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还朝》蓦倾

6、重生第六天

　　不远处的目光有如实质，昭昭和他对视，唇边好不容易摆好的笑僵了一下，停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她觉得钟离越现在心情不太好。
　　下一秒对方的视线就移开了，她再凝神看去时，钟离越已垂着头把玩手上的杯子，没再看她。
　　松了一口气，昭昭迅速伸手按了按嘴角，让笑不那么僵硬，随即想着秦朝云走路的样子迈步朝低着头的人走去，“昭昭见过将军。”
　　钟离越抬头，脸朝向昭昭，目光先是垂着，又慢慢落到她头顶，只用视线中的余光看她:“二姑娘有礼，在下钟离越。”
　　在他跟前站定，近距离跟这个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大将军待在一起，好像有股冷硬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昭昭总觉得好像鼻尖不是自己的桂花香，而是一股子铁锈味。
　　还没等昭昭平静好自己不稳的心跳，想好接下来要说的话，就听钟离越又开口，拱手请她坐下，昭昭于是提着裙摆，腿肚轻轻颤着，坐到他旁边。
　　旁边存在感十足的男人手长脚长，昭昭和他隔着一个方桌并排坐着，才发现自己和钟离越的差距——用前厅摆着的陈设相比，自己顶多算是一只小巧的高足杯，他却是足足有半人高的观音瓶！
　　耳边好像又响起方青砚吓唬她的话，她害怕地发现，那些话不是吓唬，而是事实，如果钟离越真的要弄死她，他一个拳头打过来她可能就驾鹤西去了。
　　脑袋里胡乱想着，昭昭感觉自己有些发抖，连忙深吸一口气。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更何况是钟离越这样在战场上磨炼出敏锐洞察力的将军，所以昭昭弄出来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此行只是为了能顺利定亲完成养父遗愿，要想能最快解决亲事，最好的方法便是假装不知，直接和二姑娘结亲。
　　不换人选，不用再找合适的人，成亲此事才会最快完成。
　　他需要尽快有个夫人，未来才不会行动受限。
　　想到这，钟离越轻握了一下掌心的杯子，冷淡道:“二姑娘对卧房摆设，庭院布置有什么偏好吗？”
　　昭昭愣了下:“啊？”
　　“二姑娘聪慧大方，在下倾慕不已，望不日尽快完婚。”
　　惊诧而疑惑地悄悄看了眼一直没转过头的男人，只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弧度平直的唇和坚毅的下颌，昭昭又小小“啊”了一声。
　　就…就成了？
　　他说我聪慧，可我好像也没装聪慧啊……
　　钟离越等到两声“啊”都没等到回答，微微侧脸，眼看他动了一下，昭昭腹诽着，嘴上连忙回答:“卧房并无偏好——”
　　“院子里想种几颗桂花树。”
　　挑了下眉，钟离越转过来，沉声问:“桂花树？”
　　他不动还好，像个沉寂的假人木雕，一转过头昭昭就不能欺骗自己面前的人是个木雕，被一双眼睛冷冷看着，声音还听起来很凶，她本来就微抖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还没等她分辨出是不是要种桂花树惹这煞神不满了，就听钟离越问:“你……是不愿结亲吗？”
　　抖得这么厉害。
　　……他很吓人？还是她根本不想嫁他。
　　他难得觉得自己有些无奈，若是如此勉强，换个人也不是不行，左右不过麻烦点。
　　“没…没有！”
　　昭昭一惊，否认的话脱口而出，生怕亲事不成。
　　钟离越闻言抬眼看她，两人对视，昭昭否认过后又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一时前厅陷入了静默。
　　睫毛不安地扑闪，昭昭皱着眉紧张看向钟离越，心中七上八下，忐忑地想:他好像不信，看着我好吓人，我真的要嫁一个这么吓人的夫婿吗，我要嫁他，不嫁他就会嫁给表哥，不要嫁给表哥要当皇后……
　　钟离越见面前这姑娘实在紧张，有些想笑，刚准备开口，就见昭昭下定了决心一般，眼神坚定看着他开口:“将军，我给你泡杯茶吧！”
　　他心中嗤笑一声，于是点点头，又收起自己难得的恻隐之心，冷眼看着少女动作。
　　昭昭端起桌上的一个茶盏，揭开盖子放在一旁，想了想，把自己腰间的香囊解下来，到了些桂花在杯子里。
　　幽芳扑鼻的花香自杯子钻入鼻间，昭昭轻嗅了下，唇边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下意识抬眼，对上了紧盯着她的黑眸，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好似翻涌着情绪，却都被墨色掩盖住了。
　　她被这样看着，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又笑了一下，连忙把头垂下，伸手去拿摆着的提梁壶，不料上手格外轻，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
　　昭昭疑惑看向钟离越，对方眉梢都没动一下，仍是沉沉莫名地盯着她，像是根本没注意到。
　　她无奈提着空壶出去找下人灌水了。
　　望着少女提着壶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拐角，钟离越才垂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盏杯底撒满桂花碎的白瓷八方杯。
　　“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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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着水回来，昭昭回忆着桂花茶的泡茶步骤，一步一步摆弄茶具。
　　小时娘亲用桂花香囊哄她，哄不好的时候会给她泡香香的桂花茶，说这样就能哄好她。
　　钟离越这么不高兴的样子，喝些桂花茶，应该有用吧。
　　虽然她没有要哄钟离越的意思，这人一巴掌就能拍死她，看起来也不需要人哄，但真的怪吓人，昭昭都给他喝桂花茶了，希望他别再这样吓她。
　　她只求相看顺利，结亲平安。
　　茶沏好，昭昭端着茶盏满意地露出一个笑，抬头发现钟离越竟然还目不转睛看着她，吓了一跳，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他没喝过，于是解释道:“这是桂花茶，有疏肝解郁、平心静气的功效，喝着芳香怡人。”
　　“将军不用担心，香囊里的桂花都是我每年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自己摘来制成，可做香囊也可取来泡茶。”
　　钟离越沉默接过，手中的茶汤清润醇厚，飘着几朵桂花，苦香的茶和淡香的桂花，嗅着也能想到入口时的苦涩和芳香回甘，一如他当下的心情。
　　微抿一口，味道既陌生又熟悉，不似他先前喝过的，香气很浓，茶也很浓，喝完一杯靠在破庙草堆里一夜都睡不着觉，如今这杯茶香与花香恰到好处，风味绝佳。
　　一口接着一口的茶汤入喉，喉结慢条斯理滚动吞咽间，与表面不动声色截然不同的是钟离越胸腔间跳动的心脏，一点一点急促着，声音震耳。
　　他注视着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看他喝茶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剧烈跳动的心有些发麻。
　　昭昭只觉得这人好奇怪，喝桂花茶为什么要一直看着她。
　　而且他的眼神也好怪异，和之前他们几次对视的眼神都不同，明明相貌在见面第一眼就互相看过了，他却好像才第一次见她似的。
　　……给她一种，钟离越到现在才真的正眼看她的感觉。
　　他不会是近距离突然发现她太丑，要反悔吧！
　　眉头一皱，昭昭紧盯着钟离越，生怕他说出什么不满意的话，对方放下杯子，垂着头半晌，只道:“二姑娘，桂花茶很好喝。”
　　昭昭:“……啊？”
　　但男人径直站起身，居高临下深深看了她一眼，行礼，“明日在下会上门，与左相及夫人商议交换聘书事宜。”
　　昭昭:“嗯……”
　　她应答的话都还没说完，钟离越已经大步流星走了。
　　所以这是，成了？
　　看着前厅空荡荡的门口，刚刚还在的人早就不见踪影，昭昭眨眨眼，也起身，准备去花月院把相看结果告诉秦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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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差人把侄儿送回府，还没来得及安顿女儿，方淑真就听下人来报，说二姑娘来了。
　　回头看一眼还坐在桌边埋头喝茶的女儿，暗道朝云在感情上还是长不大，方淑真招来琴语，吩咐:“你先带二姑娘去偏厅，给她拿些糕点。”
　　琴语领命走了，方淑真转身走到女儿身边，柔声道:“朝云，不仅是娘不许你嫁到方家，你爹也不会。”
　　“你是秦府嫡女，亲事自古是父母之命，方家是五大世家之一没错，但你不该只看得到小小世家。”
　　秦朝云一愣:“娘……”
　　慈爱摸摸她的头，方淑真点了几个丫头，交代她们伺候好大姑娘，带着棋音去了偏厅。
　　“母亲。”
　　昭昭起身行礼，方淑真拉住她的手，笑道:“好昭昭，和侯爷的相看如何？”
　　“回母亲的话，侯爷说明日上门，来与父亲母亲商议交换聘书。”
　　早就知道消息的方淑真点点头，赞许地拍拍她的手:“棋音，去找管事的让他差人去宫门给老爷传个消息，让他有个准备。”
　　“昭昭，明日你就好好待在房里，我会让徐嬷嬷去给你挑几个新丫头，顺便教教你如何备嫁。”
　　徐嬷嬷是跟方淑真陪嫁来的老嬷嬷，替姑娘备嫁是她拿手的活。
　　昭昭没想到只交换聘书就要开始备嫁了，闻言脸上笑差点没维持住，但方淑真并不在意她如何想的，挥挥手就让丫头把人送回小荷院了。
　　她只是知会昭昭一声罢了，其余的事，不是昭昭能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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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矫健的黑马沿着长街飞驰，一路奔进了一扇煊赫庄严的红门里，钟离越下了马，随手把缰绳丢给一旁的小厮，扯着袖口进了前厅。
　　赵长林扇着写有“清风入画”四个大字的折扇，见他回来，笑道:“将军，你怎么去相看一趟，到城郊跑了这么久的马热汗淋漓才回来？”
　　钟离越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莫名碰了一鼻子灰，赵长林小声嘀咕着，转而与副将燕云讨论起将军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