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今天又给太子下毒了》Animagus

21、第 21 章

　　周锦轩告诉许云薇，白月明从未有孕，从她二十岁入宫至今，二十年间，一次都未曾有过。

　　具体发生了什么，周锦轩也不知道，只听陈皇后断断续续地说过，她是被宫中哪个妃子陷害，错服了终身不孕的汤药，从此再不能生育子女。

　　害人的妃子和太医，在事情败露后便被赐死，可就算如此，也无法换回白月明生育的能力。

　　从那之后，她便对治病吃药这件事讳莫如深，而加重她心理负担的，源自另外一件事。

　　周锦轩说，“那件事便是兰妃的难产亡故。”

　　兰妃？

　　许云薇皱了皱眉，这是个很陌生的封号，她以前从未听说过。

　　见许云薇一脸莫名，周锦轩解释道，“兰妃冯暧，是我皇姐的生母，她和月娘娘同年入宫，比她早半年被封为妃子。”

　　“我在老家时，从未听过兰妃名号。”许云薇直言不讳。

　　周锦轩信手捡起被风吹落在地的一段花枝，把玩着说，“没听过正常，兰妃是大李属国榴沧人士，当年随进贡使团一道来为我父皇道贺寿辰，之后便留在大李了。”

　　当年宫中无人不知，入宫后的冯暧，很快便获得了周燊的宠爱，据说她是自陈皇后以后，周燊最珍视的女人。

　　“兰妃身上有榴沧人的爽朗恣意，和大李的女子很不一样，我父皇非常喜欢她，她入宫年纪很小，只有十六岁，我母后觉得她单纯真挚，没什么作弄人的心眼，对她也极好。”周锦轩说道。

　　“但我没见过她，她入宫后没多久怀了孩子，初秋孩子降生，她却难产而亡，”周锦轩任花枝上的花瓣顺水飘散，看着它们逐渐远去，“月娘娘与兰妃的关系极好，兰妃弥留之际，她一直守在旁边，那日，大抵是见过就算最顶尖的医术，也没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吧……她为兰妃的死消沉了很久，之后，据母后说，她便成了现在这般，讳疾忌医的样子。”

　　许云薇听着周锦轩的话，心中沉重，为自己之前取笑白月明而觉得内疚。

　　周锦轩一眼看出了她的心思，宽慰道，“没甚，不知者不怪，况且月娘娘那样，的确有些……一言难尽。”

　　他把这件事用一句玩笑揭过了。

　　许云薇识趣地不再提，蹲下身去水中撩那些漂流的花瓣，“好香啊，这些花落入水中，香味更加浓郁了，今日天气甚好，若是以往在老家，没准儿还能放放纸鸢什么的。”

　　“殿下，宫中春日会放纸鸢吗？”许云薇回头问道。

　　周锦轩跟她一起蹲下，也开始玩水，“当然会放，宫中不比乡野自由轻松，宫里空间有限，能玩的东西也有限，所以逮到什么好玩的，我们非要玩到尽兴不可，纸鸢我们年年都会放。”

　　我们？

　　许云薇歪了歪头，“殿下与您的皇姐吗？”

　　“嗯，”说到皇姐，周锦轩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怀念，他看着手中被水洇湿的花瓣，柔声道，“她很会做纸鸢，做的纸鸢只要一遇上风，就能稳稳地飞入万丈高空。”

　　“咱们一起叫她出来玩吧？”许云薇激动地提议，“我跟您说哦，我也很会……”

　　“她不在宫中了，”周锦轩蓦地打断许云薇，垂着眼说，“你不知道吗？我的皇姐文鸢。”

　　许云薇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让周锦轩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阴翳，她敛住了激动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回答，“抱歉殿下，我出生南境乡野，对宫里事知之甚少，不曾听过您皇姐的名讳……”

　　周锦轩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看向许云薇的眼睛，“不知‘文鸢’是何人，那‘成蹊公主’呢？你可曾听过？”

　　听到这个封号，许云薇的瞳孔微微一收。

　　周锦轩的笑意更深，“看来还是知道的，甚好，也不枉她得了这么一个封号。”

　　“我、抱……”

　　许云薇正准备起身跪地道歉，周锦轩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水渍，“时辰不早了，侧妃，咱们回宫吧。”

　　他伸出手，掌心翻上，弯着眼睛垂眸看着许云薇。

　　迟疑片刻，许云薇把手放在他掌中，由他牵着拉了起来。

　　他的手带着刚刚碰过水的凉意，掌中落着几枚薄茧。

　　回去的一路上，周锦轩如常地跟许云薇聊着天，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许云薇跟着他身侧，抬起头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那张脸上不见了之前的阴翳。

　　她没来由想到两人都睡不着，一起赏星的那个夜晚，周锦轩负手立于穹宇之下，显得十分孤独。

　　她心底泛起难言的酸涩，想要安慰他，可周锦轩明显并不需要她安慰，想了想，她主动说道，“殿下最近几日有做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吗？”

　　周锦轩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起这个，眼睛倏地亮了，“哟，难得你问这个，怎的，感兴趣？”

　　“嗯。”许云薇点点头。

　　“没做什么新玩意儿，但我以前做的机械鸟，改进了一下，极有意思，我回头拿给你瞧瞧！”

　　她想知道，周锦轩与那位成蹊公主的过往，她想知道如今他不经意间，身上流露出的这份孤独，是不是源自于她。

　　她想，让他不要再这么孤独了。

　　可是许云薇没有立场，她只是一个跟周锦轩做了交易，稀里糊涂绑进皇宫的民女。

　　这个人换成任何一个，都没什么问题，李云薇、陈云薇、王云薇，她们都可以成为自己。

　　谁都可以。

　　她根本不是周锦轩的侧妃，要不是那次阴差阳错的意外，她此生都不会入宫，更不会结识大李的太子。

　　意外总会结束。

　　许云薇总要走的。

　　有什么从胸口溢了出来，似乎是名为失落的情绪。

　　许云薇第一次无比希望，周锦轩等的那个人，晚点再来。

　　晚膳前，周锦轩突然接到了周燊的召见，骂骂咧咧地走了，许云薇只好一个人用膳。

　　最近他们都是一起吃饭，周锦轩美其名曰，要一个绝对信赖的人，帮自己试试菜，他突然走了，许云薇竟然有些不适应。

　　她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儿，就回屋读医书去了，她要赶紧把手头的书读完，找个机会亲自去太医院一趟。

　　书看了没一会儿，思绪游离飘远，脑中重新冒出了成蹊公主四个字。

　　这是一个身为大李子民，无人不知的、伟大的名字。

　　八年前，北境蛮鄂屡屡试探进犯，彼时大李国中遇上百年难见的水灾，近半国遇难，内忧外患无力御敌，多轮谈判交涉后，周燊膝下嫡长女受封成蹊公主，千里迢迢前往蛮鄂和亲，平息战乱。

　　嫁入蛮鄂不足三年，成蹊公主便诞下两子，第四年，蛮鄂王病故，其子继承大统成为蛮鄂新王，同时也“继承”了老迈父亲留下的妻子。

　　在这般大李风俗极不能理解的折辱之下，成蹊公主委身于新王，再度为其诞下三名子女。

　　李蛮血脉交融，她凭一己之力，阻止了一场或将震动国家的战事。

　　一年前，成蹊公主身故，尸身葬于蛮鄂，衣冠冢从异国接回大李，国丧三日，风光大葬。

　　远在南境的许云薇与父亲许邈，也连着三天为其披麻戴孝，寒食祭奠。

　　这是一个只存在于大李历史中的人名，对许云薇而言，遥远的就如同神龛里的佛像。

　　但之于她的神龛佛像，之于另外一个人，却是曾朝夕相处的、活生生的亲人。

　　她陪他赏星赏花、陪他放纸鸢、陪他度过漫长又短暂的年少光阴。

　　许云薇想到亡故不久的父亲，不禁潸然垂泪。

　　她经历过至亲的亡故，所以她知道，已逝的亲人会成为永远扎入心间的针，此后余生都在心里疼着。

　　这根针的疼痛不致命，甚至那都称不上疼痛，就这么时时刻刻刺-激着心脏，在偶尔遇到外力后，才会渗出血、才会难得的剧痛。

　　才会让人落泪。

　　往后，每一天，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发作了。

　　是一生都不再可能治愈的顽疾。

　　周锦轩曾很多次感同身受许云薇，而这次，她也终于能感同身受他了。

　　她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