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个世界！》葭月廿四

2、世界一

　　甄姑娘脸上的神情凝滞了一瞬，随即莞尔笑道：“刚刚在门内听到你和小丫头的对话，玉钏这些日子本就心神不宁，做事也总是出错，王夫人这才打发她来园子里散心。之前我也在那井边撞见她好几次，只听她说要帮姐姐找什么簪子，也提醒过她当心些。心里有事一时没注意脚下，跌进去也是说不准的事。”

　　听着甄姑娘挑不出错的回答，归一只得沉默着收了东西。

　　临出门时，归一为甄姑娘找了件披风，见外头天气阴沉一点阳光也不见，遂关心道：“姑娘，我陪你去吧。”

　　甄姑娘笑笑：“不必了，你身子还没好全，在屋里好好休息。院子里有大夫给你开的药，记得自己煎了喝。”

　　“嗯嗯，多谢姑娘关心。”归一也不再坚持，转身又为甄姑娘拿了个手炉。

　　甄姑娘一出门，原本不大的院子就显得更冷清了，天气阴沉也不见有风，树叶也都是静悄悄的，更为这院落增添了几分寂寥之感。

　　看着突然空落落的院落，归一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

　　微风乍起，还带着一声沉闷的风铃声，将发呆的归一惊醒。

　　归一抬头，一眼就看到隐藏在枝丫间的风铃，木制的风牌。若不是这风吹动了，根本叫人发觉不了。

　　归一上前，将树上的风铃取了下来，看着木牌上面刻着的“一”字，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是自己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或者说这个“一”字并非代表自己的名字。

　　将木牌翻过来，却刻着两个“正”字。

　　这又是什么意思，归一心里疑惑。

　　鬼使神差地，归一将风铃装进衣袖里，回到院子里。

　　归一架起炉子，就要给自己煎药。

　　打开药包，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归一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将药材和水一一倒进药炉，归一开始生火熬药。

　　一边看着火，归一一边仔细观察手里的风铃木牌，指腹不断摸索着上面的“一”字，由很多道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的划痕组成，每段划痕的边缘并不算十分锋利，倒有几分圆润，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工具刻的字。

　　随着水温逐渐升高，苦涩的药味也渐渐地挥发出来了。

　　闻着这药味，归一本能地就开始本来的心里发苦。

　　也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归一在熬药的过程中竟昏昏欲睡起来。

　　“归一，归一……”

　　归一迷迷糊糊地睁眼，却看不清眼前的人。归一慢悠悠地起身，却发觉自己竟然趴在井边睡觉。

　　归一顿时明白，自己十有八九又在梦里了。

　　“归一，你在就好了，快帮我找找簪子……”

　　又是簪子，归一眉头微皱，却分辨不清要她帮忙找簪子的是金钏还是玉钏。

　　归一无奈地闭上眼，再睁眼时，自己竟然站在井口前，正对着黑漆漆的井底。

　　一眼瞥去，却见手里竟不知何时拿了一根金簪子。

　　归一正要开口，却看见自己的腰被人推了一下，整个人就向井底栽去。

　　视线顿时变黑了。

　　“啊！”

　　归一惊呼一声，下意识稳住身子。

　　睁眼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蹲在药炉旁都蹲睡着了。

　　归一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归一甩了甩头，却闻到一股煳味，归一连忙打开药炉，险些还被药盖子烫到，却见里面竟然不知何时被烧干了。

　　见状，归一叹了一口气。

　　归一也懒得再煎一服药了，索性灭了炉子，走出去吹吹风，好让自己头脑清醒些。

　　归一出了院子，一路上却没遇着什么人，估计都去潇湘馆热闹去了。

　　归一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怎的又到了昨日见玉钏的井边，看着远处的枯井，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归一心里一阵发冷。

　　归一本想快步离开，却还是忍不住上前，走到了井边，却不敢往里看。

　　“归一！”

　　正当归一犹豫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归一回头，瞧见是晴雯。还不等归一开口，晴雯便道：“归一，你好端端站在井边做什么？昨儿玉钏还不小心跌了进去，我们都躲得远远的，偏你是个胆大的，还往跟前凑。”

　　“晴雯姐姐。”归一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正好我要回怡红院呢，你和我一道吧！”晴雯见状，热情邀约道。

　　归一听了，立刻就笑着答应了。

　　晴雯见状，也笑笑不说话，转身走了。

　　归一刚跟上去，脚底下却突然踩到一个异物。归一疑惑看去，却见脚下一支金灿灿的簪子。

　　“归一，你又发什么愣呢！”见身后没了动静，晴雯回头催促道。

　　归一一愣，赶忙回道：“就来了，晴雯姐姐！”

　　趁着晴雯转身的功夫，归一迅速弯腰将簪子捡起来收到了袖子里。

　　跟着晴雯一路到了怡红院，却见怡红院虽干净整洁，但似乎比自己和甄姑娘住的院子还要冷清，平时二爷丫鬟一堆，怎得一会子都走得这么干净？

　　只见晴雯进屋，取了些东西，一会儿便从里面出来了。

　　归一瞥见里面，干净虽干净，却不像是住人了的。

　　“晴雯姐姐，宝二爷呢？”
　　归一问道。

　　晴雯笑着解释道：“此时除了潇湘馆，还能在哪呢？”

　　“不是，晴雯姐姐，宝二爷不住怡红院了吗？”归一继续问道。

　　晴雯一愣，又道：“二爷大了，太太早些年就让搬出园子了。只偶尔来找姊妹们玩时，才小住几日。你同甄姑娘来时，二爷正好在这住了几日。”

　　“我和姑娘来时……”归一再次陷入了沉默。

　　“好了，都说有其主有其仆，我瞧着，你比甄姑娘还呆一些……”晴雯取笑归一，推着归一一起出了怡红院，带着归一一起去了潇湘馆。

　　才至潇湘馆门口，就听到院子里的嬉闹声。

　　一道门扉，里面青竹林立。

　　错落竹影间，却见年纪相仿的少女互相玩闹着，甄姑娘站在门廊下，兴致勃勃地提笔写诗，时不时还双眼放光。

　　院外栏杆上坐着紫衣林姑娘，正仰头和身旁同样年纪相仿的少女相谈甚欢，一袭蜜色长衫，温婉大气，是宝姑娘。

　　史湘云不知何时拿了几株还带着叶子的枇杷，笑呵呵地走到林姑娘身旁，依次在林姑娘宝姑娘耳边说了什么，几人的目光都朝甄姑娘看去，几人对视一眼，竟都默契地笑了起来。

　　而院子里的石桌旁，也坐了不少人。

　　一旁还有看着巧姐玩乐的王熙凤等人。

　　里面热闹和谐，归一瞧了一眼身后，走过的石子路冗长曲折，偶尔上面飘过几片打着旋的落叶。

　　门内门外，似是两个世界。

　　“还发呆呢！”晴雯笑着催促了归一一笑，便领着归一进去了。

　　瞧见归一，甄姑娘这才从手里的诗抬出头来：“你来了。”

　　归一点点头。

　　见归一拘谨，一旁的薛宝钗笑着走近，拉着归一的手：“你别理你家姑娘，一作诗，她就痴了。”

　　归一笑笑，却不言语。

　　这时紫鹃也笑着走出来：“宝姑娘，我先带归一去饮一杯热茶，暖暖脾胃。”

　　薛宝钗闻言也就松了手，让紫鹃带着归一去了。

　　归一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后，果然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问道：“怎么不见宝二爷？”

　　紫鹃笑道：“老爷临时将他叫去背书了，今日估计是不会来了。”

　　归一闻言也不再多问，喝了热茶就又有些犯困。

　　瞧出归一的不对劲，紫鹃笑道：“瞧你这样，先去我床上躺一会吧。”

　　归一有些无奈：“不知怎的，这几日总是犯困，像是怎么都睡不好似的。”

　　“甄姑娘同我们说了，说你半夜还做噩梦呢，这怎么能休息好？待会我给你点上安神的香，保管你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再也不犯困。”紫鹃将归一带到自己床边，又转身从柜子里翻出香料，为归一点燃了安神香。

　　闻着淡淡的木质香，归一果然感觉自己的心宁静了许多。

　　“谢谢紫鹃姐姐。”归一道谢道。

　　替归一盖好被子后，紫鹃笑道：“你且安心休息吧。”

　　这一觉果然无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归一再次醒来时，只见紫鹃正在低头打扫地上的香灰。

　　“紫鹃姐姐？”归一从床上坐起来，有些疑惑。

　　似乎是看出了归一的疑问，紫鹃笑着解释道：“刚刚看香是燃尽了，正准备收拾，谁料失手打翻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归一摇摇头：“什么时辰了？紫鹃姐姐。”

　　紫鹃看了眼屋外，道：“差不多快酉时了，甄姑娘见你难得睡得安稳，就先自己回去了。”

　　归一闻言，立即起身要离开。

　　“等一等！”

　　这时林姑娘从里屋走出来，拿了盏灯递给归一：“天黑了，路不好走，你拿着这盏灯照亮吧。”

　　归一接过林姑娘手里的灯，道谢道：“谢谢林姑娘。”

　　“路上当心些。”紫鹃也嘱咐道。

　　归一点点头，提着灯笼往回走。

　　虽有月光，但有些地方树高林密，竟一点月光都照不进来。

　　若不是有林姑娘的灯，一路上不知要跌多少下了。

　　路过怡红院时，只见怡红院大门紧闭，月光照在门上。一阵风吹过，门也被吹得发出晃动的响声，比起白日里的冷清，多了几分萧条之色。

　　归一被风吹得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突然——
　　“吱呀”一声。

　　大门竟然被风吹开了。

　　归一一愣，难道晴雯姐姐她们离开时忘记关了？

　　归一刚要上前将怡红院的门关上，脚下却突然踩到一个石头崴了一下，手里的灯笼也顺势跌在了地上，里面的烛火也顿时被跌灭了。

　　归一顾不上脚上的疼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地上的灭了的灯笼，微微叹息。

　　捡起地上的灯笼，归一抬头看着面前大门敞开的怡红院，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手腕却突然一阵凉意，叫归一瞬间回过神来。

　　归一低头一看，是白天捡到的那只金簪子，如今在黑夜里冒着幽幽荧光。

　　站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归一正准备转身回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归一？”

　　归一本能地回头，只见晴雯披着一件外衫，手里端着烛台，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待确定面前的人是归一后，晴雯这才松了一口气：“我刚灭了灯准备睡觉呢，就突然听到声音。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倒吓了我一跳。”

　　“不好意思，晴雯姐姐，我刚刚摔了一跤。”归一解释道。

　　晴雯看了归一手里的灯笼一眼，道：“你先同我进来吧，先看看伤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