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个世界！》葭月廿四

1、世界一

　　周遭一片黑暗，生命仿佛陷入长久的寂静。

　　身体仿佛海里的浮木一般，飘摇不定。

　　归一死死抱住自己，可心中依旧被无尽的恐惧席卷。

　　就在水淹没头顶之际——
　　归一猛地睁开了双眼。

　　“归一，林姑娘找你不见，原来你躲在这偷懒呢！”

　　归一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还在疑惑，嘴上却自然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紫鹃姐姐……”

　　归一迟疑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自己倚靠在院子里的栏杆上，旁边便是一汪水池。

　　看着水池上被轻风掀起的涟漪，归一心中舒了一口气。难怪自己会做梦溺水……

　　“紫鹃姐姐，这小丫头肯定是睡懵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见归一还呆呆地没有回神，另外的少女也出声取笑，惹得跟在紫鹃身后的几个小丫头都笑了起来。

　　归一连忙起身，问道：“紫鹃姐姐，林姑娘找我什么事？”

　　紫鹃笑着扶着归一坐在凭栏上，道：“不是什么大事，林姑娘要你替她问问你主子，姊妹们新起的诗社你主子去不去？”

　　“我主子？”归一愣然。

　　谁料归一这副模样又惹得其他几个小丫鬟笑了起来：“哈哈哈，紫鹃姐姐，这丫头现在都还没醒呢，连她主子是谁都不知道了！”

　　“好了！”紫鹃轻声呵斥众人的笑声，又一脸关切地看着归一，继续说道，“你前些日子才落了水，估计是身子还没好全，你也别在这吹风了，去帮林姑娘问问你主子吧。”

　　落水？归一心中更迷茫了。

　　只是见紫鹃话说到这份上，便只好辞了紫鹃几人，先行离开了。

　　“紫鹃姐姐，你瞧她，和她主子一个呆样。”

　　身后还传来其他人的笑声。

　　园子里的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归一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主子是谁？归一脑子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个模糊的映像。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了，归一还在漫无目的的闲逛着，路过一片紫竹林，却见井边坐着一个小姑娘。

　　只是凭着背影，归一便脱口而出：“金钏，你怎么来了？”

　　对方回头，却不是金钏：“归一，你认错人了，我是玉钏。”

　　归一闻言一愣，随口说道：“你和你姐姐越发长得像了。”

　　玉钏见状，连忙解释道：“是前儿太太赏我姐姐的一只金簪子，之前来这边时怕是落在这了，我来替我姐姐找找。”

　　“怎么不叫你姐姐自己来找？反而劳烦你。”归一听了，也走过去帮玉钏一起找。

　　玉钏闻言笑道：“太太喜欢姐姐，一刻也不能离开呢！要是让太太知道姐姐将她赏的簪子弄丢了，可要不高兴了！”

　　这会天色昏暗，归一和玉钏找了半天也没见什么金簪子，只好说道：“这会天色太黑了，你等我去拿盏灯笼来。”

　　“不必了，归一。”玉钏连忙阻止道，“我中午就来寻了，找了这么久，估计也不是丢在这，我看还是算了吧。”

　　归一听到玉钏这么说，也觉得是这个理，正要顺着玉钏的话说下去，眼底却瞧见那井底什么东西似乎闪着精光。

　　“归一！”

　　归一正要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归一回头，却见少女眉心一点胭脂，手持诗集，站着风口，衣裙飘飘，却更显身形单薄。

　　看到少女的那一刻，归一下意识就认出这是自己要找的主子：“姑娘。”

　　“一个下午找你不见，你倒是会躲懒。”少女语气不怒不喜，叫人听不出情绪。

　　归一见状，有些心虚地同玉钏眼神示意了一番，便跟在少女身后。

　　“甄姑娘，你别责怪归一，她刚刚帮我找簪子呢！”玉钏适时开口，为归一解释。

　　甄？

　　不知为何，听到玉钏对少女的称呼时，归一心中却升起许多疑惑。可具体是什么，归一自己也摸不准。

　　被唤作甄姑娘的少女随手将手里的诗集交到归一手里，微笑道：“玉钏，你也早些回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玉钏闻言点点头：“谢谢姑娘关心，我再找找就回。”

　　归一正要开口说她刚刚的发现，甄姑娘又开口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了。”

　　归一再一次被打断说话，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遂干脆闭上了嘴，跟着甄姑娘回去了。

　　跟着甄姑娘身后，归一一路低着头，目光一时落在自己的裙摆上，一时又落在甄姑娘的裙摆上。

　　不知拐了几个弯，终于停住了脚步。

　　院前空地一大片月光，照得人更加清冷。归一顺着地上影子的反方向望去，却见一轮明月高悬于空。

　　突然想起之前紫鹃的交代，归一连忙开口道：“对了，姑娘，紫鹃姐姐说，林姑娘起了诗社，问你去不去。”

　　甄姑娘闻言却不说话，看着归一手里的诗集。

　　归一反应过来，将手里的诗集还了回去，见甄姑娘拿着诗集回房去，便也小心翼翼跟在甄姑娘身后。

　　谁料甄姑娘找了个靠近蜡烛的地方，便坐着看起了书，这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

　　归一站在身旁也不知该做些什么，腿都站麻了，便想着动动身子。

　　甄姑娘看着书册上的阴影，这才道：“归一，你自去休息吧。”

　　归一闻言，问道：“那林姑娘诗社的事……”

　　“我明日自己去回她，你不用管。”甄姑娘头也不抬。

　　归一点点头，也不再多言，听话地在偏房休息去了。

　　今天一整天归一都感觉恍恍惚惚的，本以为入睡会有些困难，谁料一下就睡着了。

　　梦里似乎又到了水里，归一只感觉自己胸闷喘不过气，身子也格外的冷。

　　忽然——

　　原本漆黑一片的眼前却突然发出耀眼的白光，待白光散去，归一又见到了井边的玉钏。

　　不对……是金钏。

　　明明是在梦里，归一却意外地能笃定对方的身份。

　　只见金钏像晚上的玉钏一样，低头在井边找些什么。抬头看到归一，顿时一脸惊喜：“归一！你来了，快来帮我找金簪子！”

　　归一刚想答应，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想上前，腿也迈不开。

　　金钏见归一不动，连忙催促道：“归一，你快帮我找找！要是让太太知道了，我肯定要挨罚了。”

　　不会的……

　　归一想要开口安慰金钏，却发现自己还是发不出丁点的声音。

　　金钏见归一还是不动，便只好自己继续低头找了。

　　归一见自己实在动不了，也就放弃了，余光瞥到井底的金光，刚想开口提醒，却见金钏似乎也发现了，顿时兴奋道：“我找到了！归一！”

　　金钏说着就朝井口走去。

　　“啊——！”
　　谁料井边的土地湿滑，金钏整个身子竟然也都栽了进去。

　　小心！
　　归一猛地惊醒。

　　“醒醒！归一，醒醒！”

　　伴随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归一抬眼却瞧见甄姑娘在自己床边，微微皱眉问道：“你梦见什么了？一直在这边嘟囔？被子也不盖好，才好的身子不要了吗？”

　　归一闻言，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只剩了一半。

　　看着还在发懵的归一，甄姑娘无奈地摇摇头。

　　“姑娘！”归一突然出声叫住对方。

　　甄姑娘回头，耐心问道：“怎么了？”

　　归一摇摇头。

　　甄姑娘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到一半又回头道：“对了，还有半个月，我们就要回去了。”

　　“回去？”归一一愣，“甄家……姑苏甄家吗？姑娘。”

　　甄姑娘闻言一笑：“不然还有哪个甄家？”

　　见归一没有话要问了，甄姑娘转身便要离开。

　　归一却又出声叫住对方：“姑娘，我们……为什么来这？”

　　甄姑娘一愣，随即笑道：“交友。”

　　待甄姑娘离去，归一仍坐在床上，经历了刚刚的插曲，久久不能入寐。

　　屋外的月光依旧高悬，明晃晃的甚至有些刺眼。看着窗棂的倒影，归一脑海里还是刚刚的梦境。

　　归一仰头，看着里屋的姑娘床边还亮着灯。

　　归一看着那烛火一点点燃尽，也不知过了多久，姑娘终于灭了灯，放下手里的书睡了。

　　看了许久的烛火，归一眼角酸涩，打了个无声的哈切，终于慢慢入眠了。

　　这一次，归一睡得格外的安稳。

　　第二天的早上还是被屋外的声音吵醒的。

　　归一迷迷糊糊起床，瞥了一眼里屋，姑娘也打着哈切起床了。

　　归一简单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便去给姑娘打洗脸水，正好遇见一个路过的小丫头，顺手便将对方拦住了，问道：“什么声音啊？这样吵？”

　　那小丫头闻言，立即低声道：“是玉钏，今早被人发现跌进井里摔死了。”

　　归一心中一惊，想起昨晚的梦，问道：“不是金钏吗？”

　　那小丫头也是一脸错愕地看着归一，不可置信道：“归一姐姐，你睡糊涂了吧！金钏姐姐早就跌进井里溺死了……”

　　归一当场呆在了原地。

　　——“金钏姐姐早就跌进井里溺死了……”

　　——“怎么不叫你姐姐自己来找？反而劳烦你。”
　　——“太太喜欢姐姐，一刻也不能离开呢！要是让太太知道姐姐将她赏的簪子弄丢了，可要不高兴了！”

　　昨天和玉钏的谈话内容还在耳边回响，归一脚下升起一股寒意，浸透全身，仿佛又回到了梦里在水里时的状态。

　　“归一姐姐，你怎么了？归一姐姐……”

　　小丫头见归一魂不守舍的模样，出声询问道。

　　“归一！”

　　甄姑娘站在门口，看着发呆的归一，很是不满：“越发懒散了，还不过来帮我梳洗。”

　　“甄姑娘。”小丫头看见甄姑娘恭敬地打着招呼。

　　甄姑娘微笑着点点头。

　　归一回过神来，端着打好的热水跟着甄姑娘进屋了。

　　看着归一心不在焉地为自己梳洗，甄姑娘干脆自己梳起了头发，道：“昨晚本来想提醒你的，自金钏去世后，玉钏就一直有些奇怪。如今人已经去了，你也不要多想。”

　　“嗯。”
　　归一点头。

　　甄姑娘看了归一一眼，叹口气道：“今天我自己去林姑娘那，你在屋里好好休息吧。”

　　归一闻言，道：“谢谢姑娘。”

　　归一刚说完却突然反应过来，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甄姑娘：“姑娘，你好像对玉钏的死……一点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