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经年》丹青不徐

7、第二章 （1）

　　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半，车里的音响被调的声音很小，依稀可以听见一个低沉的女声在汇报路况，童话就阖着眼坐在后座打瞌睡，脑袋老往下低。
　　童远关了电台，把音乐放出来，憋不住笑了，“跟我爸一个品味啊这是。”
　　“你可别再放了，上次他们叫我唱歌，我就差没给大家表演一首《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了。”阮恒哲笑着把歌给关了，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你侄女得累坏了，带她吃点东西？”
　　童远转头打算去叫童话，看见童话的头一下一下地点在顾安川的手臂上，顾安川用嘴型对他说：“睡了”，看她困成这样也就摆了摆手作罢。
　　“直接回家去得了。”

　　“你哥呢？大过年的也把她丢你家啊？”一晚上没问，现在还是忍不住八卦，阮恒哲看童话也睡了，在车里压了声音问。
　　童话也不全是睡着了，半睡半醒间隐隐听见阮叔叔讲话。
　　“我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能说什么？”
　　“那小姑娘怎么办？从小就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性格都得有缺失了。”

　　童话以前在爷爷家的时候童岳也不过五十出头，全身心都在工作里，童话跟童远年纪差的也大，童远十几岁的人哪里懂的照顾小孩，就怕带一个拖油瓶，没事儿干的时候闹着玩可以，真要带着出去玩，别说童话年纪小，自己思想都没成熟呢。
　　童话很小就习惯了独处，自己消磨时间。

　　顾安川没有打岔，低头看了一眼童话，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眼睛是闭着的，睫毛却像两只蝶停在眼上，扑扇个没完，眼皮一动一动的。
　　装得真不像。

　　童远还没接话，顾安川就把手边的窗户打开了。
　　童话被冷得一激灵，抬头去看他，风吹进来把他的头发吹得都有点乱了，外面的火光让他的脸格外清晰，线条明朗，鼻梁很高。
　　顾安川却把窗户又关了，低下头问她：“饿了吗？”童话盯着他摇了头。
　　前面两个人倒是都安静了。

　　到家的时候童话的眼睛已经快粘在一块了，迷迷糊糊给车里的人鞠了一躬，把阮恒哲乐坏了。
　　童远笑着把她推了回去。

　　到十五陈姨都不会回来，童岳比起在家里，不在家里吃的时间更多，童远做饭更是不敢恭维，只能带她到处去吃。
　　今天童远回来的倒是很迟，家里的电话响的时候童话正把曲子练到一半，放了琴弦小跑过去，接到的是一个外线电话。
　　“喂？”
　　“我是童远，今天学校里事情忙不过来。你自己去外面吃饭？”想了一想又补了一句，“好吗？”
　　“好。”手指缠着电话线应了。
　　“钱在我书桌抽屉里你自己拿，右手边那个抽屉”
　　“好。”
　　依稀可以听见旁边有个人叫他：“童远，老师叫你！”
　　“马上过去！”童远把电话拿开答应了一声。
　　“那我挂了？”
　　“好。”真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童远无奈地挠了一下头，自己不挂电话恐怕对面的人也不会挂。
　　“记得去吃啊！”说着把电话断了。
　　好。

　　童话接着练琴，一直到不开灯都看不清琴谱了才去房间里把童振宁给她的红包打开，厚厚一叠，红色的格外扎眼，其实不用给她也行的，她平时也不太用得到。
　　抽了其中一张放在羽绒服口袋里。对着镜子把头发都绑上去，她的头发长得很快，不知道到夏天会有多长呢？

　　走到院门口居然看到顾安川，往自己的方向走，手里拿着本书，很厚一本，童话斜着眼瞄了一下，夜色里看不清楚，叫他：“顾叔叔。”
　　“童童？这么迟了你去哪？”这个小姑娘都这么晚自己跑出来的吗？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样叫自己？童话摸了一下自己的马尾，笑了：“去吃饭。”她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看起来很暖和，呼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
　　“自己一个人？”
　　“嗯。”
　　“走，我跟你一块去吃。”顾安川转了头，看童话盯着他没动，“想吃什么？”
　　“我…都行。”盯着自己的鞋尖，她很不擅长做决定，其实觉得什么都可以。
　　“没有什么想吃的？”她的这个性格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干脆帮她想了一个：“你们学校出来那个新开的火锅店？”看起来生意挺好的，小学生也很多？
　　林昭苏说过那里，听说很好吃，顾安川看着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真好看透，看来他猜对了。

　　这个点火锅店里人已经不多了，几个火锅还热腾腾地在冒气，让玻璃门都罩上一层雾气，里面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顾安川在前面把门撑开了，等童话进去了才关上门，进去后脱了外套搭在手上，看起来文绉绉的。
　　选了靠窗的一个桌子。石质的桌子，花纹很暗，中间是镶在桌子上的电磁炉，服务员走过来问了他们要什么口味的底料，没过一会儿拿了锅放在炉上。
　　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

　　“有什么不吃的东西吗？”顾安川看菜单上的菜，用手指划过去过去看，过一会才抬头看童话，童话正在把围巾脱下来，无意识地拧着，“啊？…没有。”
　　“羊肉？”看童话点头了，才跟服务员一个个说。最后反倒都是他做的决定，童话是完全附和，顾安川也哭笑不得，“下次有什么想要的，要说。不然别人是不知道的。”
　　“好。”说好也未必会付诸行动，顾安川也没再说什么了。

　　锅热腾腾的上了，锅底是大骨汤，奶白的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看了就叫人食指大动，童话才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
　　等东西上了，顾安川先拿了肉，用夹子一片片放下去，红白相间的肉片整齐的排在白瓷的碟子上，等羊肉片变灰变卷了才夹上来放在童话的碗里，交代了一句：“别烫着。”
　　还想说句什么，还没说出口自己倒笑了，自己从来不是啰嗦的人，也不算喜欢管别人的事儿，对这个小姑娘到是一直超出自己的管辖范围，除了童远和自己的关系和她的家庭状况外，他对童话一直是欣赏的，童话性格里有一种坚韧、不论是对学习或者是艺术都具有灵性，是不应该被埋没的。

　　童话倒是没想那么多，夹了肉蘸着酱，埋头吃了，汤把心里都烫的软化下来。
　　过了一会儿发现顾安川基本没动过筷子，一直往自己碗里夹东西，停下来隔着火锅的热气问他：“你呢？”不吃吗？
　　他其实在回来前就吃过了，要是如实告诉她了小姑娘恐怕又要纠结了，干脆编了一下：“中午吃得迟，不饿。”
　　童话“哦”了一声，瞟了一眼顾安川手边的书，顾安川一边慢条斯理的把午餐肉拨到锅里，看锅里的汤翻滚着把火调小了，一边回应她：“是医学的书。”

　　不小心咬到花椒籽，直接从舌头辣到喉咙，话都说不出，顾安川帮她倒了一杯冰水，童话双手拿着玻璃杯，红着眼框看他。
　　像只兔子。
　　顾安川很罕见的温柔地笑了一下，隔着烟雾他的五官显得更柔和，宛如梦中，“你不能吃辣。”是肯定句。
　　童话看得都呆了，应他：“嗯。”

　　土豆片已经化了，还在锅里温吞吞的煮着，牛肉丸就相互碰着，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童话还想问他，你想学医吗？你想去哪里呢？
　　被辣气压在嘴里，倒是问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