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经年》丹青不徐

6、第一章 （5）

　　“要不要一起来？”童远又问了一次。
　　童话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木头呢？要的话把衣服穿上，我带你出去。”
　　童岳正跟人聊着，看到童远拿了童话的外套，把茶杯放在手边问他：“这么迟了带童童哪去？”
　　“跟他们出去玩儿，我看她在家里也无聊。”说着边把童话往门外推，到门口补了一句：“不会那么早回来！”
　　“别太迟你们！”声音都让风给吹散了。

　　童话到的时候已经有三辆车停在院门口，甚至还有一辆白牌车。
　　阮恒哲刚好掐了烟，走到车旁边。
　　“你小子够胆啊。”童远搭了阮恒哲的肩，向着车抬了抬下巴，“要你爸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我们家老头不是在你家里嘛。”阮恒哲随手搭在车门上，看到在童远身后的童话，“呦，小姑娘也来了？走走走，上车。”
　　“阮叔叔好。”
　　“好好好，真是老了，都被小姑娘叫叔叔了。”阮恒哲笑着摸了一下童话的头，接着上车把门给关了。
　　恒哲是他们一群人年纪最大的，大了童远得有三四岁，本来读书就不早，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因为打架被处分了，给他爸气的，愣是不帮他处理，叫学校一点不用通融，说要给他个教训，硬是留了一级。
　　现在真觉得当时混，好在也是顺顺利利到大二了。

　　苏航的红脑袋从隔壁一辆小跑的车窗里探出来喊，一手伸到外面：“童童！”被童远走过去往里按。
　　童远看了他笑得不行，“您个红毛怪怎么回事儿啊？”
　　“大过年的，讨个喜气呗。”苏航把头发修短了，酒红色把他的肤色衬得更白。窦宇晴就在副驾驶位上翻白眼，头发长而卷，搭在她红色的斗篷上，这样明艳的颜色极难穿好，她却穿得很勾人。
　　长得好看真好，翻白眼也好看。

　　顾安川坐在阮恒哲车的后座上，隔着玻璃看到童话绑了一个短短的马尾，藏青色的牛角扣大衣，围巾把脸遮了一大半，就露出一双眼睛，她的眼睛和朱颜的很像，眼尾上挑，内眼角稍微往里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很漂亮。
　　甚至让他回忆起这小姑娘的时候，其他五官都有点模糊，这双眼睛却很清晰，闪闪发亮。

　　这车底盘高，车窗贴的膜又极深，童话到上车才看见顾安川也在，车内温度被他调得很低，跟室外差不了多少。
　　看童话上车了，顾安川用手把空调温度向上拨，手指骨肉均匀。
　　她乖乖把自己那边的安全带系好。

　　车开没二十分钟就停了，不知道怎么让他们找着了这地儿。
　　空地周围都是半旧不新正在被拆迁的瓦片房，墙上是红色笔写的“拆”字，用圆圈框起来。
　　童话就站在车旁边看他们把烟花一箱箱搬下来，也有小的，他们让童话拿在手里玩儿。
　　“把头发绑起来了？”顾安川走过来蹲在童话旁边，打火机拿在手里，帮她把仙女棒点了。
　　仙女棒在手上闪着，流光从顾安川的脸上淌过。
　　“嗯。”摸了摸自己的发尾，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往围巾里又埋了埋。这还是她第一次留长头发，也不知道适不适合她，这条皮筋还是林昭苏送给她的，黑色的圆环上钉一只白色的塑料兔子，眼睛黑亮黑亮的。
　　“小鸵鸟。“把她另一只手上的也点上，顾安川就着火光看她，“这样挺好看的。”
　　童话把头塞得更进去了，她的脸都红透了，幸好在晚上看不清楚。

　　“安川。”窦宇晴把头发往耳后别，低头把自己手上的仙女棒向前伸了伸。顾安川点了她手上那根，站起来去看童远点烟花。
　　他就靠着车，看着烟花，又好像没有看，火光让他的脸忽明忽暗。

　　将近十二点，烟花声越是热闹非凡，附近的声音此起彼伏，混杂着一群年轻人的谈笑声，苏航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手上的表——
　　“五，四，三，二，一。十二点了，新年快乐！”
　　附近都是他们互相道贺的声音，但后面慢慢听不清了，被越来越响的烟花声覆盖。

　　“新年快乐！”童话第一次这么晚还在外面，有点莫名的兴奋，这个点了居然也不困。
　　去拉顾安川的袖子，顾安川迁就着她俯身听。
　　“砰！”的在身边响了一声，苏航就在附近把最大那箱烟花点了，把童话的声音盖了过去。
　　“嗯？你说什么？”
　　“我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顾安川这次听见了，弯了腰低低地在童话耳边回应她，他的一只眼睛里倒映着附近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在他的黑眼仁里开了，阴影里的另一只却又黑又深，要把人直直地吸进去。
　　眼前的小女孩笑吟吟的看着他，还可以看出脸颊有点红红的。
　　他好像被感染似的也笑了。
　　这个烟花真好，又亮又圆，感觉把这一片天都照亮了，后来的烟花款式很多，也更大，2008年奥运会的时候，她甚至惊叹蔡国强把烟火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远不是人们原本意义上的烟花，更接近艺术品。
　　她却不再觉得有比这个烟花更动人的了，一直在记忆里熠熠生辉。

　　烟花禁令这时候还没有下，城市也热闹。
　　童话长大后过年已经不再这么热闹了，空气质量不佳，烟花不能在市区内燃放，流动人口也很多，过年一下子就变得安静。
　　大年夜她也曾经被拉着去郊外放烟花，年轻人意气风发，也欢天喜地，但是她再也没有体会过像今晚这样的温柔。
　　她才五年级，但是却真的能感觉到举国欢庆、一片欢乐祥和。

　　又长大了一岁。
　　听说地球有一个接近圆形的轨道和23.5度的稳定倾角，给地球带来了季节周期，是年。
　　童话看着顾安川已经直起身子倚着车，嘴角还保持着一点点笑意，她突然希望时间停下来。
　　可又希望自己长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