福的使命。其死亡则会归还丰收的钟声，温暖的住所，恬谧的生活。

　　但是，假如小怪物不是恶魔呢？戈琳忍不住回想艾维轻佻嘲讽的语气，恶魔之子究竟是把戏还是真实？

　　戈琳将抹布翻到更干净的一面，看一眼不远处的几人，尽量不引起注意地挪到笼子左边，那儿离小怪物最近，她用从嗓子眼发出的气声问道：“嘿，小怪物，你的爸爸是恶魔吗？”

　　戈琳发誓那小怪物听见了，却胆敢无视她的话，戈琳扁起嘴也不再说话，哪怕不是恶魔又怎样，它照样是该被砍掉头颅成为骑士金灿灿勋章的怪物。

　　“小老鼠，过来。”不远处威金斯团长喊道。

　　戈琳抓着抹布的手攥紧，从栏杆的间隙可以清楚看见满脸喜色的约翰，两条眉毛高高扬起，对比起他两步远的艾维，他得意又痛快。这神色显然刺痛艾维，正咬牙切齿狠狠瞪着他。

　　戈琳小跑几步过去，小怪物悄悄露出来深凹的黑洞般的双眼注视着她，宛如被烫伤凹凸不平的嘴唇蠕动几下，终归还是重新低下头去。

　　“去喊莱利来，去吧，快去。”威金斯团长说道。

　　“好的，威金斯团长。”戈琳于是匆忙掀开帘子跑进前台，差点又撞到守在那里的泰拉德，她扭过身子避开他，又轻巧地跳过红毯，环顾四周只有三个人，角落里马脸还在擦拭同一条桌腿，塔拉正将大股头发编程辫子，莱利在哪儿？

　　“塔拉，你看见莱利了吗？”戈琳问。

　　塔拉嘴角弯出夸张的弧度，用一只温润的玳瑁发夹小心夹住两鬓遗漏的几缕发丝，平日温和可亲的声音有些尖利：“哦，小可怜，我也没看见呢。”

　　她只好走到马脸旁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总让她感到害怕：“...马脸，你知道莱利在哪儿么？”

　　“我想货棚大约可以找到他，几分钟前他说要去查一遍表演物什。”马脸没抬头，声音嘶哑低沉。

　　“哦，这真是太好了，团长要找他。”戈琳终于找到机会说道：“莱利告诉我，以后给恶魔之子送饭的活计要我做。”
　　“好吧，好吧。”马脸终于抬头，他换了个姿势，此时看上去像是跪坐在地上了。

　　戈琳又问：“那么什么时候去拿饭？我是说，之前你是怎么送饭呢？”

　　“什么时间都可以，中午或者晚上，随便找点东西给它，死老鼠或者黑面包，谁知道呢？”

　　戈琳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她点头出了帐篷，跑向不远处的货棚——用木板和一块多次使用的许多年前制造帐篷时剩余的大块布料搭建的简陋棚子。

　　莱利正哼着不知名也许来自他家乡的小调坐在小丑的圆皮球上擦皮鞋，务必使其锃亮体面，要知道它们承受多么重要的使命啊。
　　他看上去快乐又得意，可惜几滴细小浑浊的水珠毁了这一切，它们沿着椭圆形轨迹精妙准确甩到这只黑亮的皮鞋上。

　　莱利猛然停止哼唱，犀利愤怒的眼神毫不留情射向罪魁祸首：“哦，看呀，莽撞狡诈的小老鼠，”他讥讽道：“你手里是什么东西，瞧瞧你干的好事！”

　　戈琳被这眼神吓到，手里仍然抓着她的抹布，水珠正是在跑动间从布料里甩出。她倒退几步，莱利大山似的巴掌若落下无比疼痛，只一下便红肿大片。

　　如果不是戈琳及时说出威金斯团长正找他的消息，莱利确实打算好好教训一番小老鼠，要知道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

　　“团长现在在哪儿？”他吐出口唾沫，用袖子将鞋抹干净套在脚上：“算你好运。”

　　“后台，他在后台。”

　　戈琳远远跟在后面，看他进了帐篷，自己也顺着缝隙跑到装小怪物的笼子边上，才长长出了口气。

　　艾维已经不在原地，团长与莱利说了几句话，便掏出几张钱币递给他，副团长接过连同约翰一起离开后台，没一会儿，威金斯团长也掀开帘子离去。

　　后台终于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