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之下》简苍

2、第 2 章

　　二、
　　纪寒蝉将一整段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抬头与那目光的主人对视。应该说那是一名相貌气质均不差的男子，但纪寒蝉只是略挑剔地打量一番他，然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早在第一眼见到葛清晨之后不久就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之所以会有印象，因为据报告消息的人说，葛清晨高中时期的这一场无疾之恋并非单恋。葛清晨单恋谁无所谓，她太好看透，掌控她的心思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倘若双向恋爱，他也不屑做出横刀夺爱插足他人的事情，他的手段一向比这样更简单也更粗暴。
　　谁让他就是看中了葛清晨与他恰好契合又毫无威胁的那一部分呢。世上本没有真正的公平二字可言。

　　一年前，葛清晨仅仅只是众多大学应届本科毕业生一枚。
　　由于大她六岁的哥哥葛旭晨异常的争气，她的生活便相当安逸。当众多毕业生们上天入地投简历找工作的时候，她已经和网络书城签订了合约，正式成为一名在家工作的网（终）络（极）作（宅）家（女）。
　　应该说葛清晨一家是标准的小康家庭，说不得多么富裕，却也丝毫不愁吃穿。因而当葛旭晨放着国内一摞名牌大学不上跑去当赛车手，还一路开进了国外赛队的时候，二老着实惋惜又忐忑。幸而他年年满载荣誉而归，等葛清晨上大学那年更是急流勇退，拿着一边开赛车一边考取的斯坦福大学博士文凭转型商业精英，短短几年便拥有一家被纪氏极其看好前景的IT类企业。
　　家有如此天才大哥，葛清晨本不应该沦落到出租半间房收房租过日子的地步。不过归功于葛父葛母从小对两个孩子的教育，葛清晨手中除去十八成人时哥哥送她作成人节礼物的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的经济适用房，其余一切开销均自给自足，连大学四年的生活费也都没用过父母哥哥一分钱。于是当她急需大批资金的时候，出租自家房子便成为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而说起她为何急需用钱，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

　　葛清晨创作不爱参照中外名著，与她同类型不同类型的写手的文章更是避之不及。用她的话说，一旦看过又忘不掉个中情节，那就会陷入典型的思维模式，没有新意还是小事，无意之中成了抄袭他人岂不是自毁名声。至于她一向奉行的，则是设身处地身临其境。听起来玄乎又高大上，其实就是每当开始创造不熟悉的人物身份角色时，都尽量在现实中打一份相同或同类型的短工，以求描写更加贴切。
　　于是有一回，为了她书中一名挺重要的小配角，她跑去纪氏旗下一家颇有名气的高级会所找了一份服务生的工作。
　　此等上流之所即便是招收服务生，门槛也不低，奈何葛清晨一份北大经融系的毕业证书打遍天下，力压一众“妖艳贱货”成功荣获端茶送水资格。
　　然而就是这么一份仅仅为期一个月的工作令葛清晨平淡如水的生活轨迹发生了重大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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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多收获一点写作素材，葛清晨接的是晚班。是日，她才上工没多久，一名与她挺聊得来的女服务生一头撞进了茶水间，惊得她倒茶的手一抖洒了一托盘水。
　　“怎么了小羽？”她抹干净台面，有些微疑惑，“不是说今天纪家的少爷们带朋友来玩么，你是负责贵宾包厢的，不用去吗？”
　　“阿晗，你在？”莫程羽抬头看到葛清晨，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太好了，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怎么了，你说。”葛清晨低头看一眼腕表，点头同意，“我能做到的当然OK，不过现在不行，还有十分钟，要去给客人换茶。”
　　莫程羽闻言连忙摆手：“这个没事，我就是想一会儿你和我换一下，我帮你给客人倒茶去，纪家少爷那边你替我应付一下成么？”
　　“这……不成吧？贵宾室的人哪能私自调换，你们那几层的人一个都没空吗？”葛清晨皱眉，“我才来这里一周，那群公子哥儿我也不懂怎么伺候啊。”
　　“调换的事没问题，我去跟主管说一声就好，纪家的三位少爷人都不坏，只是——”莫程羽抿嘴，有些手足无措地比划，“我哥哥他……是三少身边的保镖，我看到他今天跟着过来了，但是他……他不知道我在这里打工……”
　　葛清晨侧脸看着慌慌张张模样的少女，心下了然。这种称不上多么明朗的地方，就算是纪氏名下，一般人都不会很赞同自家亲人做这样的工作，甚至于她的哥哥——这一周里主管近乎纵容的态度，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她略作沉思，想到她的写作素材、葛旭晨竟然能把手伸到纪氏的产业、以及在葛旭晨公司里见到过的纪家唯一的女儿纪久，点点头便同意了：“行，我答应了。你自己小心一点，既然你哥哥反对你在这里工作，合同到期以后就离开吧。”
　　“谢谢你！”莫程羽接过葛清晨递给她的个人专属的对讲机，端起托盘走出茶水间，“你也小心。”
　　葛清晨目送她离开，轻吸一口气，开始准备贵宾包厢的茶盏。
　　管事那里估计就算不通报也不会被太过苛责，就看葛旭晨和纪久走到哪一步了。

　　“叩，叩！”
　　“阿锐，开门。”
　　包厢的木质门打开，葛清晨率先看到一张和莫程羽像了五六分的男性面孔，继而引入眼帘的是比之普通包厢更大更奢华的场景。
　　灯光炫彩而昏暗，音乐迷幻而催情。
　　葛清晨走进包厢，当先走向坐在主沙发右侧的年轻男人。全场她唯一认识的只有这个男人，她记得没错的话，他即是纪家的大少爷，纪白。
　　男人戴着一副金色细边框的眼镜，几乎囊括半张脸的巨大镜框在他沉静的俊朗面目上显得莫名和谐。
　　“你是新来的？小羽呢？”纪白的目光平和地扫过为他换了一杯冰水的女生，突然开口道。
　　很好，竟然认识莫程羽。
　　“她临时有点事，我暂时代替她一回。”葛清晨抬眼轻瞥一眼男人，没有忽略他视线往边上一扫即了然的细微表情，脑中顿时划过一个挺不可思议的猜测。不过也只是稍稍顿了一下动作，便还是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环顾一圈四周，在对上一双墨黑的眸后向那双眼睛的主人走去。
　　让灵魂战栗的逼人气势，海蓝色半遮面的面具，坐在主沙发左侧的男人毋庸置疑便是手握重权却从不公开露面的纪二少，纪冷。
　　她还未走进他的气势范围，身体比大脑先一步的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威严的不对之处，托着托盘的手指尖不自觉轻颤。她快步走到她面前，在那道多了点趣味的视线审视中弯腰将托盘放到茶几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是她大意了。
　　先不说因为葛旭晨的关系，这几位少爷认识自己的可能性，她怎么就忘了这些出身优越的公子哥说不准就有哪一个深谙某些见不得人的游戏呢。手握重权……就是不知道这位被人称颂为传奇的纪二少是看多了阴暗面的人和事，以此作为发泄，还是天性如此呢。
　　“您的清咖。”
　　身为一名未曾真正接触过这类圈子的新人ｓｕｂ，一个ｄｏｍ的注视本来就很令人紧张。何况面前这位不说技术，起码从小浸淫权势、人心之间，光是他不含任何意味和压力的目光都让她畏惧到想立马逃离。
　　她几乎是逃窜一般飞快换掉茶水，移向另一张沙发上的纪家三少。之所以认定那位桃花眼笑容轻佻的男人是纪深，主要因为莫程羽的哥哥就站在他沙发的扶手边上，两个人一个仰头一个俯身正在交流着什么，气氛看上去好极了。
　　她走上前拿开冷掉的白开水，换上红酒，再从托盘里另取一份糕点摆上茶几，然后她便看到了令她实为震惊的一幕。
　　纪深伸手从盘中拈了一块糕点自己不吃，抬手送到身边站着正听他说话的男人嘴边。男人垂眸看一眼糕点，张嘴咬了半块，面上一派自然，自是习以为常。
　　“这个味道怎么样？”纪深笑眯眯地仰视自家保镖，等他的评价。
　　“还可以，有一点干。”莫程锐咽下糕点回答道。
　　“有点干啊……”纪深眼波一转，剩下半块糕点已被他塞进自己口中，“嗯，是有点，那这样呢……”他执起酒杯灌了大半口，伸手拉下他的保镖面无表情的脸，凑近了吻住唇，把红酒渡过去。
　　男人吞下酒，略显无奈地推开不依不饶想要伸舌头的纪深：“阿情，形象。”
　　纪深不满地横眼瞪莫程锐，忽而眼一眯想到什么，顿时咧开一个稍显傻气的笑：“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情。”莫程锐看着自家少爷一下智商跳脱下线的模样，轻轻弯了嘴角，低头在纪深唇角印了一吻，提醒道，“笑得太傻了。”
　　对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无语，葛清晨怀着震惊的心情去给剩下那些不是在舞池嗨就是与年轻少女或少年调笑的公子哥们添酒水点心。
　　进进出出两三个来回，葛清晨总算添完最后一份茶水，松了口气拿着托盘要离开包厢。
　　“哎，慢着！”有一名公子哥对她喊道。
　　葛清晨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那名左拥右抱两名少年的公子哥：“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那公子哥却没有理她，自顾自扭头和边上的友人说话：“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像那小子？”
　　“你这么说是有点……”
　　“葛夏那小子？真的诶！”
　　“不会是他家亲戚吧？”
　　“屁，搞个IT牛逼啊，他家消息都封锁的严严实实，这相貌真有血缘关系铁定近亲，会来当服务生？”
　　“啧，也对……”
　　葛清晨看着几位公子哥互相笑闹，再一次出声问道：“几位先生没有需要的话，请玩的开心。”说完转过身就要离开。
　　“谁让你走的？回来。”先前叫住她的公子哥不满地再次出声喊道，“让你站一会儿哪儿来这么大脾气！”
　　“不好意思，那么请问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么？”葛清晨敛眸掩去眼底不屑，礼貌地第三次重复。
　　公子哥看了看坐满人的沙发，推开身边一名少年对她道：“你叫什么名字？急着走做什么，过来坐坐我们聊聊天。”
　　“抱歉，我只是这里的服务生，先生想要找人聊天的话，我可以替您向主管反应一下，您请稍等。”葛清晨露出标准的职业性笑容，站在原地并不准备过去。
　　拿她哥哥当谈资的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难为纪家三位少爷和他们同坐一席。难道他们不知道就算不算葛旭晨和纪久的关系，葛旭晨本人也和纪氏有不浅的合作项目么？这三位爷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也不能对她见死不救，是么？
　　“丫还挺多话，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还会吃了你吗？”公子哥闻言一拍沙发背，提声发横，“干不了这行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牌这么大你明天就别来上班了！”
　　葛清晨的眉头一点一点往中心聚起，着实有点不耐烦。换了底下几层普通客人，别说一般不会这么在纪氏的地盘这么嚷嚷，就算有，她也能让主管出面给解决了。可这群人吧，认识葛旭宸，就冲他们说那几句话时对他的态度，她也必须不能暴露身份。
　　她轻轻吸了口气，垂眸一瞬，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平静，迈步准备过去敷衍他们几句。总之纪家几位在场，这些公子哥刚才玩那么一会儿也都还算规矩，大约并不是什么亲近的朋友——想来这种人也不可能被那几位认作朋友。
　　不过被骚扰几句话罢了，自己选的工作，也没法。她想。
　　而就在这当口，她一脚还没落全，身后先响起一道低沉如大海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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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被手残拖累……码得天昏地暗，以后绝对不在纸上写了(づ ●─●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