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道》君芷锍

4、4. 任郁青

　　4. 任郁青——如何靠近你？

　　“唐岚走了？”南宫赐问得漫不经心。

　　我点点头：“他似乎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南宫大哥你多提防些。”

　　南宫赐从竹塌上坐起来，半垂着眼，似乎轻轻叹了一下：“他一向那副德性，不过李全睿也到了，唐岚怕是分身乏术了……对了，他对你们峨眉门人怎么了？”

　　我在他身侧坐来，十分苦恼：“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一个师妹和南海派的林好姿动起手来，我匆忙赶到时唐公子已经伸手阻止了，可我没说上两句话，唐公子就匆忙走了，一个招呼都没打，连名号也没留下。当天晚上，我几个师妹就混身奇痒，冒了一身的红疹子，现在还在客栈里泡着水呢……”

　　南宫赐笑了笑，道：“他一惯如此。”

　　船娘泡开一壶雨前龙井，一船飘香。

　　南宫赐侧着脸看着窗外，没有其他言语。

　　我自知不堪，也不敢多话，只静静坐着。

　　唐岚撒下的一把粉末，让半湖的鱼翻了白肚子，向外一望其实很是恶心，南宫赐却恍然不觉，仿佛依然是风光秀丽，湖光粼粼。

　　日头偏西。

　　南宫赐没有看我，终于，只平淡地说：“这个忙我可以帮你。当年承蒙你一碗汤药，不然也没有我今日，只是，”南宫赐顿了一顿，轻轻阖上眼睛：“你自己想清楚，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我垂下头，好一会儿，才道：“多谢南宫大哥。”

　　南宫赐轻笑着摇了摇了头，依旧闭着眼：“区区一个武当弟子……”

　　我嚅嚅了半天，自觉脸上烧烫，低低且飞快地说：“等哪日南宫大哥也遇上那么个人，就明白了……”

　　南宫赐睁开眼睛，轻轻扫了我一眼，“是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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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南宫赐那里出来，华灯初上。

　　说不清我是欢喜还是内疚，我觉得我似乎是邪恶的，有罪的，但却偷偷地想，就这么一次，就让我自私一次，就一次就好！

　　其实我有点不太确定，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恍恍惚惚走在青石的大街上时，我已经做了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峨眉的美人儿，”街边酒肆里飘来一个粗鲁的声音：“独个儿闲逛多没意思啊，进来一起喝一杯吧，讨个乐子！！哈哈~”接着一阵哄笑。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抬手一摸后腰：糟了！今天因为见南宫赐所以卸了峨眉刺……

　　一群汉子似乎看穿我的慌张，又是一阵笑。

　　一个袒着胸堂的黑壮汉子从一群江湖打扮的人中走出来，一脸馋像，我不想多事，转身要走，刚一转身，就见一个身形精瘦，尖脸猴腮的男人堵住去路，下盘极稳，看来是个草上飞的行家。再一侧首，另一侧是一个膀大三粗的壮汉，腰间几把明晃晃的飞刀。

　　窘迫！我怎么办！难道要赤手空拳对付这些滚刀子混饭吃的江湖客吗？

　　明日就有满天飞说道，峨眉的俗家弟子夜里与数个衣衫不整的男子纠缠不清……想着想着，不由得憋红了脸。

　　打头的黑壮男子笑道：“美人儿莫怕~大家不过交个朋友。”伸出的手，却隐隐是小擒拿手的手法，直扣向我肩上盆蒂穴。我身法一闪，看着他黝黑的手从我面前落下，心里说不出的恶心。

　　“呦~身法不错啊~好！好！好！！哥哥我就爱够味的！”

　　黑手张开，从两侧抱过来，是该从“钟鼓齐鸣”这一式里化出来的，很普通，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不得不承认，越是普通的招式，越是受用。

　　难道让我受他一双熊掌？

　　我在接与不接之间挣扎不已。

　　刹那间，青芒一闪。

　　剑影如电，人随剑至。一道浅黄身影带着几缕气流，如此，横剑当中。

　　黑壮汉子人一呆，低头一看，胸口原本黑茸茸的一层胸毛居然被平平削去一片！除了宝剑吹毛立断之外，使剑之人持剑之稳，角度之精，可谓惊人。

　　骨簪道髻。

　　“你……武当兰花剑？”

　　我心里一漏。身前的背影点了点头。

　　汉子立刻肃然起敬：“不知武当少侠在此，多有失敬，在下长白山熊远林，……”

　　别人的话似乎飘进了我耳朵，然后又从我另一只耳朵里飘出去，我望着身前浅黄的背影，几近无法呼吸，连心跳也无法感觉。

　　江湖过场的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交代完了汉子们纷纷见礼抱拳离开，他终于回过头来，宽慰地向我笑一笑，目光透着些许暖人的关切。

　　我红着脸轻声说：“多谢少侠，我没事。”

　　他便放心又笑笑，向我一抱拳，转身走向一边等待的同门。

　　他的同门笑道：“三哥原来也会英雄救美啊……”说笑同去。

　　我站在街角，看他的身影汇入人群，终于失去踪迹。

　　很多次的萍水相逢一样，一次又一次，他的每一次都是第一次，遇见。清澈的眼里保留对陌生人的生疏。只有我，每次傻傻记着，一次又一次。

　　这感觉，就想，他在轮回，而我的守候，一世又一世。

　　这是第二十一次遇见，我对他，说的第十九句话。

　　连他的衣角也无法看见，灯火璀璨的大街，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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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大会终于在无数明暗里的纠纠葛葛中拉开帷幕，这头一天的虚场过了以后，明日就开始正式的擂台比试了。

　　按照事先武林各家各派达成的协议，这次比武将只限在武林年轻一代之中，选出最杰出的十个弟子，将得到暂时被少林封存的人皮地图，然后一同去遥远的魔教秘穴一探究竟。此地已经被谣传成了一个无奇不有的藏宝库，有绝世的武功秘籍，无尽的金银玉石，还有孤本的兵法医术，天时历法，还有神兵天器，惊世仙药，然后越传越神奇，甚至说还有绝世美女，美酒佳酿……总之，那里已经足够美好，美好到勾起所有武林人的最终梦想。

　　但是，门派众多，每门每派，只能有三个弟子出来打擂。

　　擂台分十个，为保公平，参与打擂的弟子若是在一个擂台输了，则可以在另一个擂台比试，最多只能上三个不同的擂台。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武林人心里有数，十个位子，一个肯定是少林的，一个肯定是福田镖局的。剩下八个空缺，武当、峨眉、南宫、唐门、点苍、崆峒，六个武林大户占去六个，实际可以争取的，就是两个。

　　六天的比武，多少真真假假在明里暗里的上演呢？

　　雨打屋檐，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三师姐，你也睡不着吗？”同屋的师妹轻声问。

　　“恩，你也睡不着？”

　　“是啊，比武明天就要开始了……可惜我功夫没练到家，不然我也好想上擂台啊。”

　　“掌门师祖顾及到已剃度的弟子不方便与人同行，这才全部安排俗家弟子出来的，你若平时不是老偷懒，肯定也是有机会的。”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师祖安排二师姐，三师姐，七师姐前去，我是没什么好说的，意料之中……话又说转来，三师姐，我觉得最后夺擂的肯定是二师姐，啊！三师姐，我没其他意思，我反而觉得二师姐人冷冰冰凶巴巴的，还是三师姐人最好……”

　　“恩，论功夫，我确实不如二姐。”

　　“不不……我不是，恩，我是说其实吧……恩……唉！三师姐，和你实说了吧，我听说师姐们私下里说，我们这次出来之前，师祖传了二师姐去了好几次，每次都好长时间，听执事师叔说，师祖是在传二师姐峨眉剑法，好让二师姐顺利夺擂……”

　　“峨眉剑法？师父不是说，我们要先练峨眉刺，等三十岁后才能学峨眉剑法吗？”

　　“可不是！可你看那武当兰花剑，还不是年纪轻轻就学了太极剑了？少林就更不用说了，南宫那家的少主也早就在练上乘轻功了，师祖也不想落于人后，让人说峨眉青黄不接……你知道，师祖最爱面子了！”

　　……

　　雨声乱拍，安静祥和到让人不安的扬州夜……

　　闭上眼，他暖人心窝的笑容犹在眼前。

　　如何……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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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年前，河南金刀老爷子六十大寿。

　　师父念及当年的交情，命我携了贺贴前去。

　　金碧辉煌的厅堂，美酒佳肴，觥筹交错，美婢如云，会有豪迈的江湖汉子把酒言欢，放声大笑；也会有不输须眉的江湖女子，举止大方，英姿飒爽，一般的豪爽。

　　灯火如昼。

　　忽见一青衣少年，抱着剑，立在一个梅瓶边，人亦如梅，独香独放，任周遭喧哗无量，只静静地看着，目光柔和，温煦地笑……

　　日后我常常想起，却只一句：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记着他的名字：殷又竹。

　　春也来，秋过境，雁字几多回。人人事事眼前转，我总是记得那个抱剑的少年，梦萦不去。

　　殷又竹，武当，兰花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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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己想清楚，这样到底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