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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魏长倾 ...

  •   3. 魏长倾——谁是原罪?

      脸上残霞酒半消,晚妆匀罢却无聊。金泥小帐谁与共,银字笙寒懒更调。人悄悄,漏迢迢,琐窗虚度可怜宵。一从恨满丁香结,几度春深荳蔻梢。舞歇歌沉,花未减、红颜先变。伫久河桥欲去,斜阳泪满。

      这首词写的很像母亲。

      今夜,我在母亲的墓前放上她最爱的羽叶茑萝,那花红地娇艳,却总开地顽强,可以从天涯开遍海角。

      母亲就爱这样娇艳却顽强的花。

      打发了身后的小厮管家,我只想一个人陪着母亲,说说话,或者什么都不说。

      母亲的碑上刻着:“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不伦不类的,只有父亲知道是什么意思。

      或许,父亲心里是挂念母亲的,会为母亲千里迢迢揣一朵小花在怀里,会为母亲蹲下拂去她鞋上的尘,会把对母亲的爱,分给我一点点,一点点……

      父亲叫我去书房的时候,我就有预感。

      所以在书房看到大哥魏常仁的时候,说实话,颇有几分意料之中。

      “……倾儿这几日委实辛苦了,看着人都清减了些……小小年纪已是做到极好了……明日把宾客册子交给常仁看看……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当然,这次倾儿功不可没……该操心的倾儿你也要多上心,常仁刚来,很多琐事还要你上心……常仁旅途劳顿,也去早些睡了,明日事务还要你担起大梁来……”

      父亲似乎说了很多,我没太听清,我没抬眼也看见了大哥嘴角的笑。

      那种像极了大夫人的笑容。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全部花了,只有那日,母亲搂着我坐上马车,我一回头,就看见大夫人的笑,深深的法令纹,勾起的笑。

      我是魏家永远搬不上台面的孩子……

      颜色如花画不成。命如叶薄可怜生。浮萍自合无根蒂,杨柳谁教管送迎。

      从小到大,魏小少爷最不喜的,就是镜子。最不喜欢,镜子里那个蓝眼睛,白皮肤的小孩子。因为我喜欢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瞳仁。

      如果……如果……我有一颗黑色的眼睛……如果……我不敢想的如果……

      我抱着母亲的墓碑,跪下,紧紧闭上眼睛,不敢睁开。

      “倾儿”父亲最后叫住我,眼神闪闪的,喉结微微上下颤动,我望向他。烛火摇摇,影也摇摇,心也摇摇。父亲唇轻颤,目光似乎怜惜,似乎叹息,终于眼角的皱纹慢慢垂下,只是一句低低的,淡淡的“……好好休息。”

      什么东西,“啵”得一下破灭了。

      我又重新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鞋尖,憋出个干涩的声音:“是的,父亲。”

      ******************************************************************************

      我正在厨房里训话时,管事福伯气喘喘地跑过来,一把拉着我的袖子:“少……少镖头,不好了!大事不好……”

      我温言道:“什么事?福伯你慢慢说。”

      福伯喘着大气道:“……可是不好了,南宫……南宫和唐门的人在湖边,湖边……好多人,怕是,已、已经……已经打起来了!”

      我皱了皱眉,武林人喜欢意气用事,一句不和就会动起手来,这两天砸场子闹大街的可从没断过,就拿昨儿个来说,南海和峨眉两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还当街动起手来。

      “现在大哥就在内堂招待新客,你知会大哥一声,诸如此类门派弟子之间口角,最多就记上一笔就是了……”

      福伯脑袋摇地像个波浪鼓一般:“不、不是,就是少东家让我来找您的,让少镖头马上去……”

      “这是……”

      “南宫的少宫主和唐门的大公子要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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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和唐门,这两家的恩怨可以从上上辈子说起。

      简而言之,上一辈里南宫的掌柜的和唐门的掌柜的,同时中意上了一个峨眉的女弟子,两家向峨眉提亲,峨眉本着要搞好邻里关系的坚定信念,把女弟子许给了唐门,让南宫碰了一鼻子灰。谁想到,那女弟子却暗地里和南宫的搞在一起,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挽着情郎的手要奔向美好的新生活。

      被扣了绿帽子的唐门暴跳如雷,发誓要捉了这对狗男女喂蝎子,纠结了门人就要去挑了南宫的碎玻宫,还没出川,那女弟子就委委屈屈地回来了——她怀孕了。

      几个月后,女弟子生了个男孩,唐门自然有法子验出这男孩的父亲的,确实是唐家的血脉,可唐掌柜的一看被南宫退货回来的孩子的娘,就气不打一处来,从此不喜此母子。

      可怜那峨眉,送个美人给唐门反而和唐门结了个疙瘩。峨眉掌柜的大概觉得活见鬼了,心有不甘,于是许了个美女弟子给南宫。

      唐门那小心眼的掌柜依葫芦画瓢,勾引南宫老婆,被南宫发现了。积怨加深。

      那个非常乌龙的峨眉女弟子生的男孩长大了,又更乌龙地碰上了一个南宫姓氏的女子,两个人缠绵悱恻地到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地步。南宫家掌柜的怒发冲冠,当即就将那个旁支的庶出的女孩押到峨眉剃度了去,坚决表明立场,把唐门掌柜的气到肝疼,当晚就给儿子灌了春药娶了媳妇。

      然后,就是与天门教的大战,唐门过了洞房的儿子和南宫当了尼姑的侄女去了一对,死了一双,棺材板一口,了了个干净。

      不过,唐门那匆忙找来的儿媳妇却很争气,夫死后,生了个男孩。就是现在的这个大公子唐岚。据说从小就聪明地不得了,医道毒经,一点即透。偏又是嫡系独子,真的让老掌柜的不知道怎么疼才疼个够。

      可怜那南宫,估计是掌柜的断了他人红线犯了忌讳,到年轻一辈,居然也只有少宫主南宫赐这一个男孩,还天生体弱,全靠老掌柜的内力吊着,自小习武,极有天赋,加之老掌柜的精纯内力辅之,据说年纪轻轻就已是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

      要是让这两个独苗儿打起来……

      河边确实人山人海,我火急火燎赶过来却发现人山和人海既不是唐门的玄黄短打也不是南宫的七彩霓裳,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看戏……

      拨开人群走到湖岸,就看见两队人马剑拔弩张,亮晃晃的利器一边一大片,湖心荡着一只华丽多姿的画舫,荡悠悠荡悠悠地飘往岸边。

      一路过来,福伯和我说了个大概:

      唐门大公子很多很多日前就定了个船舫,今日邀了朋友游湖;南宫的少主本来体弱,不喜出游,今儿也起了兴要去看看瘦西湖的垂柳,船老大不晓得怎么脑袋抽了,就把船舫给了南宫少主,唐门大公子兴冲冲地来时,小船都荡到湖心了,于是就撒了把粉末到湖里给少宫主助兴。岸边的南宫弟子眼睁睁看着一湖的死鱼肚子,自然也就知道了来者何人,两家新仇加旧恨,几句口角,就动起手来,据说已经重伤了唐大公子……的爱犬……然后事态又越滚越大,来的人越来越多,也说不清楚是来助拳还是看热闹。

      我吸了口气,走到玄黄色短打的唐门弟子前,抱拳:“诸位请了,在下魏长倾,听闻唐大公子今日来游湖,特来略表地主之谊。不知唐大公子可否赏光?”

      “其他光没有!我就剩耳朵上还有点,不过要给姓南宫的留着!”声音清亮,却有两分轻佻,伴着此声,唐门弟子让出跳路来,视线所及,一个穿天青色袍子的公子哥翘着脚坐在一块青石上,身边趴了一只无比巨大的大黑狗。

      好比唐门南宫一类富足的门派,端了几分武林大派的架子,不肯入住镖局,都是递上帖子了事,是以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不太出门却闻名遐迩的唐大公子。

      唐岚比传闻中俊美。

      蜀地养出的好皮肤,又细又白,能把好多女子比下去;眼睛波光流转,眼角有些上挑,薄唇也跟着上挑,笑容有些不清不楚,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其他。

      我微微一笑:“唐公子好兴致。”

      唐岚似笑非笑睨我一眼:“魏小少爷长地真俊。”

      是在讽我异族外貌?这唐大公子……“这瘦西湖可是闻名天下的景致,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游湖,同好友三五人,美酒一壶,扬州小曲一段,清风朗日,这才最佳。唐公子要是有此雅兴,鄙府倒有船帆一艘,乐师几名,不知唐公子意下如何?”陪笑脸。

      唐岚轻笑了一声,眯着眼看快要靠岸的画舫:“游湖,好友被气走,美酒没喝到,但见贱人一船,青天白日,天理何在!”

      我噎了噎,这唐大公子……果然是……

      “唐公子,明日就是武林大会,何必在此时大动干戈呢?不如留着力气,擂台上见个高下……”

      唐岚挥了挥手,道:“魏少爷,本公子从不和生地好看的人撂狠,你也省省吧,要不一边看戏,要不早回吧。”

      湖上的画舫还没靠岸,唐岚拍了拍自己脚边大黑狗:“我家睿哥,跟我几年了,情同手足!这次被伤了,姓南宫的要是不给我个说法,这事儿没完!”我看了眼那条无比巨大的黑狗,它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对周围一切恍若不闻,就想睡着了一样,哪里是受伤!

      唐岚看到我的目光,特意伸手指了指黑狗的耳朵……原来……狗耳朵被擦伤了……一点点……

      我特无语地看着唐岚,唐岚一脸严肃杂带一丝痛心疾首的感情点点头!

      画舫离岸不过几丈距离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摒住呼吸。

      南宫少主,单名一个赐字,自幼体弱多病,因为两个理由名动江湖:1. 武功极高,一身拂花走叶的南宫家嫡传轻功,据说爱折梅枝为器,可断金石,端是潇洒俊美。2. 武林第一美男子。

      大家都在抱着热血沸腾的心情等着看南宫的梅枝能不能戳坏唐门的药囊,船,却停了。

      等了许久,很多人都开始揉脖子了,船依旧一动不动。

      我偷偷看了眼唐岚,唐岚一脸磨牙欲咬的样子……看来只能试试让南宫先退一步了。

      “南宫少主,在下魏长倾,不知可否方便说话?”我运着内力,声音不大,却可以足够在场所有人听清楚。

      唐岚撇了我一眼,没说话。

      又等了片刻,画舫的轻纱微微动了动,出现个婀娜的身影立在船头,我本以为是南宫的弟子,仔细一看,却不是,粉装红靴,却是峨眉弟子。

      那女弟子遥遥向这里一福:“请问哪位是唐大公子?”声音细细软软的,却听的清清楚楚,一个音也不含糊,看来这个女弟子内力不弱。

      唐岚默了默,一抖袍子站了起来:“想不到这么快就和姑娘又见面了。”

      我微微诧异,转眼细看那峨眉女弟子,额贴金花,细眉弯目,削尖的下颚,整个人都看着柔柔水水的。哦,对了,峨眉知恩大师座下俗家弟子……好像是叫……任郁青?

      任郁青一脸诧异:“是你?”

      我头皮有点麻,每次唐门,南宫和峨眉绞起来都很复杂……很复杂……

      唐岚轻笑了两声:“看来峨眉门人已经无恙了,姑娘还可以偷得闲时,荡舟湖上。”

      任郁青蹙着柳眉,好一会儿,才道:“唐公子,我不知道昨日我几个师妹是怎生得罪了你,不过既然是唐公子亲自出手的,那肯定是她们失礼,我先代我师妹向唐公子陪个不是。”

      唐岚摇头晃脑:“好说,好说~”

      任郁青又道:“唐公子既然大人有大量,那解药……”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唐岚一口打断,一脸正气:“我就一流氓!”

      解药?唐岚昨天对峨眉动手了吗?我怎么没听说,昨天不是峨眉和南海动的手吗?

      唐岚道:“任姑娘,咱的事先放一边,一茬归一茬,你叫姓南宫的出来!丑媳妇也要见公婆的!”

      任郁青忙道:“唐公子,今日之事是我的不是,我说瘦西湖是这里极致的景致,不来瘦西湖就是没有来过扬州,这才非拖着南宫大哥来的,又不知道这船是唐公子定下的……”

      “嘿嘿,”唐岚皮笑肉不笑:“抢我的爱船供你等二人逍遥自在,我怎么觉得这等戏码这么眼熟呢?”

      四周人群哄炸开。

      任郁青顿了顿,隔了太远看不清脸色:“魏少镖头,”这句却是对我说的,“南宫大哥说,他今日无意挑起事端,十分对不住你,但能否劳烦你先请这里的江湖朋友先回,南宫大哥不喜抛头露面,所以……”

      任郁青话还没说完,唐岚脚边那条大黑狗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睿哥!糟了!”唐岚一拍脑袋,脸色大变。

      一旁一个年长些的唐门弟子低低说了一句:“公子,怕是药性变了……”

      唐岚瞪了他一眼,那唐门弟子活生生把后半句吞下去了。

      几个唐门弟子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不醒狗事的大黑狗。

      唐岚看起来似乎很焦急,匆匆丢下一句:“姓南宫的!我唐岚发誓,今儿这事没完!!”

      一群唐门门人围着一条狗,匆忙退场了。

      四周鸦雀无声,观众集体傻眼,这么一出虎头蛇尾的戏是在洗刷谁呢?

      船上的任郁青也很傻眼,呆了好半天才又回到船内,船又飘飘荡荡向湖心飘去。

      *****************************************************************************

      晚间。

      父亲的面容在厅堂灯火里,忽明,忽暗。

      大哥抄着手,静静地看着笑。

      “……魏长倾!你太让我失望了!就因为你大哥回来,你就能干出这些事来?!耍奸使腕儿!居然还挑唆唐门南宫两派相争!……”

      我眼皮跳了一下,轻轻抬头起来。

      大哥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看见他抿着的嘴唇,刻薄的线条,轻轻上扬……

      “……家法伺候!”

      我倔强地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戒条两指宽,韧竹制,打在肉上还会往下一压,痛就一路痛到骨头里,痛到心里。

      “你,知不知错。”父亲的脸,沉地像水。

      “倾弟怕是知道错了,爹你从小就最疼他,哪次重罚过?这次也就算了吧,相信倾弟也下次不会了。”大哥似乎是在求情。

      父亲一拍桌子,木屑飞扬:“就是从没罚过他!他才变得这么无法无天!明天就是武林大会,还为所欲为!”

      “倾弟向来知道分寸,应该不会再乱来了。”大哥道,“爹也说了,明天就是武林大会,还是先饶了倾弟吧。”

      父亲似乎犹豫了一下。

      大哥转个头来,对我道:“倾弟,快,对爹认个错。”

      我定定盯着大哥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依然看不真切。他的笑容,带着怜惜,带着责怪,似乎真是个慈爱恭谦的好哥哥……我咬着牙,死死看着他,仿佛可以代替父亲,看穿他。

      我不认错。

      我无错。

      父亲气极,大手一挥,禁闭十天。武林大会,群英荟萃,而魏长倾将要面对数天的禁闭,直到大会结束。

      *****************************************************************************

      “哐当”一声落锁。我靠着柴门的门扉,慢慢,慢慢,慢慢,滑下……

      我无错,我无罪……

      娘,我有什么罪……

      夜即去,天明转,又黑天,喧嚣沸腾,仿佛听见城外擂台前前后后,那些江湖人士来来去去,刀光剑舞。

      轻轻叹一声,不是我的……

      夜里,送饭进来的窗口被撑开,一个红木漆盒堵住窗口,一个丫头道:“少爷,少东家吩咐送来些夜食,您在这里一天都没吃东西,好歹也吃点吧。”

      头依旧埋在膝间,心里什么地方一抽一抽地疼:“知道了,你回吧。”

      夜色溶入柴门,灯火的热闹隔在门外,四下静谧,连一声虫叫都没有。

      “魏长倾,”

      我一惊,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是蹲下身来,贴在柴门上轻声说。她的声音极力压地很低,有些沙沙,细如让人无处可逃的游丝,爬入耳中,似乎蛊惑,似乎飘渺,像一条美丽的蛇对着心花吐着信子。

      “魏长倾,想出来吗?我可以帮你,但,有个条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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