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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玉堂游阴司入酆都城落户 ...


  •   桥头那凶魂押解间,牛头马面已领了众鬼朝鬼门关去。携剑新鬼随于队尾,却不较旁的般老实前行,偶尔左瞧右看,最终竟离了队。打头的马面茫茫不知,压后的牛头充耳不闻,数丈隔间的鬼卒们也全然聋哑,任他大摇大摆地向远处去,待剑光白衣隐入道边迷雾才稍有活泛。队中欲效仿携剑新鬼的魂魄,无一例外被鬼卒扬鞭抽了回去。

      抛了长队不谈,这边携剑新鬼在路旁花田内肆意游荡,只觉脚下越发粘腻。低头去瞧,原是双腿教田中鲜花纠缠了。花色艳红,瓣蕊长又簇簇,端得妖异。他心下好奇,俯身采撷间却见那花泥中隐隐凹凸,手掌拨弄片刻刨出截泛黄枯骨,仔细抚摩,约是小臂骨。

      既不新鲜,也不有趣。携剑新鬼琢磨着,也未曾丢弃那枯骨,耐心解去缠绕脚踝的花瓣花蕊,将周遭红花尽数采净同枯骨扎作一束,提在手中仍旧飘飘然向花田深处去。

      花田貌似无边无际,实际尽头有蒙雾长河,水急且深,不可见底。携剑新鬼便是被这长河拦路。正愁苦,河上蓦地传来摇橹声引他注意。片刻摇橹声近,一叶乌篷小舟缓缓闯入视线。舟首披蓑船家耄耋,背弓臂稳,显然已是老手。携剑新鬼见了大喜,方呼着船家近岸来渡。

      “俊俏后生,我这船不是你能坐的。”船家摆手阻了他跃上船头的势头,拇指小指翘起比出个“六”的手势:“此河名三途,需往鬼门关时交六文买路钱方可乘船渡河。今日渡河名册无你姓名,要么你涉水,要么回去过鬼门关,我渡不得你。”

      新鬼愕然,讷讷片刻,竟问:“鬼门关?我已死了?”
      船家愕然,反问:“你若未死,来阴司作甚?”

      两处大眼瞪小眼,船家瞪得眼眶发酸,见他仍是茫茫然,直教人恼也不是,笑也不对,空空耽搁时辰。想来船家是倦了,着力咳嗽一声,试探唤他:“后生,后生,你可忆得你姓甚名甚,生前何处?因何亡故?”

      怔愣,摇了摇头。

      连来处都不记得,这忘得可真干净。

      船家失了耐性,转身欲走,巧无不巧瞥着那长剑,想起些甚么,顿时身形一住,回身打量起携剑新鬼来。此刻他仍立在原地敛眉沉思,面色为难,多半还惦念着自己名姓。

      “后生。”船家一声喝断了他沉思“你若道出自己名姓生处,再将那束红花交予我,我便渡你,如何?”

      携剑新鬼闻此自是求之不得,可要他即时言明名姓生处,他也断然说不出来。好在船家也有闲情,陪他在原地伫了许久,久得河岸水涨复落,将他脚底黄泥冲得个干净。

      就在船家以为自己要陪这携剑新鬼等到地老天荒时,却听喜声迭迭。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松江府陷空岛白玉堂是也。”顿了片刻,他又愁苦道“往事琐碎凌乱,脑壳混沌。至于为何亡故……老人家,我委实记不起来了。”

      姓白,携剑,生得俊俏。船家心中了然,果然无甚错误。于是侧身放白玉堂上船,还特意自篷内取了木凳邀白玉堂船头坐下。白玉堂瞧了那篾篷一眼,连骨带花牢牢系于篷头方撩袍落座。

      舟身离岸,船家一面摇橹一面与白玉堂攀谈。白玉堂初到阴司,又遇着是一老人家,偏生客气。主客问答间倒也融洽。

      却听那船家问:“你入这阴司不像往日我那些凡俗渡客哭啼麻木,是身无牵挂,还是生时事尽数忘了?”

      “忘了,也无甚在意。”白玉堂答“如今只觉坦荡荡,想来生前并无亏欠,亦无遗憾。”

      “好,好。”船家停了橹抚掌而笑“忘得好,日后在这阴司行事痛快,权作新生!”

      白玉堂听这船家震耳大笑,也没漏去篷内的轻微响动。虽有心起身往乌篷一观,可船家早先便未请自己进篷,现在也没有撩帘窥探的道理。好在不多时舟底触地,白玉堂便上了岸,抬腿欲寻船家方才指点的绕过两座黑魁魁山岭的曲折小路。耳畔起橹声响,白玉堂忽而扶剑回身,迷雾中小舟蓑衣皆影绰,船头那一点红袍却清明些。

      约是新渡客。白玉堂想着,压下心头疑惑不表,仍往小路去。

      船家指点的小路崎岖得有些出乎意料,白玉堂埋头赶路也觉烦闷,几个时辰又几个时辰,倒并未疲惫——鬼物也有鬼物的好处。亏得阴间无岁月,不知行了几日,才教白玉堂望见一高大城门。门口稀稀落落排着队,一鬼卒持叉守门卡关挨个盘查,白玉堂便缀在队尾等着入关。孰料前人入关利落,自己却被拦截。只见鬼卒将叉猛地横于关前,喝道:

      “你这游魂好生无礼。一无路引,二无门敬,不过恶狗岭,不过金鸡山,怎能进酆都城!”

      白玉堂生前便恶极行受贿赂之事,听这守门鬼卒言及门敬,无意其他,业火直冲灵台,正欲拔剑却莫名被身后一持了黄卷路引的酒车老汉拦下。只见老汉手中那黄卷路引长二尺宽一尺,上书“为酆都天予阎罗大帝发给路引”“普天下人必备此引,方能到酆都地府转世升天”,右下角“阴司城隍”、“酆都县府”两大印鲜红端正,近透纸背。

      老汉压了白玉堂手腕,转脸拱手赔笑:“官爷少恼,官爷少恼。新鬼不通情理,您有大量,何苦来为难自己的身子。小佬儿孝敬您两坛私藏,便放过他罢。”言语间弓身自车上取来两小红封泥坛,塞进那鬼卒怀中。那鬼卒得了孝敬,脸色稍有缓和,仍道“你这老头倒识时务。可往常罢便罢了,如今鬼市将近,处处严密。我放他,后头尚有六七关卡,他也是过不得,到时被按巡使察觉,油锅烹炸……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说,好说。”

      白玉堂闻言额角又绷,老汉却眉开眼笑,怀中摸索片刻取了半手掌大小的香炉出来奉向守关鬼卒。“小佬儿无意得了这炉香火,是上佳的老檀。您平日守门辛苦,又有悯生之心,来年必登天梯。看他新入地府的份儿上,指点一二也无妨。”

      守关鬼卒受了好听话又收了香炉,也爽快起来。撇下老汉向白玉堂道:“喂,你这后生不知道走了甚么狗屎运,得贵人相助。此处鬼门关你过不了,右行一百里余有野鬼村,穿过去便能进酆都城。本大爷提点你,路上自行少惹麻烦,能保个你囫囵。”

      老汉再三向鬼卒道谢,不顾白玉堂面色有异便拉扯着他往路旁。白玉堂正欲问询,老汉却先行开口。
      “小佬儿在城中开有酒楼,跑商日久多少和守城的大人们混个面熟,上上下下给小佬儿一分薄面。酆都城纪森严,要是其他人,连这孝敬都是送不出去的。”顿了顿,老汉又道“小佬儿没甚么图谋,只是观侠士额上清光明正,定有大福分。小佬儿先结个善缘,日后城中相遇,还要侠士多多担待。百里路遥,这车下尚余鬼马一匹,黄白物百两,赠予侠士。此马识途,入城后几时侠士得空,光顾光顾小佬儿生意就是。”

      白玉堂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老汉言辞恳切,真心相助,他又本性耿直,焉有惺惺作态的道理。当下受了马匹金银,听罢老汉叮嘱便扬蹄直奔野鬼村。前行片刻心下稍生异动拧身回望,鬼门关口似有三道影,鬼卒银铠,老汉布衣,以及一袭红袍,皆朝着自己。眨眼再看,却只剩鬼卒老汉,红袍消逝无踪。

      死后连眼神都不济了?白玉堂自嘲,也并未放在心上,转回身向鬼卒口中的野鬼村去。

      要说酒车老汉所赠马匹,本是从车椽随意卸下,脚程倒极快,约莫一炷香便叫白玉堂瞧见了野鬼村的牌坊。野鬼村果如老汉所言热闹非常,扭秧歌、舞龙舞狮、叫卖吃食,恍如人间集市,但实际上却皆是恶鬼所化。健全魂体倘若不知实情前去沾惹,就要被恶鬼撕扯作腹中填货。白玉堂骑马穿过热闹街巷,立刻有恶鬼扑来,可马儿一声长嘶,便又尽数退却,不敢靠近,直教白玉堂啧啧称奇。且到了野鬼村尽处,门禁见马也未阻拦,反而主动送上通关文牒连带酆都城的指教文书。野鬼村就这样无惊无险的过去了。

      继续沿路向前,不多时遇一凉亭,亭内一口井冒着滚滚黄泉,四周阴云风行。凉亭后巍巍一座城门,嵌了血红对联。上联:人与鬼、鬼与人、人鬼殊途;下一联:阴与阳、阳与阴、阴阳永隔。正中一块黑匾代替横批,铁划银钩的三个金漆大字“酆都城”格外晃眼。白玉堂下得马来,将通关文牒交予守门鬼卒,仍旧牵了马进城。

      酆都城其实与人间并无不同,甚至更繁华。巷口街角摩肩接踵,叫买教卖讨价还价不绝于耳,唯一区别便是四处灰蒙蒙无甚天光——阴间之“阴”想来也有如此缘头。白玉堂一边瞧着坊市列户一边牵了马向供养阁去。阳世的活人给死人烧纸钱、烧衣物、上贡品,供养阁便替他们收着。除第一次要登记来领,余下的自有供养阁阴差专程派送——这都白纸黑字连其他规矩道理在指教文书上写着——省得白玉堂摸不着头脑。

      而待白玉堂身形渐远,收了通关文牒的守门鬼卒身后方转出一佩剑红袍人影来。鬼卒向这红袍人恭敬行了一礼后主动退下,红袍人便掀去遮面斗笠露出真容——不是展昭又是谁。展昭往白玉堂的往处望了许久,面色阴晴难定,似喜似悲,最终低叹一声,拂袖离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流水账一样……以后大概能周更?新入坑球带球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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