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之下》简苍

1、第 1 章

　　一、
　　葛清晨站在上流会所不菲的汉白玉台阶上，目光落于由远及近的黑色雪佛兰爱唯欧上，注视着它减速慢行停在台阶下。
　　“我来了。”车门打开，驾驶座上走下来的男人将车钥匙抛给等待的服务生，整一整衣领仰头注视台阶上的人：“等了很久？”
　　“还好，是我需要你的车在先。”葛清晨无所谓地牵一下嘴角，扭了扭脚腕，“我有先见之明的穿了板鞋，就知道你会迟到。”
　　男人踏上台阶，伸手取下她肩上单肩包拎到肩上，极为熟练地一搭人肩膀，一起朝旋转门走去：“这么了解我？我不是说你先到先进，你的同学会，你进去又不尴尬。”
　　“那也要我进得去。”葛清晨也似习惯了男人的亲近，拢一下耳边碎发无奈道，“你知道我没有这种地方的会员，穿成这样他们竟然不让我进。”她一边扯一扯身上白色休闲圆领毛衣，轻声叹息。
　　“你觉得我就有了么？”男人失笑，然而事实上两人走入大厅时并没有服务生上前拦人，“清晨，你其实就是怂了吧，哪里需要出示会员卡才能进？”
　　“明明”她看看站在门边的服务生，又看看男人，他下了班直接来的这里，身上一袭暗蓝西装特别凸显本身的气质，内敛又具攻击性的气势一眼望去任谁都会认为身价不菲。她在一瞬之间觉得这样的气势异样的熟悉，但视线一晃之后再仔细看，却又仿佛只是错觉。
　　她悄悄地皱一下眉，作气结状：“明明刚才我就被拦着要求出示！”她伸手揪一把男人的西装表面，“就是得穿正装才能进吧，上流人士的喜好真是”
　　“真是什么？”男人也不恼她把衣服抓皱，目光平平扫过正从远处走向他们二人的大厅经理，落到她身上时却显温和。
　　“衣冠禽兽呗。”葛清晨一耸肩，“也不知道谁选的地点，又不是全世界只剩纪氏集团名下的会所。而且也没必要去什么娱乐会所，饭店订几个包厢不就挺好，吃顿饭的事搞这么复杂。”
　　男人闻言不由好笑，带着她往二楼旋梯走的同时慢悠悠回她：“葛女士，在纪氏集团现任员工的面前公然批判集团，是不是不太合适。”
　　葛清晨斜瞥他一眼，没理他：“217，你看看是哪间？”
　　“找门牌也要使唤我么，葛女士，这样压榨每月按时交房租的可亲可敬的房客是不对的。”男人扫一眼走廊，不急不缓地朝着一扇门走去，“这里，你来开门？”
　　葛清晨走上前，握住门把手的同时转回头看男人：“你倒是挺熟练。”
　　“我眼力好而已。”男人浅笑，伸手揉乱她的齐肩短发，“一会儿留点心，在这里开同学会，你的同学中有人对你不怀好意倒是真的。”
　　“哟——葛清晨到了！”
　　“最后一个罚酒！”
　　“班长，上！三杯白干，倒满倒满”
　　葛清晨敛眸整理头发，暂时不想理睬这群人。
　　四大圆桌中有女子应声而起，笑意盈盈地端着小酒杯走到葛清晨面前，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酒壶道：“受众人所托，清晨——”
　　“清晨是因为等我才迟到的，她胃不好，我代喝吧。”男人替葛清晨将耳边一缕发勾到耳后，顺势单手搂住人肩膀，一手接过了女子手中的酒杯，“如何？”
　　女子打量一番二人，在身后一众人的起哄“不许”声中悠然开口：“家属的话两个人都要罚，帅哥是打算喝六杯？”
　　“哇哦——”
　　“喝喝喝！快点速度的班长！”
　　葛清晨的目光掠过饭桌上的一众人，一个不经意之间与一双沉黑的眸子对上。那双眼眸情绪难言地注视她几秒，而后迅速转开。她微微皱眉，伸手拦下男人要仰头一饮而尽的举动：“程玲，好久不见眼光不行了啊，他可不是我的家属，你看他长得和我像么——我自罚三杯，不用给他倒了，就一来蹭饭的。”
　　程玲略一迟疑地看一眼男人，却见男人闻言只是垂眼看一下手中酒杯，便爽快地递给了身边人。
　　“也好。”他把酒杯交给葛清晨，目光轻轻瞥过她视线停留的方向，挑唇笑道，“难得你替我挡酒。”
　　葛清晨斜他一眼，仰头灌下白干：“某位性纪的先生，你脸皮呢？”
　　“不能吃的东西，要它有何用。”男人接下程玲递来的第二杯酒，放进她手里，“快喝，我饿了。”
　　罚完酒，葛清晨被程玲理所当然地拉去了自己所在的一桌，男人先她一步替她拉开椅子，看她坐下以后才在她右手边的空座落座，将挎在臂弯的她的包挂到自己位子的椅背上。一切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并非刻意之作。
　　一片同桌人的唏嘘声中，男人端起面前的白瓷小碗，神色自如地从恰巧转至眼前的桂花圆子羹中舀了两大勺进碗里，放到葛清晨手边：“别只顾着叙旧，回去半夜胃疼我可不负责送你去医院。”他的视线落于葛清晨的侧脸，却敏锐察觉一道深沉复杂的目光自他左侧转于他身上，心情不错地深了深唇边弧度。
　　“你可以省略后半句，让我听着对你多一点感激之情有这么难么。”葛清晨闻言转头瞪男人，对上他明显含着笑意的狭长眸子又很难发火，只得哼一口气低头去喝圆子羹。
　　“清晨，你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等葛清晨喝完男人盛的羹，程玲别有深意地瞥一眼目光一离开葛清晨身上即散发着难以言明的冷漠气场的男人，开口问道。适才一圈人才不管喝不喝羹就要问葛清晨身边人的身份，都被男人并不显得多严厉但莫名令人发寒的视线一一吓得闭了嘴，她若不带头活跃气氛，这一桌的寂静真是太让人注意了。
　　“什么？他的事你们自己问他啊，都看着我干什么啊？”葛清晨哭笑不得，“都说了不是家属，我倒是想带呢，这不是没人要么。”
　　“早说了她还单着，都不信是吧，啊？”她左手边的男子屈指用指节叩几下桌面吸引众人注意力，大笑道，“谁刚才跟我赌的，罚钱罚钱！”
　　“老吴，太不仗义了吧，拿我当赌注？”葛清晨笑骂一句，“我说你早知道了，怎么昨天还专门在Q上又问我一回。”
　　“让你物尽其用是拿你当朋友，脱团罪不可赦，懂？”吴阗耸耸肩毫不担心她真的生气，他俩纯洁的革命友谊还是很经得起考验的。
　　“你们别吵吵啊，”与葛清晨的位置遥遥相对的方向上一名长相明丽的女子理一理碎发嗔道，继而朝男人的方向问道，“他们都不问，那我问了，帅哥你真的不介绍一下自己？”眼里、口气里满满的皆是期待。
　　“任佳云你能表现得再花痴一点吗？”
　　“对对对，兄弟别这么沉闷嘛！”
　　七嘴八舌的声音又一下子炸开，男人面容平淡地把葛清晨扔在一边的碗放回自己盘中，抬首回答：“纪寒蝉。”
　　“”任佳云仍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没了？”
　　男人正要点头，葛清晨抽着嘴角拿手肘拄一下他手臂，他伸手挡下，把人手移回原位，又补充道：“清晨家的房客，目前在纪氏集团工作。”他又抵下身边人的攻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别闹——还要再详细一点么？”
　　任佳云赶紧摇头，一直关注上流人士的她有点不敢置信，拥有那样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自信姿态的英俊男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没房没车的白领？她百思不得其解。等等，在纪氏工作，又姓纪——莫非
　　“帅哥你这么年轻，就能到纪氏工作，迟早跻身高富帅行列啊！”任佳云试探性地问道，“帅哥你姓纪，该不会是纪氏自己人吧？”
　　这回不等纪寒蝉有所反应，葛清晨先“呲”地笑出声来：“任佳云你别逗了，纪家一脉单传，也就这一代多几个兄弟，他难不成还是纪风的私生子？”
　　任佳云脸上一红，正想反驳说纪家三个儿子，除去长子时常在新闻露面，另外两个人并未在公众前曝光，一道淡漠中掩藏一丝警告的视线扫过她，突如其来的慑人压力令她只动了动唇便错过了话题。
　　“可以啊小清子，不是说不关注上流圈子么，这么溜？”坐在程玲边上的男子打了个响指调侃道。
　　“纪氏的事情是个人都有所耳闻好么，再说，我房客在那里上班呢，以后你们谁对纪氏感兴趣了咱们可以做个买卖——第一手资料来自内部嘛。”葛清晨比了个数钱的动作，悠悠然地反调侃回去，“怎么，江様，有咱程大美女还不够，想走纪氏后门飞黄腾达，嗯？”
　　“得了吧你，别破坏我们感情！纪家那位传得跟个仙女似的千金小姐和咱们可扯不上什么联系。”江様晃晃手里筷子，忽而想到什么，别眼看向葛清晨身边默不作声吃着饭的男人，“哎哥们，你在纪氏工作，你倒是见没见过纪仙女，真的跟传闻里那样漂亮得不像话？”
　　纪寒蝉闻言抬一下眼角，优雅地放下碗筷，拿湿巾纸抹了嘴角，待口中食物尽数咽下，才不缓不急地回看过去：“见过。”见同桌的人都望过来，他敛一下眼睑，继续道，“没长大的丫头而已，相貌还算差强人意。”
　　“人家那叫一尘不染。”葛清晨托腮表示不赞同，“久久我也见过，和那些高贵冷艳范儿的名媛不一样，特别活泼讨喜——”她瞥一眼半桌表情或惊讶或惊喜的男人们，补充道，“不过再怎么样也和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人家喜欢的是她二哥那种类型的男人，你们哪个比得过纪冷，那我也是”比得过纪冷，那真是太太太令人佩服了——啊，当然，就这群人，不可能的。
　　“嘶——”饭桌上响起一片倒吸声。
　　“纪二少啊”有人感叹道，“要说传奇，这位才称得上传奇吧，不愧是纪家独宠的千金小姐，这择偶要求确实有一点高”
　　“哪里有这么夸张，传奇之所以为传奇，都是坊间口口相传给神话了。”葛清晨扯一下嘴角，拒绝讨论这个人。何况——
　　她想起在自家哥哥公司里见到过纪久，她当时看向葛旭宸的眼神
　　“有些人或许是夸张了，但是纪二少不一样嘛！”有女生挥舞着手捧心状，“据说纪二少相貌英俊身姿不凡，手中掌握的又是纪氏在阴暗面的势力，纪氏能扩大至如今这个局面，大半功劳在他！想一想，一个外表完美的男人站立游走于黑白之间，举手投足将一切玩弄于股掌”
　　葛清晨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接过纪寒蝉递过来的水猛灌了两口，无语道：“您这是写小说呢，是不是还要再来一出霸道总裁爱上你的戏码就完美了？我本来以为久久的描述已经非常惊世骇俗了，你们真是”
　　“纪久说了什么？”出乎意料地，纪寒蝉挑了一下眉接口道。
　　“有一回我刚好在纪氏附近有点事，完了以后去他们那儿大厅等你搭你车，碰到的久久。可能她有点自来熟？我跟她见到一小时，她拉着我讲纪冷讲了一小时，我哪里记得那么多？”葛清晨想了想，撇嘴总结了一下，“总结起来，在她眼里她二哥大概就是孙悟空和撒旦的结合体吧，反正听着不怎么像人。”
　　纪寒蝉若有所思地颔首，转回头喝茶，恰巧错过了葛清晨看向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戏谑和狡黠。
　　“你吃完了？边吃饭边喝茶不好。”葛清晨在他转回头前收起泄露的情绪，瞄一眼他的碗具，上面只有零星一点残留的壳类物质，“不是说饿了么，不用你买单，多吃点。”
　　“喂，葛清晨，拿人手短知道怎么写么？”从他们桌边路过的一名男子闻言笑她。
　　“不是你们说有人付全款的么？”葛清晨耸肩，“对了，谁提议的来这里聚餐的，纪氏名下的产业别的不说，贵是真贵。”
　　男子举着酒杯点头：“岂止，但是人家有钱肯烧，让你享受享受还不好？——喏，你们桌宿予，还有我们那边的徐玥和蒋成，他们仨掏的腰包，在这儿聚是徐玥建议的，她说她刚好有张会员卡，带咱们感受感受大佬的奢侈生活。”
　　“啧，那是挺大方。”葛清晨浅笑点头，与男子碰了个杯转回身去夹菜，抬头一下撞进先前那双沉黑的眼眸中。她愣了三秒钟，随即回以一个大大的笑脸，将顿在半空的筷子收回来，低头抿一口酒。
　　吴阗看到这一幕，侧过脸压低声对葛清晨道：“还记挂他？”
　　“不知道，酸葡萄心理吧，得不到的总是好的。不然怎么说单向暗恋的初恋难以忘掉呢？”葛清晨敛眉轻叹，“我跟他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我知道。”
　　“啧，以前没看你有这觉悟，每天故意不抄作业打电话问他，不是缠得挺紧？”吴阗看一眼目光时不时游离在葛清晨和纪寒蝉身侧的男人，低笑一声，“我说你情商低也不低，没准你不是单恋呢？”
　　葛清晨随手夹一筷子青菜扔进纪寒蝉碗里，平声静气地回答：“那又怎么样呢，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她不是傻，这样一道情绪难辨的视线一直胶着在她身上还察觉不到，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当初一次次伤人的态度，她现在无法回头的一切。
　　有些东西一旦被改变了，整个人生轨迹都会发生变化，就如她的人生，即使当时是迫不得已——或许也不完全是迫不得已，但是改变即是改变，便再也回不去正轨了。
　　她目光扫过四周一圈人，眼里身侧男人的身影一如既往地清晰，清晰得让她每时每刻都记得半年前仿佛被深海包裹不断坠落的一切。
　　纪冷，你何其残忍。

---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嘻~有人么有人么有人么~~~
开坑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