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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斜阳(捉虫) ...

  •   自那以后,我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父亲的继承人。

      多可笑啊。
      我愤怒过,挣扎过,最后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太宰治就是在这时朝我伸出的手。

      他的眉眼未动,唇角却无声地扯了下。

      “难过的话就试着更努力点吧。”

      “……什么?”

      “应对暴力的方法只有暴力,普通的方式是行不通的。”

      父亲走后,和狼狈地跪倒在浴室的我不同,太宰治倚在门框边,声音既冷淡又温和。
      他见我抬头望来,插在口袋里的手伸出,又无声地笑了下。

      “所以,奈奈子,如他们所说,我会让你成为首领。”

      太宰治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好像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无比轻松的事。

      “……首领?”我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少年偏了偏头:“诶,不相信我吗?”

      我沉默片刻,唇齿停止颤抖,最后低低地回了句“没有”。

      太宰治说的没错,成为首领是我剩下的唯一出路。

      我无处可去,也没有人可以相信。

      于是我心甘情愿地握住太宰伸出来的手。

      他的体温冰凉,指腹带着薄茧。

      “真奇怪。”我喃喃道。

      “嗯?”

      “明明昨天我还在想方设法的救你,结果今天却变成你来救我了。”

      太宰治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他蜜糖色的眼睛眨了眨,鼻音暧昧,像抚摸小狗一样摸了摸我的脑袋。

      “奈奈子。”他又一次喊了我的名字,无所谓地笑道,“你不就是因为预见了这天才来[爱]我的吗?”

      _

      举行继承仪式的那天,我见到了大家口中父亲的情人。

      那可怜的女人发了疯,刚缝上的伤口在挣扎中被扯开,一见到我就发出凄厉的笑。

      她说要送我下地狱,可颤抖的指尖甚至都来不及碰到我的裙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她的手臂被追随我的部下折断,看着她的额头碰地,被迫屈辱地跪倒在我面前。

      佐藤树人说,父亲只剩下了这么一个情人。

      山口组的人们称呼她一声夫人,背地里却嘲笑她是任人践踏的花瓶。

      我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也是这个样子。

      可现如今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从各地赶来的干部一个接一个地跪下。

      明明他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我,现在却能当着父亲的面亲吻我的戒指,向我宣誓效忠。

      “她冒犯了你,奈奈子。”佐藤树人说。
      他的脸上堆砌着虚伪的笑容,一副看戏的姿态,却还要装模作样地弯下腰来。
      “如果你需要,我随时愿意替你排忧。”

      佐藤树人是出了名的狗头军师,他这话一落,跪地的干部们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为黑漆漆的枪上了膛,说随时听候我的差遣。

      穿着白袍的女人颤抖着,哭泣着,看着我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

      人人都以为我会像对待敌人一样将她开膛破肚,可我却握住了她的手。

      就像太宰那时握住我的手一样。

      “母亲。”我说,“您该回去休息了。”

      这个词的重量不言而喻。

      娇弱的“花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连带着佐藤树人也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但他的反应显然更快些。

      “哈、哈哈哈——”男人按着眼睛大笑,没笑一会儿,眼神又病态地柔和下来。
      佐藤树人看着我和女人离去的背影,抬手阻止干部们追上来的步伐。
      “奈奈子,你真是……”

      有什么东西在风中飘散了。

      我没听见佐藤树人后来的话,只听见身旁女人咬着牙的声音。

      “我要杀了你。”

      “嗯。”

      “我活着的每一刻都是为了杀了你而活的。”

      “好。”

      我们在她的房间前停了下来,“花瓶”还在掉眼泪,说出的话恶狠狠的,却没什么气势。

      我并不生气,只觉得她可怜。

      一想到在我的世界里母亲或许也在为我的失踪而焦急,我就无法对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生气。

      我就这么站在那,听着她骂了我十分钟。

      也许是累了,在我离去之时,“花瓶”终于停止了掉眼泪。

      她的脸色苍白,问我为什么?

      我想了想,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眼问她:
      “我的母亲也像您一样美丽吗?”

      花瓶不说话了,她沉默地与我对视了许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刚收回去的眼泪突然决堤。

      她哭得比刚才还要大声。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抱住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我戴上她的项链。

      “对不起,奈奈子。”
      她说。

      女人亲了亲我的额头,温热的液体一点一滴地落在我的脸上,神色既悲恸又羞愧。

      “我忘记了,明明你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

      “那位小姐以后会成为你的助力。”

      “……是吗。”

      太宰治合上书,偏头看我:“奈奈子,发呆可不是个好习惯。”

      “……太宰。”

      “?”

      “这个时候就别嘲笑我了吧。”

      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十点,我脱掉了外套,脑袋朝下躺在椅子里,连额头都露了出来。

      太宰治坐在我旁边,手掌撑着脸颊,满脸好奇:“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我沉默,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中了他的圈套。

      “算了。”我说,一个鲤鱼打滚坐起来,随手扔出准备的东西。

      太宰治抬手接住,看了看绷带,又看了看我,好像是在询问我这是在做什么。

      “劝降的礼物——佐藤说的,这是黑手党的规矩,代表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可只是一卷绷带而已。

      我思来想去,还是这个最适合太宰。

      我想象不出他戴着各式各样名贵珠宝的样子,只说:“你要是喜欢别的,我也可以以后送你。”

      但太宰治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将绷带放进口袋,对于我的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提醒我明天天亮之前要把他为我挑选的书看完。

      我愣住,问这是报复吧?

      太宰又笑了,他说以我的智商大概看不懂,所以陪我一起看。

      我怀疑他是在骂我废物。

      但我并不生气,反而在看书的时候偷偷瞄了他几眼。

      瞄的次数多了,就连太宰也没沉住气。

      他撑着下巴,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埋怨:“奈奈子。”

      “?”

      “再偷看的话我就去辅佐佐藤君了。”

      “……”我被他说服,真的认真了一会。

      可太宰挑的书实在和我这个年纪搭不上一点关系,没过几分钟,我又开始光明正大地看他。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我问。

      太宰头也不抬:“不会哦。”

      他的声音平淡,身后是映在窗上的一轮月亮。暖黄色的光影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太宰治整个人置身于这样的画面之中,就好像是一颗金色的琥珀。

      我预料到了答案,收回目光时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那就好”。

      那就好。

      再过几年,就是港口黑手党现任首领覆灭的日子。

      太宰治会联合森鸥外,在那高高的大楼里大放异彩。

      到了那时,我大概也成了首领。

      我会带领着山口组走向灭亡,让这罪恶的一切归于平凡。

      ……

      可我没想到的是,带领山口组走向覆灭的并不是我。

      森鸥外上任的那天,山口组的大门被攻破。

      无数的尸体堆砌在我的脚边,一张一张的都是我没见过的脸。

      横滨的上空被血雨染红了,港口黑手党的人们低下头,尊称我身后的太宰为“太宰大人”。

      从九岁到十五岁,太宰治都在执行着这么一个任务。

      他被抓,被虐待,被拯救——所有的一切,都写在他亲手规划的剧本中。

      森鸥外站在远处笑着朝他挥挥手,于是在那么一瞬间,我的琥珀碎了。

      “人间失格”毫无预兆地阻挡了我的异能,太宰治垂着眼,用手里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绕住我的手腕。

      那是我送他的劝降礼物,现在却被他用在了我的身上。

      佐藤树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穿着黑西的干部们一半已经倒戈。

      只有曾经被我叫做“母亲”的花瓶跑过来抱我,她对着太宰大喊“滚开!!”,娇弱的外表下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很难想象她是一年前联合佐藤树人在床上杀死父亲的人。

      可父亲就算了,她怎么能敌得过一众黑手党呢。

      于是我拍了拍她抱着我的手臂,用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告诉太宰放我离开。

      太宰弯起眉眼,问我要去哪里。

      我说时间到了,我该回家。

      但太宰治却无动于衷。

      “你以前就总说这样的话。”太宰道,他用绷带在我的手臂上打了个漂亮的结,手指上缠绕着绷带的另一头,忽地抬起眼来对我笑。
      少年一字一语,无比冷静地告诉我——

      “奈奈子,你没有家。”

      我想反驳他有“母亲”的地方就有家,可我又忽然记起,自“花瓶”杀掉父亲后,她就彻底丧失了神智。

      她将我认成了她死去的孩子,我连“母亲”都是偷来的。

      我轻轻地笑了,问太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太宰想了想,说这大概要从我出生说起。

      我说好吧,在我死前能不能再吃一块巧克力。

      太宰唇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些,问谁说要杀我了。

      我不说话,于是他又凑近了些。

      “你生气了吗,奈奈子?”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剿灭山口组是我的愿望,太宰实现了我的愿望,我没什么可生气的。

      他抬起眼看他,他的脸上既有干涸的血迹,又有孩童般的天真。

      少年的吐息温热,气息将我包裹,一个不注意,连我的血液里被他下了毒。

      太宰就这么牵着我的手往港口黑手党走。

      我问他,怎么都不叫我山口桑了。

      太宰好像是觉得我太笨了,装模作样地摇摇脑袋,又叹息了一声。

      “因为你不是山口。”他说,“你只是可怜的奈奈子。”

      “我最讨厌的,连咬人都不会的,把饼干藏在洋娃娃里的奈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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